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佞臣5
佞臣5
劉司農“哎喲”一聲,道:“這孩子,是不是噎着了?裴大人,您怎麽給孩子吃這麽幹硬的東西。”那胡餅是京城王記的,老牌子,老口碑,且是今晨剛帶過來的,怎至于噎到孩子。
從他方才開口鳳槿就知道他沒安好心,這會子又落井下石這麽亂嚷嚷一通,無非那麽一個理由—替李尚書打抱不平呢。
“劉司農,我知你向來喜歡多管閑事,可我的事,您管不着,也管不得。”
劉靜和憋了一肚子氣,甭管他多煩人,可自在這位置上以來,可還從未被人這麽當着面嗆一頓的,當即皮笑肉不笑道:“裴大人,您別高興得太早了呀。過些日子該您着急了,我聽說李家那個小兒子,很不錯的,可別讓人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鳳槿也不理他,先上前查看了一番小狼崽子,确認呼吸順暢,只是暈過去後,又從外頭喚了尚東進來,指着那孩子道:“将他帶回府上。”
劉靜和嗤了一聲。
尚東攏了攏袖子,将那孩子從地上抱起來,徑直往裴家的馬車走去。
劉司農見裴家的人走遠了,忍不住啐了一聲:“不過就是仗着陛下寵她罷了,如此草菅人命,将來有她還債的一天!”
其實論起來裴家也是世宦公卿,只是先輩不成器,辱沒了祖上的名聲,人丁又衰敗,到了裴笙這一輩,就她一個獨苗了,還是個女孩,裴父裴母去得早,裴笙真正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挂。
也正是如此,才子承父業做了這監察禦史。
倘若事情敗露,要殺三族,到底也沒人可殺了。
想到這裏,竟有些好笑,鳳槿回頭瞧了眼那孩子,從方才第一眼起她便隐隐約約覺得這孩子像誰,現下仔細端詳着,倒是理出了頭緒。
這孩子的眉眼竟是像極了東方琮。
“阿琮……”鳳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粉撲撲的,到底是十一二歲時的小孩子,臉上的稚氣未脫,任他醒時多麽兇狠,閉起眼來時就像只山野裏的小兔子。
小狼崽子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鳳槿處理政務直到深夜,第二日頂着個黑眼圈上了早朝,下了早朝回來,伺候的小厮慌張來報,說是前日帶回府的孩子丢了。
鳳槿只是垂了眉頭,淡淡“哦”了一聲。萍水相逢,有緣便是幸會,倘若旁人一心要走,便讓其走好了,強求的便不是緣分了。
她是一貫推崇道法自然的,一切随心,不強求。
到了晚間用飯時,走廊的小門忽得動了一下,鳳槿正從書房走過,瞧見一個小小的背影,落寞地守在那裏。
她悄然走過去,拍了拍那少年的肩:“怎麽回來了?”
他回過頭,目露忐忑:“我等了你一日。”日色西斜,轉眼黑暗籠罩了一切,領路的長随立即識趣的點燃了燈籠。
鳳槿隐在黑暗中,也不想問他這一日都去了哪裏,只是擦了擦他臉上的灰塵,溫聲解釋道:“這幾日事務繁多,我下朝回來後便沒再出來了,下回直接去書房找我便可,別等在這地方,怪冷的。”
小狼崽子的臉凍得通紅,早不見初時見面的兇狠,他趁勢吸了吸鼻涕,忍不住抱怨道:“大人,我冷。”
鳳槿還從沒接觸過這等年紀的孩子,只覺得新鮮,當即伸手在他頭上薅了一下:“今日廚房做了羊肉湯,要不要喝點?”
小狼崽子面含希冀,卻聽鳳槿道:“先說說你叫什麽?”目光裏已然是含了幾分探究。
鳳槿怕他凍壞了,便彎下身牽着他的手往屋裏走去。
他垂着頭,道:“我沒有名字,也沒有父母。”鳳槿知道他是不想說,目光落定,忽然捏了捏小狼崽子的臉蛋,道:“那我以後喚你阿琮,好不好?”
