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佞臣3
佞臣3
明明是夢境,卻逼真得讓人心慌。
但是鳳槿很快明白,這并不是真實的夢,而是前世裏真真正正所發生過的事。
凄風苦雨,鳳槿始終置身事外,只是裴笙到底是堅強的,亦未曾落淚,記憶最深的,是李俨對着她時的表情—隐忍、不屑,還藏了些猶豫。
她自夢中醒來,禁不住滿身淋漓的大汗,嗓子也比平時啞了些。
裴笙是不慣小厮近身伺候的,所以府上只有掃灑的僮仆,平日裏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內事,無傳喚不大在裴笙跟前晃悠。
從一言官之女,隐瞞身份,步步為營,扶搖直上,直到如今的監察禦史,禦前紅人,裴笙已做到極致,她活得清醒,從來都知道此生所求,憑這點來看,鳳槿便自嘆弗如。
“果然,裴笙對自己才是最狠的。”鳳槿坐在浴桶中,掬起一捧水,下意識瞧了瞧紗窗外。日色還未現出,只有些囫囵的月暈,柔和美麗。
她猛得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且不說你掌權後草菅人命,即便只瞧你同裴笙之間的仇,我今日也斷斷不能放過你。”
若說馮槿同己身間還有些容貌處的相似,那麽她同裴笙則是無一處一樣的了。
裴笙志高,為人堅忍不拔,胸懷天下,悲憫蒼生,當年少年李俨逃出生天而免于追捕便是因為她于心不忍向皇帝求了特赦令,這才使得李俨平安無事度過這許多年。
自穿越以來,鳳槿便常常受其影響,作出一些身不由己的決定。
但其實論起來,裴笙是浸淫官場的诤臣,鳳槿也是久居深宮的帝王,這些爾虞我詐,于她們彼此而言都不算什麽。
月夜褪去,屋外逐漸有了白晝模樣,鳳槿獨坐堂前,已有半刻鐘了。
掌權以來,鳳槿并非未行過殺戮之事,當然她也曾有過同容炔今日同樣的抉擇—父皇薨逝,朝野震蕩,皇妹們野心勃勃,若不是殺伐果斷,恐怕她早已淪為一抔黃土了。
為君者,大多涼薄。心慈手軟,只不過是在贻誤家國罷了。
只不過,今日這身體裏并非只她一個,還有裴笙。
倘若她夠狠,前世也不會淪為階下囚,掌中物。
“裴笙啊裴笙,怎麽這麽心軟。”鳳槿苦笑,而今替裴笙做決定的是她,那麽自然,往後受苦果的也只會是她,裴笙沒有前世的記憶,骨子裏又最是忠君愛國,容炔的命令她無法違抗,可她仍在下意識的抗拒,抗拒鳳槿的過分狠戾。
“裴笙,李俨不死,那麽死的人便是你我。”好在待鳳槿說完這句話後,裴笙便不再鬧了,鳳槿覺得心頭平定了不少,便更衣,準備上朝了。
天蒙蒙亮,通濟道上的早市卻已然開始了。
百姓們白日裏忙着做活,一年四季裏春天種稻,夏日播麥,秋日收成,便是冬天也從來也沒個歇的時候。
觀元新朝,百廢待興,先皇一朝因為剛經戰亂,秉着亂世用重典的原則,嚴刑重法治理大周數十年,百姓們苦不堪言。
“那個容炔,他會如你所希望的那樣,令這九州皇土,河清海晏,宇內民衆,盡享盛世麽?”這一句,是喃喃自語,也是在問裴笙。
鳳槿是勘破前世之人,親眼見到裴笙下場凄慘,自然對容炔沒有什麽好印象。
她還未想明白,小厮端了腳凳,朗聲道:“大人,同昌門到了。”
舉目望去,森然一片,大臣們手持板笏,容止嚴肅端正,在這氣勢凜然的皇城中大氣不出一聲。
執禮官高唱:“上朝!”鳳槿擡頭瞥去,一如既往的,文臣武将各分兩級,最前者服紫服,正是大司寇顧骁,協理天子執掌法令,皇親國戚,都莫敢直視。
顧司寇今歲六十有餘,已是歷經兩朝的老臣,資歷深厚,從前也不大看得慣廢太子,是以新朝初立,容炔仍舊很信任他。
雖說顧骁年紀大了些,可精神矍铄的,怕是再叱咤朝堂二十年都沒什麽問題。
甫一進廣賢大殿,鳳槿便直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背脊上,那視線源于高處,帶了些審視。她努力挺直身板,随着文武百官一同跪下,然後再站起來。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總是一貫的程序路數。
下頭的事多了,可不見得每一件事都要啓奏上來,最近這些時日太平得很,朝臣們就連上朝也多是敷衍了事,點個卯罷了。
群臣正要如往日般唱和“臣等告退。”那個如滾刀肉般的監察禦史便仿佛打了雞血似的一步跨出,朗聲道:“臣,有本啓奏。”
容炔作了一個吃驚的表情,落在鳳槿眼裏,倒可笑得很。
他的聲音溫和清澈,仿佛是位如白玉般的清隽公子,眼神聚焦在鳳槿身上,挑了眉道:“卿家要奏什麽?”
明知故問。
鳳槿按住微微有些顫抖的手,壓着嗓音道:“臣,要參兵部尚書李節,結黨營私,與廢太子相勾結。”
衆人微愕,李節是太子親信不假,可廢太子都已被幽禁蒼臺,那可是先皇禦筆,無诏不得出,這想勾結也找不到見面的機會啊。
可在座的都是些什麽人?十幾年的宦海沉浮,一個個皆是人精中的人精,待瞧見上頭陛下的神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立即一個個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悶着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改朝換代,哪能有不流血的呢。
陛下都已将他的得力心腹派了出來,好歹算是走了個過場。這時候誰要是說話,誰就是出頭鳥,注定沒好果子吃的。
這李家,怕是要做儆猴的那只雞咯。
雙笙的鳥語林好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