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悅君兮

第五十四章  心悅君兮

韓君孺惶然擡頭,凝眉道:“陛下,萬萬不可!在下雖未婚娶,但已有心悅之人,與對方已私下有約,這樣安排……恐對公主殿下不敬。”

宇文雁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頹敗下去,臉蛋兒霎時變得蒼白無華,眼裏蓄了兩汪清泉,嘴唇卻撅的老高,一眼看去,竟是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宇文澤斂了笑容,淡淡瞥了身邊的親妹子一眼。宇文雁倔強地硬是沒讓那兩汪清泉滑落下來,只跺了跺腳,瞪着眼沖她哥使勁搖了搖頭。

宇文澤心領神會,雖有不滿,也只好強笑道:“世子何必太過拘泥?男子漢大丈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既然你已有定情之人,朕也不是不講理之人,凡事講究先來後到,你大可以兩個都娶了,阿雁可以平妻身份與那位女子平等相處,這總可以吧?”

韓君孺沉聲道:“男子漢大丈夫,當信守承諾。我與對方相約時,說好唯彼此一人,并無平妻之說,再無中途變卦的道理。而且,婚姻大事,也需征得父母同意,在下遠游在外,不敢擅作主張。”

宇文澤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你先別急着做決定,回去好好想想再說。父母之上,尚有君父,以目下兩國的局勢,你們的皇帝對這門婚事應當是樂見其成的。你若能跟阿雁結親,我願将先前占領的兩座城池當作嫁妝還與中夏,兩國就此修好,訂立盟約,互通有無。你們二人結親,于國于民,有百利而無一弊,你作為皇親,為國家為君父分憂,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嗎?”

韓君孺還待再辯,宇文澤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他:“說實話,朕也不舍得阿雁遠嫁。朕雖然兄弟姐妹衆多,但只有她是朕同父同母的親妹妹。阿雁一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終身大事,朕不忍違逆。何況,現在只是讓你們定親,阿雁還小,一兩年之內,朕也不舍得放她走。你先回去征求父母意見,安撫好另一位,之後再慢慢迎娶阿雁不遲。”

韓君孺頹然垂首。是啊,一兩年之後,那位心悅之人恐怕早已不知去向,自己娶誰或者不娶誰,又有什麽分別?既然那位的魂魄都已不在這世間,那為國為民,自己确實……

“陛下,小人有話要講,還請陛下允準。”一道略帶喑啞的嗓音打破了尴尬的寂靜。韓君孺遽然回首,看見陳宜清往前踏了幾步,眼神切切緊盯着居中而坐的宇文澤。

宇文澤愣了一瞬,面帶不虞點點頭:“什麽話?你說吧!”

“恕小人冒昧,忍不住想提醒貴國諸位,北海國目前首當其沖要讨論的議題,恐怕不是公主的婚事,而是日漸緊迫的疫情。”

宇文澤臉色一黑,不滿地瞥了宇文雁一眼,轉過臉寒聲道:“什麽意思?你對疫情有什麽看法?”

“小人鬥膽自薦,願前往一線治療瘟疫。如有成效,小人也想跟陛下求一個恩典,不知陛下肯不肯?”

宇文澤雙眼微微一眯:“你一介樂師……難道還懂醫術?”

“小人讀過一些醫書,恰好在書中看到過跟現下北海疫情相似的病例,也知道一點延緩病情的法子,還請陛下允準小人勉力一試。”陳宜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閉眼一通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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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力一試?無數人命,豈能任你一個不懂醫術、只知紙上談兵的外人視同兒戲?”宇文澤眼裏顯出幾分不耐。

“陛下,就小人所知,您手下的太醫早已對瘟疫束手無策,凡感染之人,只能聽天由命。小人的法子,就算不能徹底治愈瘟疫,但我敢打包票,絕對可以延緩病程,降低傳染速度。既然您手下人已別無他法,何不讓小人放手一試?”

宇文澤眼裏燃起一絲光亮:“你确定能延緩病程、降低傳染速度?”

“我确定。”陳宜清眼神堅定,語氣铿然。

宇文澤微不可察地輕舒一口氣:“不瞞諸位,昨天宴會上,朕得到消息,自小教朕讀書識字的蕭太傅也不幸身染瘟疫。雖只是剛剛發病,但太傅年事已高,怕是……既然你有如此把握,那就先替太傅治療。別說控制整個疫情,只要你能治好太傅的病,朕便額外賞你一個恩典。”

陳宜清笑道:“多謝陛下,小人定當全力以赴。”

宇文澤眯了眯眼道:“那……若你信口開河,反而贻誤了太傅的治療時機,又當如何?”

