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翻案卷

第十八章  重翻案卷

從鎮南王府特意從牢房中搭救自己,到上次韓兆安父子二人與李高正面交鋒,陳宜清已經十分确定,鎮南王與韓君孺父子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更準确地說,是站在陳旻将軍這邊的,值得信任和托付。

想要借助對方的力量,就沒理由藏着掖着。沉吟片刻,他将自己的發現和盤托出。

韓君孺聽完陳宜清的分析,目光流轉,眼帶激賞,盯着對方看了片刻,問:“那麽,我們的下一步,應該是想辦法調取案卷,看看作為物證的那些信件有沒有同樣的墨點,對嗎?”

陳宜清點點頭,吃驚于對方話中的“我們”。沒想到對方毫無退縮和推诿,理所當然就将自己置身事內了。

他微微蹙眉道:“這件事,憑我自己沒可能辦到,恐怕需要借助王爺的力量。”

韓君孺唇角噙笑:“也不一定。只是調閱案卷,并不需要很高的權限,你面前就有一個樞密府知事,恰好有調閱案卷的權限,大可不必驚動王爺。”

陳宜清聞言,立刻曉事地做狗腿狀:“請世子幫我。”

“沒問題。不過,事成之後,你如何報答我?”

“呃……我如今,全副身家性命都是世子的,世子想要我做什麽,只管吩咐便是,哪裏談得上什麽報答。”

韓君孺聞言大悅:“好,過兩日我便去調閱案卷。你可別忘了自己今日說過的話,日後我要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

見對方神色認真,陳宜清突然覺得後背發涼,趕緊往回找補:“呃……那個,話雖如此,世子提的要求,最好也不要違背國家法律和公序良俗才好。”

韓君孺不知想到什麽,面色微紅,垂眼道:“那自然,我提的要求,絕不牽涉什麽國家法律,只與你我二人有關,這總行了吧?”

馬車一到王府,二人抱着一大摞書信本冊徑直回了聽風苑。

陳宜清繼續埋頭于書信手劄間,除了墨點這個細節,他還期望能從陳旻過往的文字記錄中找出更多與案情相關的蛛絲馬跡。

韓君孺沒去打擾他,只悄悄吩咐小廚房單獨為二人準備了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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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陳宜清沒打算茍安一隅、獨善其身,居然開始着手探查案情真相,韓君孺心裏莫名松了一口氣,看向對方的目光裏多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

陳宜清拿到手的書信,少數幾封是陳旻寫好沒來得及發出的,其餘大部分都是別人寫來的,內容無非是些無關緊要的公事或朋友間的問安,沒太多參考價值。

手劄則全部為陳旻手跡,有點類似于不定期的日記,時間跨度長達十幾年,裏面的內容大多與建言獻策、練兵打仗有關,與私人生活相關的內容極少。

讀着這些手劄,一個憂國憂民、愛兵如子的将軍形象開始慢慢浮現于陳宜清眼前。

這些手劄中,出現次數最多最瑣碎的內容,是對士兵軍饷、夥食、冬衣的憂心和思慮,其次是對駐地百姓各種民生問題的關注,對家人和家事的記錄出現得極少。

所有手劄中,對原主陳宜清的記錄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他出生當天,陳旻記載了為這第三個兒子起名之事;第二次是陳宜清十歲生辰之後,陳旻在手劄中提到,自己又忘了宜清生辰。

陳宜清通過手劄大致推算,發現原主5歲到15歲這十年,正是中夏與北海戰事最吃緊的十年,陳旻大部分時間都在北疆前線,與這個小兒子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

缺了父親的管教和陪伴,也難怪原主沒有如兩個哥哥一般,長成人人稱賞的文武全才。

陳宜清願意主動查案,原本是為了兌現契約,讓自己能順利回歸現代。然而,當他看完這些手劄和書信,對陳旻将軍的敬佩和惋惜油然而生,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沖動,覺得只有好好完成任務,才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趟穿越之旅,也算真正有了些價值和意義。

兩天後,陳宜清打扮成韓君孺的貼身随從,跟着對方一道去了刑部檔案庫。

管理案卷的官員見來人是鎮南王世子,對方還帶來了蓋着刑部和樞密府公章的調閱令,絲毫沒敢多問,親自搬了椅子請韓君孺落座,一溜煙小跑着去庫裏翻出陳旻一案的卷宗。

按照規定,案卷不能随意帶出,只能當場查閱。韓君孺面無表情緩緩抽出紙袋中的文件,站在一邊的陳宜清雙拳緊握,忍不住往前湊了幾分。

檔案管理員垂手站在旁邊,伺候完了韓君孺,終于得空将好奇的目光移到陳宜清身上。看到對方豔若芙蕖的面孔,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幾眼。

感受到對方直勾勾的目光,陳宜清心底不覺有些慌,下意識往後退開一步,頭也垂得更低了些。

韓君孺拿文件的手微微一頓,擡頭朝對面的管理員道:“我需要多看一會兒,看完再叫你。你自去忙吧,不用在旁邊候着了。”

