第27章 佞臣2
佞臣2
大理寺始于北齊,前朝加以完善其制度,到了本朝,便一直沿用下來。
大理寺段常海是天子門生,最為中正。其實倒也不難想,先帝在時,頗重嚴刑酷法,朝中人人自危,大理寺這等地方同禦史臺一樣,最是容易得罪人,那些進來的,或許會死,或許不會。
若死了,還不算什麽,但倘若進來的人出了去,記挂在牢裏受過的苦,待到将來位極人臣,伺機報複,那可就不妙了。
人都說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可權臣一怒,風雲也攪亂得很。
是以大理寺的人要麽左右逢源,要麽就索性板着一張臉,冷面到底,不與任何人有所牽連,孑然一身,倒也自在。
“段直兄,廢太子的案子不是都查完了麽,怎麽我瞧你這大理寺還這般忙碌,方才進來時,你家僮仆抱着一疊案牍就這麽從我眼前過去了,着急忙慌的,這可不太像你的風格。”
段常海,因其為人秉公不阿,人皆以“直”相喚。
段直從一卷案牍中将頭擡起來,冷不丁有些許暈眩,晃着腦袋定了神,才醒悟過來,忙拱手相迎:“是裴賢弟,有失遠迎了。”
朝野上下,縱然是天子呼來不上船,也無人敢對裴禦史視若無睹。
段直撫了撫胡子,又搖搖頭:“唉,事涉前儲君,哪有這麽簡單。”看來他這大理寺卿也不好做得很。
鳳槿靈機一動,心裏大約明白,容炔這是要肅清朝野了。廢太子到底是沒死,容炔是個謹慎的人,向來信奉斬草除根,先皇下旨命廢太子封禁蒼臺,這既是懲戒,也是一種保護。
生于皇家,骨血親情素來淡泊,容炔為人涼薄狠辣,這一點先皇也是瞧得很清的,是以才下了這道旨意,為君為父,倒也算個兩全之策。
可廢太子雖蠢卻同容炔一樣的狠,朝中泰半皆是其黨羽,當年先皇一力扶持太子派系,到底是錯極了,倘若他孤注一擲,拼着命要兩敗俱傷,玉石俱焚,北周江山那也是撐不住的。
何況容炔勢單力孤,身邊唯有她而已。
鳳槿沉了眼皮,忽得眼皮輕輕跳了一下,她冷不丁瞧見了“李俨”,好小的兩個用朱筆圈出來的字,眼前驀地浮現出二十歲的李俨那張臉。
幹淨的,漂亮得有些過分的陰郁美少年的臉。
“李俨?”她情不自禁地小聲念出來,只記得有個詞叫俨然,大致是形容莊嚴之态,同他這個人倒不很配。
段直以為她在問李俨,便順口答道:“兵部尚書家的幺子,京中有名的小才子。”
難怪,原是個小才子,難怪能經歷驟變仍百折不撓,成為繼她之後北周最年輕的監察禦史。
這一年,李俨應當只有十一歲,一切不過才只是個開始。
“段直兄,陛下……是不是要對李家動手了?”以裴笙九載對容炔的了解,他決定的事根本無從改變,朱筆一落,李家的死便将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實。
段直大驚,這是陛下方才剛決定的事,他手中秘旨還未捂熱,怎的裴笙竟這般快就知曉了?
鳳槿苦笑:“若我未猜錯,今夜陛下就會秘宣我入清泉宮,并讓我明日早朝上一道彈劾李氏的折子。”也是這道折子,成為了九年之後,裴笙的催命符,令其被李俨百般折磨,最終死于非命。
彼時李俨早已取代她成為容炔身邊寵臣,而她淪為棄子。
李俨一朝歸朝,翻起當年李氏滅族之事,裴笙因誣告重臣而被打入天牢,并被判了秋後問斬。
她做了太多年的帝王鷹犬,掌握了太多容炔的秘密,在朝中又沒個什麽好人緣,旁人對她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自然沒人為她說話。
往事歷歷在目,鳳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告辭道:“今日還有事,只是有一句話不得不提醒。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段直突然愣住了,回首瞧了瞧自己手邊的紙,上頭只有一個名字:李俨。朱筆所圈,醒目非凡。
他們在大理寺供職的,豈會不懂這個道理?段直垂着腦袋,拱手道:“愚兄自是明白的,裴賢弟且寬心。”這不僅關系到他,更關系到裴笙,李氏能人輩出,倘若有人活下來,懷恨在心,那麽他們二人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段直握了拳頭,待裴笙走遠,又提起朱筆,往李俨名字上打了個叉,鮮紅的筆跡,看起來倒很觸目驚心,段直閉目凝神,良久發出一聲嘆息。
身為人臣,總免不了違背良心,明哲保身的時候,他做錯了麽?沒有,他不過是為了求個前程,為了父母親人,為了自己罷了。
這個道理,從一開始,他便明白。
“宦海沉浮,我比裴笙虛長十二歲,可到底沒有她瞧得通透。”段直搖搖頭,不禁這般想着。禦史臺的裴禦史,不過才剛過二十歲,卻手握大權,成為天子近臣,這是何等的榮耀?機緣、膽色、智慧,他們這些人,究竟缺失了些。
是夜,果如鳳槿所料,容炔秘傳裴笙進宮,并命其在第二日的早朝上彈劾李氏。
這事鳳槿一早便想好了,容炔的命令她無法改變,那麽只能從李俨下手了。既然李俨是害死裴笙的罪魁禍首,那麽只要李俨死了,一切可不就迎刃而解了麽。
雖然上個世界中,鳳槿始終沒想明白,結束這一切的關鍵究竟是什麽,可不管怎樣,保住小命總歸是對的。
帶着對這些的思考,鳳槿沉沉睡去。
夢裏仍是李俨那雙美得過分的妖孽臉。
“恨麽?”他嘴裏輕描淡寫地問着自己,手上卻下了死力氣,将她的下巴攥得發白,然後連人推倒在城隍廟裏的神像前。
夢境是假的,痛苦倒很真實。
崖山的城隍廟,向來是香火鼎盛,可在夢裏卻是只剩斷垣頹壁,連城隍像都黑了一大片。
李俨欺身而下,大手籠在裴笙面前,嘴裏喚:“裴笙,我要你恨我。”而後布帛碎裂,帶起一聲女人的驚呼,輕而易舉地破了她平日得宜的僞裝。
長久不見天日的恍若蜜桃的肌膚忽然公之于衆,裴笙羞恥地扯住被撕破地方的布料,企圖阻擋李俨那豺狼般的視線。
她隐忍而羞怯:“李俨,我大你九歲。”倘若聽從父親的話随便嫁給一個人,孩子都應當十來歲了。
李俨不聽,熱情高漲。
他把裴笙抵在城隍像前,在她耳邊道:“神前不語,只管做便是了。”而後也不顧裴笙被硌得厲害,單手摸索到衣裳撕裂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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