琮,美玉也。怎會不好。
“阿琮?”他目光裏流出一絲迷惘來,似乎略有觸動,燈火映在面前人的臉龐上,晃蕩出溫柔的笑意,那被叫作阿琮的孩子手指扣緊了她的,像膽小的鳥雀,小心翼翼的俯向吃食。
裴笙與鳳槿的口味大同小異,京城人不喜塞外飲食,羊肉膻味重,是以沒多少達官貴人喜歡這個。
可是在鳳槿眼中,冬日裏能飲一口羊肉湯那絕對是奢侈的享受。
廚房的老媽子都是鳳槿前兩日精挑細選回來的,她這人沒什麽出息,就貪圖個享受,尤其是口腹之欲。
尚東直接将砂鍋端了上來,又在邊上生了爐子,以防羊肉湯冷掉。
那羊肉經由清水浸泡半個時辰,将血水泡去,又經過多重處理,膻味已淡了不少,廚娘放了山楂,枸杞和核桃,不但從顏色上看十分養眼,營養也是十足的。
阿琮舔了舔舌頭,看來已是按捺不住了,鳳槿先給他盛了一碗,暗道“真是個小狼崽子,見着羊肉眼睛都放光了。”
他一天都沒吃飯,是以狼吞虎咽的,三兩下的,那碗就見了底。鳳槿心中好笑:“還添麽?”
阿琮搖了搖頭。禦史一職乃是清水差事,裴大人一年的俸祿也不過那麽些,瞧這宅子就可想見了,破落得很。他心知肚明,京城米貴,羊肉更不便宜,裴大人想來也不是經常吃的,若是他都吃完了,裴大人該沒的吃了。
尚東咳了一聲:“小人帶阿琮下去整理整理。”
鳳槿允了,這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麽吃的這麽少?于是便又吩咐了廚房再做碗面條給阿琮。
尚東安置完阿琮又折返回來,面露難色:“大人,咱們府上這月的用度已超支不少了。”
裴笙是清官,是窮人,可鳳槿不是,即便前世做馮槿時,馮家也是家財萬貫,從未在吃穿上傷過神。
鳳槿訝然,叫尚東取了裴府賬簿來。
裴笙的府邸是用裴父的遺産買下的,京城地價甚貴,宅子一進一出,在一衆高官府邸中毫不起眼,可盡管如此,買房一事花去裴笙大多資産,她又沒有私産,而今的用度全靠官俸。
京官的名頭聽起來響亮,可實際上薪俸卻不多,倘若不置私産,日子也不好過。
裴府連上廚娘,尚東,趕車的趙二郎,還有一個掃灑的小仆,統共才四個下人。比之其餘大人們,着實是寒酸得緊。
平生頭一次,靜和女帝為了生計之事,愁得一夜也沒睡着。
第二日一大早,還沒上朝呢,她剛點了燈準備梳洗一下,便有人在外頭敲門問:“大人,我可以進來麽?”
聽聲音,是阿琮。瞧着樣子,是早早就候在外頭了。
十一歲的孩子,也沒什麽好顧忌的,男女之事于他來說還懵懂得很。
鳳槿穿一身月白中衣,披頭散發地剛穿上鞋,在阿琮進來前束好了發,道:“進來。”
他今日洗漱得幹淨,濃眉廣額,一雙眼睛較之昨日多了些沉穩,之後,還藏了些鳳槿看不懂的情緒,像一團迷霧,朦胧不清。
他整個人也是一團迷霧,可又還保留一份孩子的天真。
“大人,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也許還值些錢。”他期期艾艾,有些不好意思,還未等鳳槿說話,阿琮又跪在地上,扯着她的衣裳下擺,道:“我會努力做活的,也不要工錢,求大人留下我!”
鳳槿皺眉,她何時說過要趕這孩子走了?
昨日是尚東送的他,莫不是……且不管那麽多,先安撫下這孩子的心情。
鳳槿将他扶起來,擦了擦他臉上的淚:“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的,怎麽這般愛哭?本官何時說要趕你走了?你母親的東西,快收好了,瞧着很是貴重呢。”她是又氣又好笑。
阿琮摸了摸臉上的淚漬,也有些惘然:“我也不曉得,見了大人,就總是想哭。”
鳳槿“噗嗤”一聲笑出來,揉了揉他的腦袋:“且安心待在家裏,沒人會趕你走的。”
她先忙着上朝,途中有的是機會問。
買不起房,套不起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