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關鍵物證
第六十八章 關鍵物證
回到別院,韓君孺關起門來将陳宜清好一通教訓。怪他擅自單獨活動,怪他遇見潘紹不知道求救,還怪他見了自己,第一反應竟是皺起眉頭。
陳宜清唇角噙着笑,不管對方責怪什麽,都只是好聲好氣地點頭認罪,态度誠懇到不能再誠懇。
他知道韓君孺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即使他們之間是那種不正常的關系,他依然能感受到,對方在裏面用了很多很多心思。
而韓君孺今天感受到的那種擔驚受怕,那種無能為力,自己曾在北境親身體驗過,就是斥責一萬句也難消解其萬一。
發現韓君孺颠來倒去開始車轱辘話,嗓音也開始變得幹澀喑啞,陳宜清知道這場聲讨應該是接近尾聲了,最後的喋喋絮語,無非是在排遣心頭那點揮之不去的不安。
他穿着中衣跳下地,披散着一頭烏發笑眯眯朝人走過去。世子殿下語音一頓,色厲內荏起來:“你幹什麽?我還沒訓完……”
話音未落,眼前一暗,雙唇毫無由來地被什麽柔軟的物事堵上,頓時,除了能感知到急速飙升的心跳和血流速度,大腦只餘一片空白,什麽話也訓不出來了。
懵了片刻,感知到這片柔軟有了後撤的意圖,韓君孺瞬間回神,毫不遲疑伸手壓住烏發覆蓋的後腦,一邊愈加激烈地回應,一邊壓着人往床榻邊移動。眼見又是一場旖旎風月,不料門口不合時宜地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兩人身體同時一僵,韓君孺不得不騰出嘴,壓着隐怒問道:“什麽事?!”
“世子哥哥,宜清哥哥,是我,我是小星!我有事找宜清哥哥!”門外的聲音稚嫩而理直氣壯,絲毫沒有被韓君孺的低氣壓影響到。
兩人無奈對視一眼,韓君孺霍然想起今天把小星帶來別院的緣由,忙起身開門。陳宜清趁機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衣襟,力求在親徒弟和未成年兒童面前保持良好形象。
小星小跑着過來,一把抱住陳宜清的大腿道:“宜清哥哥,你今天跑哪兒去了?世子哥哥找不到你都快哭了!”
“……”韓君孺猛然扭過頭,盯着小星瞪了半晌,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回自己的威勢,橫眉怒目道:“小孩子家家的,別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快哭了?”
“還說沒有?你找到教坊的時候,眼圈兒都紅了,我看見了!”
“你懂什麽?那是氣的!”韓君孺悻悻然拂袖坐到床邊,趕緊轉換話題,“你找你宜清哥哥到底什麽事?”
Advertisement
“哦哦,對哦。”小星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轉移,他在衣袖裏摸了半天,掏出油紙包着的兩塊手掌大小的糕餅,盯着上面的浮雕花紋仔細看了看,挑出其中一塊遞給陳宜清。
陳宜清掃了韓君孺一眼,伸手接過來道:“這是……”
“這是上次那個哥哥讓我給你的,他說一定要親自交到你手上,不能給別人知道。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小星蹙着眉,小小的臉蛋上寫滿了嚴肅認真。
“上次的哥哥……是上次讓你帶信給我的那個哥哥?你又在哪裏見到他了?”陳宜清瞧着手裏的糕餅,神情跟着嚴肅起來。
“對,就是上次那個長得挺好看的哥哥,我這次是在皇宮裏的禦花園見到他的。”
“禦花園?”陳宜清跟韓君孺不由對視一眼,神色間盡是迷惘,“不是有專人帶着你玩兒嗎?怎麽會遇到那個哥哥?你們說這些話,帶你玩兒的人聽見了嗎?”
“太後娘娘讓兩個宮女姐姐帶我玩兒,我們在禦花園裏躲貓貓,那哥哥突然出現在我背後,讓我假裝不認識他。後來,兩個宮女姐姐過來找我,看見他就行禮問好。他說要找我問幾句話,讓那兩個姐姐別跟着,兩個姐姐就留在原地等我回來。”
韓君孺摸着下巴沉吟道:“能自由出入皇宮禦花園,還能讓宮女聽命于他……這個人的身份恐怕不簡單……”
陳宜清蹙眉道:“會不會是晉王殿下?”
韓君孺瞥了他一眼道:“長得好看的哥哥,就一定是晉王?”
陳宜清微翻白眼無奈道:“我的殿下……不是長得好看的哥哥,是能出入禦花園、令宮女俯首聽命的哥哥……”
不知這話哪裏令人愉悅,韓君孺唇角立馬帶上笑,不再擡杠了:“不如看看這餅裏到底有什麽,那人的身份沒準就水落石出了。”
陳宜清點點頭,随手輕輕一掰,那餅皮便簌簌掉了一地,果然薄得不像樣。餅皮裏邊,薄薄的油紙包着折成小方塊兒的黃藤紙,緩緩展開後,一共有兩頁。
兩人一人一頁,從頭讀起。随着紙上的字句逐行遞進,心跳和血液随之瘋狂鼓噪起來。讀完手上那份,兩人擡頭對視一眼,眼裏是相似的震顫和不安。
二話沒說,兩人頗有默契地快速交換了手裏的薄紙。待兩份文書全部讀完,屋裏陷入一片靜默。
半晌,還是陳宜清先回神,輕聲對床邊滿臉迷茫的孩子道:“小星,這件事,你做得非常棒!除了我們和那個哥哥,有沒有其他人知道你帶東西出來?”
