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使名單

第四十九章  出使名單

傍晚回到世子別院,一進外院,陳宜清便覺出氣氛有些古怪,好幾個下人裝作不經意般偷瞄他,甫一回視,對方又慌忙轉開視線,眼裏意味不明的目光被他逮個正着。

陳宜清只覺莫名其妙,自從他靠古筝在這邊站穩腳跟,已經很久沒有被這種奇奇怪怪的目光打量過了。

待回到自己房間,他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趁陳宜清不在,韓君孺指揮下人調整了兩間卧房,将他的被褥、枕頭、衣物都搬去中間世子睡覺那間,他原來的卧房被改成了專門的書房,桌椅筆架、文房四寶全都備了兩套,兩張書桌相對而置,透出一股子龍鳳呈祥、琴瑟和鳴的架勢。

陳宜清環顧一圈,走到貌似自己的書桌邊,順手拿起一支毛筆在紙上随意塗抹兩下,勾了勾唇角,心裏說不上是股什麽滋味。對那些異樣的目光,倒是徹底看開了。

原主小少爺名聲本就不佳,思慕韓君孺也是人盡皆知,自己如今的處境,算不上給這具身體丢臉。至于裏面住着的魂魄,遲早都是要離開的,又何必在意這裏的人怎麽看?但憑本心而已。

從這日起,陳宜清和韓君孺就開始了明面上的同居生活。一個心裏藏着火,一個眼裏蘊着光,一點就着,一燃就爆,看在下人們眼裏,算得上蜜裏調油,夜夜笙歌了。至于兩個當事人心裏到底怎麽想,便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韓君孺文韬武略,智勇雙全,面對國事家事,皆沉穩持重,行事得體,鎮南王對這個兒子是極為滿意的。這樣一個幾近完美的繼承人,偶爾起興蓄個男寵,在這個時代,雖說不雅,原也不算太大的事。

問題是,這位男寵乃是世交之子,鎮南王便有些不太好接受了。為此特意把韓君孺叫回去好一番訓誡。不知韓君孺跟鎮南王辯駁或者保證了什麽,那邊最終也不再過問。

遠途出使外國,準備過程冗雜繁瑣,韓君孺天天忙得不可開交。陳宜清則照舊保持每日太樂坊、教坊、世子別院三點一線的正常節奏,沒讓人看出他也有遠行的打算。

他身邊的暗衛已增加到三個,韓君孺只要得空,也會坐馬車親自接送,倒是再也沒出過任何意外。也不知是世子的安保太嚴格,還是那些人暫時放棄了圖謀。

這晚陳宜清回到卧房,韓君孺還沒到家。阿松趁着夜色,像做賊一樣抱了一大摞衣服悄悄溜進他房裏,把懷裏的東西往大床上一攤,抹抹額頭上的汗珠說:“陳公子,快來試試,看看這些衣服合不合身。”

陳宜清緩緩走過去,提溜起一件摸了摸:“這些都是給我的?都這時節了,怎麽還有夾襖?”

“世子交代過,北邊跟咱們這兒不一樣,晝暖夜寒,得備着夾襖,以防早晚受涼。”

“世子親自交代給我做衣服?”每天忙成那樣,還有功夫關注這種小事?陳宜清覺得挺稀奇。

Advertisement

“對啊,衣服料子和顏色都是世子親自過目挑選的,說這些顏色襯你的膚色。”阿松嘿嘿一笑,帶了幾分促狹,“陳公子,世子對你可真好,我還沒見他對誰這麽細心過呢。”

陳宜清扯了扯唇角:“等有了世子妃,只怕更細心。”

阿松幹笑兩聲,不知該怎麽接話,只催着他試衣服,又說:“你早點試完了,我好早點打好包收起來,不能叫別人看見了。眼瞅着離出發的日子也沒幾天了,你自己若想起還有什麽需要帶在路上的,也早點吩咐小的去辦。”

經阿松這一提醒,陳宜清倒想起個重要東西:“對了,我讓徐師傅幫我做的小筝有沒有送過來?”

“來了來了,就擱在那邊櫃子裏。我偷偷看了一下,可真精巧,外面還罩了木頭盒子,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出是臺筝。”阿良說着,将櫃子裏的盒子給陳宜清搬過來。

為了一路上能給韓君孺繼續彈筝治療失眠,也為了堅持每天練琴保持手感,陳宜清特意讓徐師傅趕制了一臺不到一米長的小筝。跟大筝相比,只縮短了長度,琴弦仍是21根,音色雖略微遜色,但勝在攜帶方便,作為日常練習和演奏使用,也足夠了。

陳宜清輕輕打開盒子,紅木質地的外殼裏上下左右都襯了厚厚的棉胎,防止小筝在路上磕碰摔打,可以說用足了心思。這防震琴盒、便攜小筝,全都是陳宜清親自畫了圖紙、标了尺寸做的。跟徐師傅交代制作工藝時,對方又是好一番感嘆,連連誇贊陳宜清巧思慧心。

試完衣服,陳宜清也不着急吃飯,擎等着世子回來。相處這些日子,兩人之間已形成了某種默契,不管多忙,晚飯總要一起吃。

等飯後收拾停當,陳宜清獻寶似的搬出小筝,把好處跟人一一介紹了,卻沒等來驚嘆和誇獎。

韓君孺摸摸琴盒裏的防震棉胎,垂眸片刻,輕聲問:“這……也都是你想出來的?”

