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爺的身世

第六章  少爺的身世

陳宜清晨練完回到住處,阿良一見面就問他:“宜清,你一大早去了哪裏?我醒來發現你不見了,找了好半天。”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除了牢裏的孫管家,阿良是第一個這樣惦記着自己的人。陳宜清心裏一暖,歉聲道:“我去演武場跑步了,忘了跟你說,抱歉啊。”

阿良抿嘴笑道:“不用抱歉,只要你沒事就好。咱們收拾一下去吃早飯吧。”

去飯廳的路上,阿良看看晨跑後紅光滿面、朝氣蓬勃的陳宜清,低聲道:“宜清,雖然我以前見你的次數不多,但我覺得你跟他們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陳宜清心頭一跳,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跟自己提到原主,他不動聲色問:“那他們都怎麽說我的?”

阿良躊躇片刻,為難道:“反正也不是什麽好話,你還是別聽了吧……”

陳宜清緩聲道:“別人說我,你也不想我被蒙在鼓裏吧?你放心說,不管什麽難聽話,我都不介意的。”這是真心話,原主的鍋,他的确沒什麽好介意的。

看着陳宜清真誠期盼的眼神,阿良支吾道:“呃……無非就……貪生怕死、軟弱無能什麽的,還說你差點就認賊……唉,算了算了,主要也就這些吧。”

陳宜清呆了一瞬,阿良雖然沒說出口,但他已經聽出,最後那個詞定然是認賊作父。原主做人居然是這種風格?

阿良見他半晌不做聲,忙往回找補:“宜清,你別難過,其實,跟你接觸久了,我就懂了,貪生是人之常情,你這麽美的人,性格又這麽好,本來就不應該死,死了也太可惜了!”

陳宜清沉吟道:“阿良,我失憶的事,你大概也聽說了。來了王府,從來沒人跟我提從前的事,我現在活得糊裏糊塗,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跟我有關的事都說給我聽?”

“啊?你真忘了?”阿良瞪大眼睛,眼神裏明晃晃寫着懷疑二字。

陳宜清了然一笑,擺出自認最真誠的眼神回應對方:“我真忘了!別人不信我,連你也不信我嗎?”

猶疑片刻,阿良忙道,“忘了挺好!你還是別問了,忘了你就不會難過了。”

陳宜清道:“阿良,拜托了。在這兒,大家都不怎麽理我,只有你願意跟我說話。如果連你都不肯告訴我實情,我只能一輩子糊塗到底了。你不用擔心我難過,過去的事,就算你不說,也已經發生了,改變不了,好歹讓我今後活得明明白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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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良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點頭:“好吧,我跟你說就是了。等排練完了,我們找個能說話的地方,我原原本本告訴你。”

陳宜清目前所處的中夏國,位踞中原,國富民豐,是周邊國家眼中當之無愧的天朝上國。

在這中夏境內,短短數月之前,若随便在街頭找個人問,當今聲名最顯赫的外姓大臣是誰,衆口一詞定非撫遠将軍陳旻莫屬。

陳将軍一家世代忠良,長年鎮守中夏北疆,與中夏頭號勁敵北海國對峙。因陳旻帶兵有方,勇猛善戰,多年來,北海國始終未能讨得半分便宜。

陳将軍與夫人一共生有三個公子,前兩個都繼承父親衣缽,文韬武略樣樣出衆,少年時就已名滿中夏,威震敵國。

唯獨這最小的公子,名喚陳宜清,生得明眸皓齒,豔色傾城,卻是個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主兒。長到十七歲,文不成武不就,性格懦弱膽小,在兩個哥哥反襯之下,自然名聲欠佳。

數月前,一宗裏通敵國、謊報軍功的欺君大罪突然落到陳旻将軍頭上。案件由當朝宰相李高親自監審,最終人證物證俱全,陳将軍滿門直系親屬皆定了死罪,家仆随從則被判流放三千裏。

然而,這只是官方說法。對中夏百姓來說,陳旻将軍是神一般的存在,人們大多不相信這套罪名,都認為将軍遭奸人陷害,監督辦案的當朝宰相李高更是被老百姓暗地裏視為幕後黑手。

案件審理月餘,宣判那日,陳将軍傲骨铮铮,橫眉冷對,陳府阖家上下幾乎沒有人低頭認罪。

唯有陳家三公子陳宜清,當庭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甚至跪在李高面前抱住人家大腿不放,叔叔長伯伯短,連跟父親劃清界限的話都說出來了。

關鍵時刻,不成器的小兒子毫無氣節,一身軟骨,簡直将陳府幾世的威名和顏面都掃盡了。若不是陳将軍被鐐铐縛住手腳動彈不得,恐怕當場就要斬了這逆子。

陳旻态度強硬,死不認罪,李高心裏本來頗不痛快。見陳宜清如此表現,正好借機折辱将軍,殺殺對方傲氣,便任由這三公子當庭哭嚎哀求,未加阻攔。

最終,戲演完了,熱鬧也看夠了,李高覺得以陳家三少爺這種體魄、能力和心氣兒,日後必定翻不起大浪,樂得在衆人面前擺一副仁慈面孔,以三少爺年紀尚小,認罪态度良好,免了他死罪,改判鞭刑20外加流放三千裏。

中夏人推崇寧折不彎的男兒氣概,庭審的事傳出去,陳宜清名聲越發一落千丈,所有人都認為他軟蛋慫包,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堕了陳家世代威名。

聽阿良講完,陳宜清半晌無語。

從牢房裏的獄卒、犯人,到鎮南王府的家丁下人,周圍人對自己奇奇怪怪的态度,總算有了合理解釋。

一方面,陳三公子貪生怕死、軟蛋慫包,人家瞧不起他;另一方面,他是威名赫赫、有如神明的陳将軍留在世間的唯一骨血,又不忍過分苛待。所以,大家的态度就顯得模棱兩可,無比別扭。

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一個特別的人,陳宜清試探着問阿良:“那……你知不知道,我以前跟世子殿下……關系如何?”

