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圍獵
圍獵
深夜很難打到車,黎麥撬了夜班醫生的電動車,車上只有一頂頭盔,于是又拿了另一輛車的頭盔。
黎麥載着瑪歌,姑且遵守着交通法,卡着最高限速一路疾馳向警局。
通往警局的岔路口的樹叢裏,禾琦已經把房門鑰匙、槍、子彈和防彈衣都偷出來,用黑色垃圾袋裝着放到那了。
夜間城市的繁華路段還是有不少行車,兩人躲在樹叢裏換上裝備,然後瑪歌駕駛,載着黎麥開向她原來住的地方。
瑪歌的房子也在老城區,與巫桦的家在對角線的兩端。附近都是狹窄的獨棟房子,沒有綠化可言,住戶極少,經常停電。
一路都比較順利,她們直奔衛生間。
今天也停電。
借着黎明的模糊天光,瑪歌從馬桶水箱取出防水袋,在一旁毛巾上抹淨了水分。
袋中還有把鑰匙,是精品屋後門的。
她們準備離開時聽到了車聲,從好幾個方向傳來。
車燈晃過,瑪歌與黎麥立即蹲身。
“消息走漏了。比我想象的還快。”
黎麥凝重而鎮定打開槍的保險,同時拿出手機給禾琦發這裏的地址。
以防萬一,黎麥讓禾琦等她消息,随時預備着聯絡信得過的同事前來支援。
但在此之前,她們得熬過這輪死亡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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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錯覺,還是後院那顆死樹的葉片被簌簌吹落,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夏夜總是涼爽的,黎麥有些熱了,她深呼吸着脫下外套,确認彈夾,把袋子貼着左心塞進防彈衣內襯衫兜裏。
見瑪歌同樣嚴陣以待,黎麥不禁摸了摸她的臉。
自己一個人來好了。但黎麥沒說出來,瑪歌應該比自己還要接受險境。不像她,瑪歌是個不會後悔的人。
黎麥率先摸出衛生間,客廳擺設簡單,能作為掩蔽物的只有沙發,靠後窗的桌子,和門邊的櫃子。
她将櫃子翻倒,橫抵門口。
重物甫一倒地,房門頓時多出七八個彈孔。
瑪歌鎖了廚房的門,拉下後窗的百葉窗,挎刀持槍蹲守于一旁牆後。
衛生間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随即是廚房。
瑪歌的視野正對廚房和衛生間,反應極快地在對方開槍之前,利用破開廚房門的時間差,先兩發子彈擊斃了衛生間沖出的人。
由于肺被打中,那人滿嘴噴血,瑪歌見過他,似乎是孤兒院下一期的孩子。而從廚房攻入的是同期,瑪歌首瞄打軀幹,在她倒下後照着頭補了一發。
盡管如此瑪歌也不确定這些人是男是女,殺手都是去性別化培養的,日常生活、訓練和出任務的穿着都盡量偏中性,以便隐于人群。
在她迷惑這些人的性別和殺手資歷之前,黎麥伏守的門邊的窗破了一角,漆黑的槍口伸進來,對着門前地板的位置掃射。
往橫倒的櫃後躲比較安全,但遠離了射程也遠離了敵人,難保其不會向掩蔽不充分的瑪歌開槍。
一瞬間思量,黎麥精神高度集中,預測着躲避射擊的線路,幾乎是迎着子彈,前滾翻來到窗下,對着窗外人影扣下扳機。
架在窗洞的槍向外滑開,鮮血混合着腦漿噴塗到殘破的玻璃上。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後窗貫入。
那是個敦實如鐵強壯如牛的人,拿着一塊鋼板格擋黎麥的子彈,鋼板掄來,瑪歌只來得及對她運動中的腿開槍。
瑪歌勉強可以躲開,但選擇硬扛了這一下,拉過窗簾聊做緩沖。
正是這一下,得以讓黎麥打中敵人後心。
那蠻牛的一擊不亞于被車撞上一下,瑪歌扯着窗簾,痛得半跪下來,忽然猛地擡眼看向黎麥,同時甩出刀去。
刀擦過黎麥胳膊,正中前窗伸進的握槍的手。
黎麥立即回身開槍,一連三槍,敵人死透,窗玻璃也碎了個幹淨。
按理瑪歌常是單打獨鬥,居然很會配合,黎麥想。
當初買窗簾應該挑個厚的,不該圖便宜,瑪歌想。
連在腦中開個小差的功夫都沒有,廚房、衛生間和前窗後窗,像喪屍游戲一樣刷新出人來。
黎麥和瑪歌在翻倒的沙發後,背靠背對付三個方向四個口子湧現的潮水般的敵人。
有時一方沒子彈了,換彈夾的這半秒不到的功夫也是致命的,另一方必須要兼顧。
幾人從棚頂突襲,上方撕開了一個滿是灰塵的口子,不休纏鬥使得室內宛如飓風過境。
子彈不知何時告了罄,黎麥與瑪歌接連從手邊的屍體身上摸了幾輪槍,終于迎來了平息的時刻,她們丢了彈夾空空的發燙的槍,相依癱坐在彈簧迸出的沙發上。
粗略一數,死在這棟已成廢墟的小屋的大概有二十幾人。
那個組織還挺有危機意識的,效率也高,是預測到黎麥要将他們推向怎樣的窮途末路,才會被如此肆無忌憚的瘋狂追殺吧。
天已大亮,尖銳的警笛聲遠遠近近。
感覺過去了很久,實際還不到半小時,悠閑吃一頓午飯的時間。聽動靜,來了三四車警察,禾琦真找了不少人。那這算快的了。
黎麥扭頭打量瑪歌,她倆看上去都很糟糕,衣服破爛,滿身鮮血,沾着灰塵和難以名狀的碎屑。
“你有傷到哪嗎?嚴重嗎?”