陳宜清老臉一紅,莫名有種侵犯別人知識産權的愧疚,忙道:“不是我,這個……也是我師傅教的。”

韓君孺不明意味地笑了一聲:“你這位師傅,可真是個神人,連你将來要帶着筝出遠門都替你想到了,提前教會你做出這麽個寶貝。”

陳宜清心虛,語氣卻蠻橫起來:“師傅他老人家早年雲游四方,自然是用得着方便攜帶的小筝。推己及人,覺得我也能用得着,那就教了呗!”

“嗯,挺有道理。你這位師傅,當真令人神往。我雖不學筝,也忍不住好奇,他究竟是生活在怎樣的地方、又是怎樣一步步長成這樣一位令人望塵莫及的神人。”

韓君孺眸色幽沉,話裏的感慨也多半出自真心,可惜陳宜清聽不懂。他怕聊多了露餡兒,忙轉了話題:“世子,你怎麽讓人幫我做了那麽多衣服?怕穿不過來吧?”

“怎會穿不過來?來回少說幾個月,天氣變化多端……再說了,怎麽說你也是我鎮南王府的人,穿得寒碜不得體,沒的丢我府裏的臉。”韓君孺語氣生硬,生怕人家買了他的好。

陳宜清撇撇嘴,沒再吭聲。原來是怕丢人,害他白白感動了好一會兒。

韓君孺辦事一向雷厲風行,各項準備工作早早就緒,唯獨随行人員名單遲遲壓在自己手上沒有及時上報,上頭催了幾次,他借口還要再商榷調整,直到最後期限之前才提交上去。

出使名單要先報禮部審核,再報中樞複核,宰相審定簽字後,送皇帝過目批紅。除了主使,其他随員是何等樣人,屬于瑣屑小事,皇帝并不關心,到了批紅那一步,基本上就是走個過場。

随着名單交出去,陳宜清要跟去北海的秘密注定壓不住。韓君孺便命他早早告假在家,教坊那邊也安排了謝知秋過去授課,世子別院的安保級別更是進一步提升。

待蓋過章批過紅的最終名單重新返回韓君孺手上,時間已極為緊迫。韓君孺迫不及待打開一看,名單重新謄抄過,乍一看跟原來交上去的格式差不多,但裏面的人名卻變了幾處。不出所料,陳宜清的名字悄無聲息消失了。

韓君孺忙拿着名單追出去,攔下送完文書打算回宮的管事太監:“石公公,這名單跟下官提交上去的有出入,您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中年太監笑眯眯轉身:“哦,對了,忘了跟世子殿下說一聲,您那名單交到中樞,宰相大人覺得有幾名随員選擇不夠恰當,略微改動了幾處,都是些無關宏旨的調整,世子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下官是主使,随員理應由我本人确定,宰相大人這樣辦事恐怕不妥吧?若我非要換回原來的名單呢?”

石公公幹笑一聲:“世子殿下,您又何必較這個真?随使是由您确定這沒錯,可中樞也有審核裁定的權力。我看過名單,換掉的無非幾個樂師和武士,都不是什麽要緊人。這名單已經過層層審核,蓋了章批了紅,時間緊迫,再改回去,談何容易?”

韓君孺料到這太監必不能給他個合理說法,更不能解決問題,便先放對方離去,心裏忍不住一陣冷笑。這李高果然疑心生暗鬼。

陳宜清作為樂舞人才,跟團出使外國,促進兩國文化交流,是極為光明正大、合乎常理的事,一般人絕不會認為這有什麽不妥。但是,陳将軍一案中的四個人證,有兩個仍好生生活在北海境內,某些跟此案相關的人心裏不安,倒也正常。

他正思考對策,就聽某人從外院進來,一路興沖沖跟院子裏的仆人打着招呼,直奔書房而來。

進了門,陳宜清雙眼亮晶晶看向韓君孺,春風滿面地問:“世子,我剛剛回來,遠遠看見有宮裏的車架從咱們這兒離開,是批過紅的名單送來了嗎?快讓我看看!”

韓君孺下意識摩挲了兩下書桌上的紙頁,臉上表情巋然不動:“沒有。剛剛石公公是來跟我最後确定禮品清單。随員名單還要再等等。”

“哦,這樣啊……”陳宜清臉上的失望肉眼可見,“宮裏辦事效率可真不怎麽高啊,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确定,好讓我早點安心啊?”

“就那麽着急、那麽在意?”韓君孺扯了扯唇角。

“當然了。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怎麽可能不在意?查明真相,也許就在此一舉。不早點确定,我一天都不得安心。”

“……也不急在這一兩天。按照慣例,随員名單一向是由出使大臣親自确定,上面不會輕易改動,不過走個程序而已,你不必太過擔心。”

“但願如此吧……”陳宜清眼裏仍存着不安,韓君孺忍不住走過去,輕輕環住他的肩背抱了抱:“累了一天,早點去吃飯吧!”

陳宜清後背一酥,就着靠在韓君孺懷裏的姿勢,将人的一只手順勢牽過來,并肩一起往外走。不想剛出了書房門,掌心忽然一空,韓君孺輕輕抽出手,淡聲道:“我有事要馬上進宮一趟,今兒就不跟你一起吃晚飯了,你自己吃吧。”

“哦。”陳宜清直直盯着高大的背影快步走出裏院,轉身緩緩步入飯廳,瞪着一桌子飯菜,頓時沒了胃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