“沒有。”小星搖了搖頭道,“那個哥哥說,其他人知道了,你會有危險,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對!他說得很對!如果這件事洩露了,不光我有危險,你也會有危險。所以,以後千萬不要再提起這事,懂了嗎?”
“懂了。”小星下意識摸了摸手裏的另一塊糕餅,神色有些不安。
陳宜清目光凝在他手上,問:“那塊餅……”
小星忙道:“那哥哥說,這塊餅我可以吃,還說這是宮裏的皇子、公主才能吃到的呢!他還說,萬一有人問我從他那兒拿了什麽東西,我可以吃這塊餅給他們看。”
“那你在這兒吃了這餅,先回阿良哥哥那邊休息,我跟世子哥哥有點要緊事要商量。”
待小星離開,陳宜清和韓君孺頭對着頭,一起将兩份文書逐字逐句又看了一遍。盯着紙頁愣了片刻,陳宜清低嘆道:“太子一心要找的,大概就是這東西了!”
兩份文書,一份是書信,一份是切結,底下都有書寫者簽名。
書信底下的簽名很陌生,叫楊光。切結底下,卻是三個赫赫有名、如雷貫耳的大名:宰相李高、淑妃李含瑤以及太子韓聿辰。
署名楊光的書信,擡頭的收信人是陳旻将軍。
這份書信,簡單總結了自己在東宮的見聞以及獲得這份切結的過程。看起來,是某個被陳旻安插在東宮的眼線,發現了東宮的某些勾當,将重要物證連同書信一起交給了陳旻。
而那份切結,按文中的意思,應該有一式三份,此為其中一份。所保證的內容,別說韓君孺這個本家皇親,就是在陳宜清看來,也是匪夷所思,不堪入目。
切結約定,李高将盡全力保住韓聿辰的太子之位,并利用自己的勢力确保對方如願登基。相應地,韓聿辰即位之後,要立李含瑤為皇後,立李含瑤未來所生的兒子為太子。從切結內容看,李含瑤和韓聿辰此時早已勾搭成奸。
切結底下,三方不光簽了名,還蓋了印信,按了指印。大約是李高這老狐貍怕韓聿辰将來翻臉不認賬,才拿了這個把柄在手上,沒想到其中一份最終竟落入陳旻手中。
難怪陳旻說太子私德有虧;難怪在壽宴上,聽了陳宜清對唐朝皇帝父子同妻的評論,太子要狗急跳牆着急要他的命!
從這對父女字裏行間隐隐顯露出的野心來看,隐匿在奪嫡暗流之下的,恐怕不止父子同妻這麽一樁宮廷醜聞。李含瑤想做的,也遠不止區區一個專寵的“楊貴妃”。她為自己設計的上位路徑,更接近于唐朝另一對父子同妻的經典案例。
只是,雙方之間這場合作,到底是誰先主動邁出了第一步,從這些文書中暫時還看不出端倪。
兩人對着紙上的字句消化片刻,陳宜清輕聲道:“這個楊光,會不會是……”
韓君孺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輕輕搖頭道:“通過小星傳信的,恐怕不是這個人。自從你跟太子有過接觸,我對東宮那邊便開始有所關照,但從未聽說過此人。但是,在陳将軍出事前,我曾隐約聽說,東宮有個小太監手腳不幹淨,被太子下令亂棍打死了。”
陳宜清悚然擡眸,眼中露出震驚和不忍之色。
韓君孺繼續解釋:“當時之所以會聽說這事,是因為太子一向以寬厚面貌示人,這事傳出來,大家免不了有些議論。人人都道,這小太監一定偷了什麽緊要物事,否則怎會連太子那樣的人都能激怒至此……如今想來,十有八九便是這楊光做眼線的事被太子察覺了。”
陳宜清黯然片刻,低聲道:“以前人人都說我父親迂腐頑固,非堅持立嫡立長,一味盲從支持太子……如今看來,他也不是不懂變通之人,支持太子的同時,也在暗中觀察對方的表現。直到發現這人品性不合格,他才動了改立的念頭……”
“是啊,陳将軍英雄一世,他的智慧和格局,豈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只可惜……”
“……既然不是楊光,那送信的人,到底是誰?”
“首先可以排除聿申。如果他能拿到如此關鍵的物證,皇後早就自己動手了,何必還要拉上我們尋求合作?”
“有道理……那,能拿到如此重要的東西,又能出入禦花園,還能令宮女行禮聽命,這樣的人,還能有誰?其他皇子……”
“更加不會。比聿申大的皇子,都已出宮建府,非召不得擅入皇宮。比聿申小的,年紀最大的一個也不過十一二歲,不僅沒有這樣的能力,也不會摻和進這件事情裏頭來。”
韓君孺頓了頓,繼續分析道:“更何況,楊光顯然已将這東西交到了陳将軍手上,那它最後的來源自然是陳府,而非皇宮。這也是太子和皇後都堅持認為東西在你手上的緣故。”
“的确是……那算了,先不管這人了。有了這樣東西,咱們應該可以籌劃下一步行動了。當務之急是先跟皇後交換條件,讓小曹将軍把兩個北海細作交出來。”
“沒錯。雙方目前目标和利益一致,他們出人證,我們出物證,加上有潘紹和造假的書信作為旁證,這一次,恐怕真的可以為陳将軍翻案了。”韓君孺雙眸灼灼生光,但細看之下,又藏了些莫可名狀的情緒在裏邊。
陳宜清動動嘴皮,還想說點什麽,又忍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