阿良白淨的面皮剎時染上紅暈,嗫嚅道:“呃……那個……我也只聽過人家議論,并不十分清楚。”

見阿良态度古怪,陳宜清不禁越發好奇:“哦?人家都怎麽議論的,你跟我說說呗!”

阿良吭哧道:“呃……你們兩家原是世交,往來頗多,人家說……說你有那個……斷袖之癖,每次來我們王府,都喜歡……喜歡纏着世子殿下,令他頭疼萬分。每次見了你,便遠遠躲着。”

陳宜清一頭黑線,半晌無語。身無所長、軟蛋慫包也就罷了,怎麽還是個騷擾慣犯?

難怪韓君孺一直刻意跟自己保持距離,今早在演武場質問自己打什麽鬼主意,恐怕也以為自己所謂的鍛煉,是專門奔着騷擾人家去的。

艱難消化片刻,陳宜清又問:“那……世子殿下最近有沒有過發燒、昏迷之類的?他脾性跟從前比有沒有什麽變化?”

阿亮睜大眼睛,不明所以:“啊?這……沒聽說啊!世子身體一向很好,至少我來的這幾年,從沒聽他生過病。脾性的話,我呆在教坊,不是很了解,遠遠瞧着像是沒什麽變化。你為什麽這麽問啊?”

“啊……哈哈……沒什麽,我就随便了解了解,怕自己忘了以前的事,不小心觸了世子黴頭。”陳宜清趕緊打個哈哈,揭過這話題。

到了此刻,陳宜清總算徹底放下韓君孺有可能是許琛的執念,開始重新審視兩人之間的關系。

陳、韓兩家是世交,對方也确實有幫扶搭救自己的意思。在等級森嚴的古代社會,有鎮南王府這種身份、地位的助力,事情會好辦很多。這個大腿,必須牢牢抱緊了。

但是,原主之前的糾纏,已經令對方感到困擾,甚至心生反感。所以,今後交往,務必要保持恰當的距離,避免讓對方産生任何有關私情方面的聯想。

主意已定,陳宜清心也定了許多。

次日一早,陳宜清去演武場跑步,韓君孺已先到了,正練習射箭。他恭恭敬敬走過去,比往日站得遠了些,低眉斂目問安,視線沒敢在對方臉上停留。

韓君孺微微蹙眉,淡聲道:“站那麽遠,怕我失手傷了你?放心,我箭法好得很!”

陳宜清趕緊走近兩步,頭卻沒敢擡起來,嘴上趁機吹捧:“世子殿下箭法如神,小人昨日已領教過了,自然是萬分放心的。”

韓君孺輕哼一聲,問:“你在教坊可還适應?近日都排練些什麽內容?”

陳宜清答:“适應得挺好。崔教頭和馮師傅對小人十分關照,日常演練已經能跟上大家的進度。聽聞下個月是王爺生辰,教坊近期一直安排我們排練生辰宴會上的雅樂。”

“生辰宴會你也要參加演出?”韓君孺眉峰微微蹙起。

“是。目前小人确定會參加集體雅樂演奏,崔教頭還令我們每人準備獨奏曲目。不過,獨奏最終能否上宴會,還待進一步篩選。小人正在努力練習,争取有機會為王爺獻藝。”

韓君孺雙眼眯起,語氣裏帶了一絲不解:“你還想單獨演出?你現在……恐怕不大适合抛頭露面吧?父王生辰宴請了很多客人……你不怕引人注意?”

陳宜清微微一笑:“不怕。小人從死罪改判流放,是監審大人親自下的谕令,得了皇上恩準;鎮南王府去監獄挑選家奴,也是皇上特許的。這些事人盡皆知。所以,我以家奴身份出現在生辰宴上,合法合規,沒道理要藏頭露尾。”

韓君孺怔了片刻,幽深的眸子盯着陳宜清:“你很想單獨演出?”

“是,很想。”

“……那你便努力練習吧!”韓君孺點點頭,沒再多說。

陳宜清當然明白韓君孺的意思。在害死陳旻一家的幕後黑手眼中,他本該是死人一個;即便沒死,也該呆在三千裏之外的黔西。斬草沒除根,這根兒還好端端留在京城裏惹人矚目,很可能會讓某些人覺得礙眼,引來不必要的禍端。

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只是想活命,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鎮南王府不聲不響當個家奴,可能是最好的選擇。可是,他需要更多的自由,好走出王府,去探查護身符和符咒之謎,盡快想辦法穿越回去。

他也很羨慕馮習元的獨立琴房。待在耳目衆多的演練廳,不敢暴露自己真正的演奏技術,這意味着他沒法保持高質量的練習,對回去之後參加金鼎獎極為不利。

無論是出入自由,還是獨立琴房,都需要展現一定的實力,達到相應的地位,才有可能獲得。所以,他必須争取每一次表現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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