陳宜清道:“以當前形勢,這病原本就是不治之症,何來贻誤一說?如果小人治療無效,憑陛下處置。陛下乃一國之君,相信您心中自有公論。”

宇文澤哼笑一聲:“你倒奸猾,話說成這樣,叫朕怎麽好意思罰你?但你既然跟朕讨了個事先不知什麽內容的恩典,相對等的,自然也要付出些代價。朕也不難為你,如果你治療失敗,那便留在北海一年,為朕訓練一批彈筝的樂師,如何?”

“小人自當遵命。”

回驿棧的車上,韓君孺和陳宜清各有所思,一路沉默不語。

車輪碾過一個石子,車身一颠,裏面的人同時往左晃了一下,一個腦袋砸在另一個肩上。像突然醒過神來,兩人同時開口:“你當真……”“你是不是……”

話音又同時截斷,愣了一瞬,韓君孺道:“你先說。”

陳宜清抿了抿唇,垂眼低聲道:“剛剛,如果我沒打岔,你是不是準備答應與公主的婚事?”

韓君孺靜默片刻,悶聲道:“嗯……不然呢?”

“我以為……我們當初說好了,彼此不可以再有其他人……”

韓君孺勾了勾唇角,眼底卻不帶笑意:“是。但你可能忘了,當初我們也說好了,這種關系,只持續到我娶妻那日,或者……你想離開的那日……兩種情形,但凡出現一種,也不一定哪個先哪個後,就算契約到期。”

陳宜清沉默片刻,再度開口。

“那……你說已有心悅之人,跟人已有約定……那人……又是誰?”這個問題已經在他腦子裏盤桓了一路,明知不妥,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來。

韓君孺表情木了半晌,最終,只輕嘆一聲道:“……沒誰,只是托辭而已。”

“哦……那……你剛剛想問什麽?”

“你當真有把握能治好那瘟疫?”

“……有一點兒吧。”

“一點兒是多少?”

“呃……大約五成吧……”陳宜清摸了摸鼻子,莫名有幾分心虛。他連這是什麽病都沒搞清楚,五成恐怕都算說多了。

“五成?!只有五成把握,你就敢答應治病?還答應留在這邊一年?且不說這一年呆在異國他鄉到底算怎麽回事,你在瘟疫流行的地方長期逗留、接觸病人,你不要命了?!”

“那……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嘛?而且,我的确有些治療瘟疫的思路,很想試試。總不能無所作為眼睜睜看着百姓送死吧?”

“什麽叫你沒辦法?你到底想跟那北海皇帝要什麽?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你何必以身犯險?”

“……這個,暫時先不能說,等真治好了病再說。再說了,我想要的恩典,你也給不了啊,我只能跟宇文澤求。”陳宜清嘻嘻笑着,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氣得韓君孺凝眸半晌,埋頭便在他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當晚,宇文澤便派人來驿棧接陳宜清,讓他連夜進蕭太傅府邸去診脈,可見對方心情有多麽急迫。

陳宜清當然拒絕了。他一個音樂生,哪會診脈這麽高難度的操作?而且,對方患得是傳染病,他也不可能毫無準備就直接跑去接觸病人。

當然,這話肯定不能直接說出口,陳宜清只對來人道:“我治病不需要提前診脈,明日一早直接過去治療即可。請你們明早在蕭府廚房院落裏準備好大量烈酒、生石灰和幹淨的棉布,酒越烈越好。再多準備一些能裝液體的幹淨器皿。”

交代完來人,陳宜清又從随身帶來的行李中翻出一塊織工極為密實的錦緞,開始動手縫制口罩和手套。

韓君孺抱臂冷眼旁觀半天,淡聲道:“這些……也是你那無所不能的師傅教你的?”

陳宜清讪笑道:“自然不是,我師傅是學音樂的,哪懂這些?這是我從一本雜書上看來的。”要是什麽特殊才能都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也太不合理了。陳宜清意識到了這點,所以換個說法。

“哦?是本什麽書?回頭也借我看看?”韓君孺唇角噙着笑,目不轉睛盯着陳宜清雙眸看。

“看過太久,書名早忘了。只是湊巧碰上這疫病,才隐約想起裏面的一些內容。”陳宜清倒也不慌張,應對頗為自如。類似的謊言說多了,他早已練就一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編故事絕技。

韓君孺不置可否,淡淡一哂:“明日帶上我,讓我也見識見識陳太醫治病的手段呗。”

“那不行,到底是病人住的地方,萬一染了病不是鬧着玩兒的。”陳宜清本能拒絕。

“怕什麽?你不也去嗎?而且,我這兒不是還有陳太醫在嘛,萬一染上了,你給我治,正好試試你醫術如何。”

陳宜清無語片刻,到底沒能拗過世子,只好多縫了兩個厚實的口罩給韓君孺備着。手下伺候的阿松等人接了陳宜清的指令,也都照着他的樣子各自縫了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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