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樂譜失蹤
第九章 樂譜失蹤
小郡主的生辰,雖說不會大宴賓客,陳宜清依舊非常重視。
他當前的目标,是适當展現自己的才華,在鎮南王府教坊內取得一定地位和自由活動的權限。至于在外面有沒有名氣,暫時還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上次的《漁舟唱晚》,因為演奏技法與古代類似,自己又被騙寫出了工尺譜,才弄出一場搶奪樂譜歸屬的鬧劇。
這次,陳宜清打算在技法和譜子上大膽突破,讓對方仿無可仿,抄無可抄。權衡再三,他選了《春苗》作為獨奏曲目。
這是一首輕快婉轉的現代筝曲,描繪春意朦胧、萬物複蘇的景象,同時也寓意兒童在雨露陽光下,像春苗一樣茁壯成長。用來祝賀十歲小姑娘的生辰再合适不過。
《春苗》裏有大量的搖指技法,陳宜清目前所處的時代,古筝領域還沒有出現搖指。
搖指技法不僅能顯著為樂曲增色,它還有兩個特點:一是需要較長時間才能練好;二是發力位置和發力方法與其他指法截然不同,需要老師口傳心授才能準确掌握,只靠自己一雙眼睛是很難看會的。
所以,一不怕偷師,二不怕短時間內被人學去。
記譜時,他幹脆寫了簡譜。他本來就有過打算,有空時,要把腦子裏背過的所有樂曲簡譜都寫下來,以免時間長了出現遺忘。
當然,這譜子他不會再輕易拿給馮習元或其他樂師看,否則別人問起來,還真有點不好解釋。
馮習元已經透過後窗格盯了陳宜清好幾天,他發現對方彈筝的手法有點古怪,經常會做一些他從未見過的動作。
他試圖聽清對方彈奏的樂音,可惜演練廳裏各種器樂聲此起彼伏,嘈雜不堪,站在外面,完全無法分辨誰是誰的。
忍了又忍,馮習元到底還是溜進演練廳,擺出一副巡視檢查的模樣,一步步挪到了陳宜清身後。
終于聽清了!随着陳宜清右手快速做出一組奇怪的動作,面前的筝便發出一串連貫密集、緊湊的樂音,如珍珠落玉盤,如雨滴,如流水,輕靈婉轉,清脆悠揚。
馮習元為這音色所震撼,一時間目瞪口呆,魂不守舍。待他回過神來,心中的嫉恨有如實質,雙目中簡直要噴出火來。
Advertisement
陳宜清手速太快,馮習元在他身後站了半晌,也沒看清對方手部發力的方法和要領。
呆立片刻,他仍不死心,打算先看看陳宜清譜架上的曲譜。突然,一道恭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見過馮樂師!”
聽到這聲音,陳宜清的手瞬間僵住,快速回頭看了馮習元一眼,起身拱手道:“徒弟見過師傅。”
馮習元短促匆忙“唔”了一聲作為回應,轉頭惡狠狠盯住剛剛打招呼的阿良:“你有什麽事?”
阿良忙答:“啊……沒什麽,小人只是……只是好久沒見着您了,特意過來跟您問安。”
馮習元瞪了阿良一眼,甩甩衣袖徑自走了。
阿良吐吐舌頭,附在陳宜清耳邊悄聲道:“你不知道,剛剛馮樂師躲在身後看你那眼神,簡直能殺人。”
陳宜清明白阿良剛剛那聲招呼是在刻意提醒自己,感激道:“阿良,謝謝你。”
阿良忙擺擺手:“宜清你不用跟我客氣的。”又壓低聲音道,“不過,馮樂師看起來有點不太正常的樣子,你可要小心啊。”
“嗯,我知道,你放心。”
上午練習結束,陳宜清和阿良一起去飯廳用午膳。
吃着飯,阿良環視一圈周圍,壓低聲音問:“宜清,上次王爺生辰宴上那首《漁舟唱晚》,當真是馮樂師譜的曲嗎?”
陳宜清輕輕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那首樂曲,應該是我從前的師傅教的,何人譜曲我也不記得了。馮樂師命我把譜子寫出來交給他,萬萬沒想到他竟做出冒名頂替的事來。”
“果真如此?我原以為他只是譜了曲之後沒能勤加練習,才彈得不如你好。沒想到連譜曲這一重,竟也是假的?”阿良臉上有掩不住的迷惑,“他已是京城頗有名望的樂師,怎會如此不顧身份?”
陳宜清嘆道:“哎……有時候,人的貪欲是無限的。對了,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你怎麽今兒才想起問樂譜的事兒?”
阿良道:“因為,他剛剛盯着你彈琴的手看了半天,又把目光轉向樂譜,看上去有點鬼鬼祟祟……不知怎的,我腦子裏突然就想起了上次獻樂譜那事兒了。”
陳宜清不禁一呆:“他看了我的樂譜?”