管理員微微一愣,馬上領會了對方的意思:“是,是,下官明白了。請世子自便,需要下官時請您盡管吩咐。”說完便快步退到了裏間。

外間只剩韓、陳二人,韓君孺擡頭對陳宜清輕勾唇角,扯着衣袖将人又拉回身邊。伸手時,指尖不小心觸到了對方手背,他下意識蜷起手指,仿佛被輕燙了一下。

韓君孺抽出裝訂成冊的案卷,一頁頁翻過去。翻到作為物證的陳旻書信那頁,兩人頭對頭湊近看了半晌,忍不住對視一眼,心下都是一陣狂喜。

做僞證的人果然沒有發現墨點這個細節,不多的幾頁書信,筆跡雖與陳旻一般無二,但頁面幹淨整齊,一個多餘的黑點都沒有。

确認完畢,韓君孺一臉平靜喚出之前的官員,歸還了案卷。

這次,陳宜清事先有了心理準備,早早站在遠處的角落,力争不引人注意。不過,那官員應酬完了韓君孺,還是往陳宜清這邊多瞄了幾眼,看得陳宜清頭皮直發麻。

往外走時,陳宜清越發警惕地垂着頭,腳步也忍不住加快。

等上了馬車,隔絕一切耳目,韓君孺忍不住輕笑一聲:“別擔心,那人應該不認識你。你從前并未出仕,只跟一些閑散少爺有來往,這等官場上的小吏,應該沒機會見到你。”

陳宜清擡眼,目光裏透出茫然不解:“那他進進出出一個勁兒看我是什麽意思?我緊張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韓君孺輕抿唇角,忍笑道:“你這樣子……很難讓人忍住不看啊!”

愣了片刻,陳宜清才意識到韓君孺是在誇自己好看,不假思索道:“那他為什麽不盯着你看?”

說完才想到,韓君孺身份尊貴,下級官員若盯着他猛看,是為不敬;而自己只是個小小随從,多看幾眼也是不妨事的。

不料韓君孺卻淡笑着揶揄:“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争輝?”

陳宜清露出窘态,紅着臉嘀咕:“世子快別拿我說笑了,誰是螢火,誰是皓月,豈能颠倒?”說完又轉移話題,“咱們今天收獲太大了,多虧了世子。”

韓君孺斂了笑容,正色道:“現在還不宜高興過早,只憑這點東西,遠遠不足以翻供。”

陳宜清點頭:“我明白。目前收集的這點信息,只能說明物證有問題。更何況,咱們這番說辭也不一定會被認可。更棘手的,是人證……不過,我有的是耐心,只要是假的,總歸會有漏洞。”

韓君孺玩味地看着對方,喃喃道:“只要是假的,總會有漏洞……那……能不能反過來說,有漏洞的,就一定是假的?”

陳宜清聞言一呆,心念電轉:韓君孺這話什麽意思?對方想暗示些什麽?

不過,他依舊面色鎮定,笑容純摯:“反過來說,自然也是成立的。”

韓君孺并沒有忽略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不知為什麽,他突然對這慌亂背後的隐情不那麽迫切想追究了。比起讓對方慌亂緊張,他更希望能從這雙眼睛裏看到的,是心無芥蒂和純粹的信任。

于是,韓君孺笑得比對方更為溫潤和氣:“你說得對,我們不急,既然已經知道整件事都是假的,遲早會找到越來越多的漏洞來證明它。”

車廂裏,兩個人神色舒緩,一派雲淡風輕,仿佛剛剛那一剎那間的暗流湧動從來不曾存在過。

靜默片刻,韓君孺想起什麽,唇角微勾:“我記得某人說過,辦成這件事之後,要報答我來着。”

陳宜清笑道:“世子只管吩咐便是,無論什麽事,宜清一定照辦不誤。”

韓君孺道:“那……今天既已跟教坊請過假,咱們便先不回王府了,不如你陪我去騎馬如何?”

陳宜清為難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不會騎馬。”

韓君孺笑道:“無妨,我可以教你。”

馬車一路向北,将兩人帶到位于京郊的鎮南王府養馬場。進入圍欄,有下人早早接到通報,已經牽着一匹毛色紅亮、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等候在場內。

陳宜清雖然不會騎馬,但他天生喜歡各種寵物。一看到這匹高大漂亮的神駒,頓時心生愛意,忍不住就湊上前去想要摸兩把。

見他伸手,牽馬的小厮臉色大變,一邊急道:“不可!”一邊伸手就要去攔他。

可惜小厮晚了一步,陳宜清一只手已經撫上紅馬的前臉,他一邊上下摩挲着紅馬的鼻梁,一邊回頭問:“怎麽了?”

小厮目瞪口呆:“……”好吧,當我沒喊,您随意。

呆了片刻,小厮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牽住缰繩的韓君孺,張口結舌道:“殿下,這……到底怎麽回事?”

韓君孺沒有回答,只目不轉睛盯着跟紅馬親近的人,唇角浮出一絲笑意。

陳宜清進一步上手捋着紅馬的鬃毛,随口問:“什麽怎麽回事?”

一旁的馬場管事笑着解釋:“紅影性子極烈,從不讓人随意觸碰。除了世子殿下和天天喂養他的阿坤,連我都不能随意接近它。沒想到它對你居然網開一面,真是奇跡啊!”

陳宜清不由瞪大了眼睛:“真的嗎?我覺得它性子極溫和啊!你們看,它看人的眼神多溫柔!”

管事笑道:“我這一把老骨頭,就不給你當場示範了。等你哪天有機會看到別人接近它,就知道厲害了。看起來,你這孩子,跟這馬格外投緣啊!”

半天沒開口的韓君孺笑着點點頭:“嗯,是挺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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