瑪歌咬着下唇搖頭。
黎麥稍感安心。
疑惑警察都不進來,還停在外面做什麽,黎麥也稍微歇過來了,撐着沙發起來。
黎麥移開視線,瑪歌迅速瞟了自己的左腳一眼,也試圖站起。
正欲走出,黎麥手機輕響。
她慶幸自己看了。
禾琦剛回了她消息: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快到了!
黎麥透過徒留窗框的窗望向外面。
清晨淡藍的空氣中藍紅光芒在警車上方輪換閃爍,映照在車邊的人的臉上。
她們不是禾琦叫來的。
也不是轄區警察聽到槍聲出警,因為帶隊的是佘晴。
黎麥與佘晴遙遙對視一眼,她即刻退回,拉着瑪歌趴在沒有碎玻璃的地面,向衛生間移動。
“裏面的人聽着,放下武器投降,畏罪潛逃和協助潛逃都可以從寬處理,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黎麥已然成了協助罪犯逃跑的黑警。
佘晴放下擴音器,等了幾分鐘,這幾分鐘裏,黎麥按着胸口的證據還有心率過速的心髒,想通了一切。
那次黎麥從監獄探視回來,只告訴了佘晴,尤裏管理殺手評級,負責頒布驗收任務;
尤裏還主持過密信的加密方法和暗號的設計。她以為這不重要,跟黎麥講的時候只是含混帶過。
不是每個殺手都會被用密信聯絡,只有最直接隸屬于高層的頂級殺手才有。
可以想見,加密信算是某種終極手段,平常根本用不上,所以尤裏說自己的位置十分邊緣。
同時也至關重要。
喬瑟夫想用那種傳令,可能都不記得怎麽操作,要問過尤裏,而她也确實從沒用過密信。
密信用處的發揮是以絕對服從為前提,任誰都可以想象,假使被人僞造了密信會有多麽危險。所以密信的格式、暗號和密碼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密信書寫方式的只有尤裏。
尤裏之所以進了監獄,頂罪也不是主要原因。而是組織要她這個活的情報密碼箱與世隔絕。她被判處的死刑自然也是三年五載不會執行。
佘晴也屬于組織,甚至合理猜測,她已浸淫組織多年。
她從黎麥那聽到尤裏的曾經所處的位置和經歷,聯系許久以來對組織殺手體系的了解,一下子通曉了她就可能是那個密信設計者,佘晴一直尋找但殘缺的那一環。
她立即通過監獄的關系,假借黎麥的名頭,從尤裏口中問出了喬瑟夫和瑪歌的密信,僞造了一封,全程不到一小時。
以往黎麥懷疑到佘晴這環,總把這一小時當做為她開罪的依據。
佘晴時間不夠,沒有動機。
佘晴是最支持自己查組織的人……
佘晴揚起手,斬落而下。
衆警員順着她的信號放槍,對着房屋無差別掃射。
狹窄的衛生間裏,黎麥與瑪歌于盥洗臺和馬桶之間的縫隙擠着。
黎麥向瑪歌苦笑,下眼眶晃動着點淚光;
出于對佘晴的失望,對這“追捕的兇手成了戰友,昔日信賴的上司成了敵人”戲谑現狀的難過,還有對瑪歌的愧疚。
瑪歌伸過雙手,因為掌心滿是血污,便用手腕蹭她的頭,最後抵住她的耳朵:
“你盡力了。”
對這件事沒有比黎麥做出的決定更好的選擇,也不存在一個更安全的行動方案。
黎麥閉上眼,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黎麥受了大孩子的欺負,瑪歌就是這麽安撫她的。
外面流彈飛竄,密集得令人心驚,透過門縫能看到有催淚瓦斯丢了進來,雖然這裏五面透風,效用不大。
有極為偶然的幾次,從窗外射來的子彈從她們頭頂飛過,嵌入衛生間的牆壁。
但因為有瑪歌,黎麥可以不聽,就像對那些大孩子粗野的吼叫一樣。
外面的動靜忽然停了,黎麥輕按下瑪歌的雙臂。
半晌也沒等到有人闖進來。
想是禾琦帶人趕到了。
但她能對付得了佘晴嗎?
黎麥告訴禾琦的信息很含糊,只說秘密取證,她并不百分百信任禾琦。禾琦不信她,相信佘晴也是正常。
由于僞造密信一事絕密、匆忙,還有閱後即焚的規矩,密信上極有可能留有佘晴本人的指紋。
發現瑪歌與黎麥連夜溜出醫院,她肯定立馬就能意識到瑪歌沒按規定銷毀密信。賬本對組織不妙,但她應該更擔心密信這一對她個人而言毀滅性的證據。所以她才這麽不顧一切,發動組織的殺手來,甚而親自帶警察來。
即使這樣,黎麥也想過,消息是禾琦走露的,佘晴可能是誤會了黎麥協助瑪歌逃跑。然而監獄的關系和尤裏的死刑是鐵證。
這些禾琦都不知道,她相信佘晴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