“是啊。就是他看你樂譜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了了,總感覺那目光讓人很不舒服,所以才跑過去提醒你。”
陳宜清立馬起身:“阿良,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一趟。”
阿良急道:“啊?怎麽了?我也不吃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兩人匆匆趕回演練廳。此時是午膳連着午休時間,大廳裏空無一人,陳宜清急奔到自己日常彈筝的位置,一眼看去,譜架上果然空空如也,他前幾日剛剛抄好的《春苗》簡譜已不翼而飛。
陳宜清站在原地有些茫然。這次的樂譜,他是用簡譜寫的,在這個連阿拉伯數字都還沒出現的時代,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能看懂,馮習元為什麽要偷?偷了又有什麽意義?
不過,一想到此人心黑膽大皮厚,上次衆目睽睽之下,就敢明目張膽冒名頂替,陳宜清的心忍不住往下沉了沉,總覺得這事不會善了。
阿良看看空空如也的譜架,驚道:“是不是馮樂師拿了你樂譜?他難道又想冒名頂替?”
陳宜清緩緩搖了搖頭,喃喃道:“應該是他拿的……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
樂譜在自己腦子裏存着,丢了大可以重寫一份,頂多不過多費些功夫。
馮習元分明看不懂,還是偷走了樂譜……難道就為了給自己添點兒堵、增加點兒麻煩?看他平日裏那副故作深沉的架勢,顯然不會幹這麽膚淺幼稚的事。那……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陳宜清有些煩躁地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不能這麽束手等對方發難,又不知到底做點什麽才合适。
忽的,腦子裏浮出一個身影,心緒竟漸漸平靜下來。
這次的獨奏機會,是韓君孺給的,自己應該馬上找對方說明情況。這麽一來,無論馮習元後面耍什麽陰招,至少在韓君孺那裏,自己也算提前有個鋪墊。而且,對韓君孺的眼神兒和判斷能力,陳宜清很有信心。
捋清思路,陳宜清讓阿良回房休息,自己出門去見世子。
剛走出教坊所處的院落,陳宜清一眼便看見自己打算求見的人正步履匆匆往這邊趕來,身後還跟了幾個随從,馮習元和總教頭崔進也赫然在列。
陳宜清眼皮一跳,退到路邊垂首彎腰,等着對方一行人通過。
一時間,他心裏閃過各種猜測,當然,都不是什麽好事。這個組合,怎麽看都不像閑來無事随便逛逛的架勢。看對方一行人凝重的表情,如果沒猜錯,馮習元已經搶先出手了!
經過陳宜清身邊時,韓君孺面無表情淡淡掃了他一眼,未置一詞。崔進經過時,低聲對陳宜清斥道:“愣這兒幹什麽?還不快回演練廳去!一會兒世子有事要說。”
陳宜清拱手應了,遽然擡頭,直直看向馮習元。馮習元迎着他的目光絲毫沒有躲閃,一側唇角往上淺淺一提,勾出一抹嘲諷的笑意。這笑意來得快,去得更快,倏忽之間,馮習元臉上已換回他一貫老成持重、深沉內斂的表情。
陳宜清跟在隊尾一路走回演練廳。馮習元一到教坊就開始自作主張命人将所有樂師、樂工都召集過來。
崔進微微蹙眉,躊躇道:“沒這個必要吧?私下處置也就罷了。”
馮習元偷瞄一眼韓君孺,見世子面色平靜,未置可否,遂大膽道:“這種事,還是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以便日後互相監督,及早發現,及早甄別,防患于未然。”
崔進嘆了口氣:“也罷,那便按你的意思辦吧。”
馮習元雖只是一名筝師,但因名氣頗大,在王府教坊的地位僅次于崔進,崔進對他向來都要禮讓三分。
陳宜清默默聽二人交談,心裏明白是在說自己的事。但是,他完全搞不懂,到底要監督什麽?甄別什麽?防得又是什麽患?不過一頁曲譜,怎麽就跟這些亂七八糟的詞扯上了關系?
陳宜清用略帶迷惘的眼神看向韓君孺,恰好迎上對方別有深意的目光。
四目相對,韓君孺唇角微微勾起,竟似淺淺笑了笑,與另外幾人如臨大敵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宜清不禁一呆。世子笑起來真好看……不對……應該是,世子居然在笑?!到底有沒有事?
不多時,教坊裏的樂工、樂師們全都聚集在演練廳,這一貫熱鬧的場地比平時越發擁擠了幾分。不過,有世子在場,幾個有頭有臉的又都表情凝重,所有人便都跟着安靜如雞,靜等上面發話。
韓君孺從陳宜清臉上移開目光,微微擡了擡下巴,沖馮習元道:“馮樂師,既然人都到齊了,究竟什麽事,你來說吧。”
馮習元清了清嗓子,環視全場,眼尾掃過陳宜清,朗聲道:“今日午間将大家聚在此處,是因為本教坊有人滿口謊言,膽敢欺瞞、蒙騙主子和師傅;又暗中偷學禁術,以巫術符咒操練樂器。因事關重大,須及早處置,以□□毒無窮,所以辛苦各位午休時間跑這一趟。”
馮習元話音剛落,演練廳立刻響起一片嗡嗡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滿臉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