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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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隔離室出來後,溫晚全身消毒了一遍才脫下了防護服,又再洗了幾遍手,才算暫時安全。

盯着鏡子裏那張被口罩兩邊的繩子勒出來痕跡的,顯得有些疲憊不堪的臉,溫晚緊了緊手中的拳頭。

她沒理由放棄,也沒資格放棄,如果連她都倒下了,那何琛該怎麽辦?她身後的這些人該怎麽辦?

不是她不怕,她也怕死,每個人都怕,但是現在她有必須不得不站在前面不退縮的理由,是真正的退無可退。

溫晚從洗手間出來,外面是早已等待她的林與君,林與君半靠在牆壁上,眉眼間也難掩疲色,見她出來了,林與君擡頭:“想好了嗎?”

溫晚握緊了手中的拳頭,用力的點了點頭她發誓,這一輩子,她是第一次這樣鄭重與正視。

當“想好了,我不會退縮的”那幾個字從溫晚口中脫口而出的時。

溫晚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胸腔中猛烈的跳動,那是一種奇異的緊張與興奮,或許還有害怕,但此刻她顯然已沒有任何退縮的理由。

林與君應了聲:“好。”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重,她伸出手拍了拍溫晚的肩膀“那從現在開始吧。”

“我們沒有時間了…”

溫晚點了點頭:“有什麽事你叫我,我一定照做。”

于是,溫晚又一次穿上了防護服,她脫下防護服不過僅僅幾分鐘,又再一次馬不停蹄的穿上了防護服。

林與君這一次給她安排的任務不再是進行簡簡單單的探視了,而是負責隔離區病房的巡視工作,要幫助醫生實時監測隔離區病房裏的各個病人的情況。

因為知道她擔心何琛,所以,分區的時候,林與君特別把何琛劃給了溫晚照看,這樣她就能時時照看何琛了。

溫晚對林與君道了聲謝然後就回病區了,,現在醫院裏的各項物資都少的可憐,而且也沒有具體确定這到底是一種什麽病,就連醫生都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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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來講他們只能坐地等死,因為根本連疾病的原因都找不到啊,更何談尋找治療疾病的方法呢。

溫晚很感謝林與君給她安排了這樣的病區,讓她能在忙裏偷閑時,時不時能瞧到何琛的情況。

醫院裏的防護服很少,何況這又是一個高風險高感染的工作,因此,溫晚必須得整天都悶在防護服裏,不能換,醫院根本就沒有換的。

所以,雖然是十二月,天氣已經漸漸冷了起來,但一天下來,防護服裏又悶又熱,溫晚還是悶出了一身汗。

這一天下來,發現連上廁所也萬分艱難,才知曉原來前行是這麽不易。

而且早上探視何琛過後口罩形成的勒痕與現在相比之下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早上的勒痕還能消,現在的就好像那痕跡是長在了臉上一樣,深一道,淺一道的。

就好像是亘古形成的黃河古道,九曲十八彎的在中華大地上沖出深一道淺一道的痕跡,再難消退。

僅僅一天,溫晚就見識到了疾病帶給他們的折磨,有可能這人上一秒還跟你好好說話着,下一秒就直接發高燒,喘不過氣來來了,得上呼吸機才能維持生命。

期間這樣的情形她已經見了不下十次,從第一次的驚慌失措,到後來能慢慢的熟練給病人上各種輔助器具。

明明前一秒還一臉高興的和她說自己兒子明年就要娶媳婦了,媳婦兒就和她一般大的時候,下一秒硬是呼吸乏力,還沒等到呼吸機和急救人員過來,人就已經不行了,喘不上氣,到最後,送進手術室裏也沒能救過來。

林與君從手術室裏出來的時候也只惋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節哀。

她的眼皮底下一大片烏青,顯然也是這幾天沒有沒有睡好的緣故。

溫晚腦子裏空了一片,沒了,沒了,剛才還活生生的和她談論兒子明年就要娶媳婦的人,如今只能躺在冰冷冷的床上,由手術車推出來。

手術車推出來的時候蓋了張白布,什麽都看不清,但溫晚就是知道,人沒了。

剛才還熱心的跟她說兒媳婦和她年齡一樣大的人就沒了,此刻就躺在冰冷冷的推車上。

周圍響起了一片家屬們痛苦流涕的哀嚎,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是大聲嚎哭,而是死死壓抑着的嗚咽,這一切和溫晚初來醫院的時候何其相似。

只不過那一次也是家屬痛哭流涕,不過卻是來醫院醫鬧,這一次,他們倒是好好握着她的手,跟她說:“謝謝醫生,我知道你們盡力了,是我爸沒有命活下去了。”

溫晚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她能說什麽呢?說他們節哀

可她突然發現語言在一切傷痛面前顯得那麽無力和蒼白,安慰的話誰都會說,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身臨其境。

這世上從沒真正的感同身受,好像什麽話都不能概括此刻她的心情,但是,又好像,什麽都不說,更不合适。

于是她只好嗫喏了幾句,撫了撫戴着口罩涕泗橫流的病人家屬的手,說了句:“節哀。”

然後默默的走回了病房,走回了何琛身邊,她好想好想蜷成一團,好想好想被別人保護,好想好想不再去理會這個世界。

有的時候,她甚至想着,死一死,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唯有在何琛身邊,她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幸福與滿足,那是一種其他人都給不了她的,是一種只能從何琛身上獲得的安全感。

半個小時前,何琛剛吃了退燒藥,此刻,身上的燒都褪去了一點,只是臉還是紅的。

耳朵也是,不過看到她進來了,何琛還是用力的撐起身子,用開導的話笑着眯起眼睛:“我家小朋友怎麽啦?怎麽不高興啊?怎麽了?是不是有誰欺負你啦跟我說說呗。”

明明隔着防護服,明明戴着口罩,明明他半個小時前才剛發過燒,腦子還是昏的。

可當她進來時,他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大到認人,小到連她的一絲小情緒也能注意到。

溫晚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唯有在何琛這裏她感覺到了滿滿的安全感與包容。

他就像一個大人一樣一直在包容着各種她的小脾氣,小任性,每當她感到無助或無力時,似乎只要回一回頭,他就在那裏。

然後伸出手笑着對她說:“我們家小朋友怎麽啦?怎麽生氣了?跟我說說呗。”

溫晚好怕,好怕何琛就這樣離開她,她怕的甚至不敢想,不敢去想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

于是她就索性直接坐在了何琛的病床上,反正他也不會介意的。

至于她,介意是什麽她不知道。

“你能不能正經點,你可是個病人啊,要好好聽醫生的話知不知道,多多休息還有,別一口一個小朋友稱呼我,我都22啦,都到可以結婚的年齡了,好不好!”

溫晚一把把何琛摁在床上,只讓他好好休息,何琛似乎驚了一瞬,眼睛眨了一眨,但還是欣然的接受了。

不過,他很顯然的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這樣,是不是說明他可以娶她了?

于是他抱着希望小心翼翼的提起:“那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過了會兒,似乎又想到那三次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求婚,又有些恹恹的低下了頭。

“不願意的話,就算了,當我沒說過…”

眼看何琛就要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一樣繼續恹下去,溫晚看了他一眼,然後故作鎮定的松了口,她抱着雙臂瞧着天花板,一動不動:“唔,那我沒有答應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溫晚剛說完這句話後,何琛臉上的表情又慢慢的由黯淡轉為明亮。

就在何琛的期望點要達到最高值的時候,溫晚突然又出聲了:“唔…可是我現在還不是很想結婚哎。”

何琛臉上的光芒還未完全恢複,眸子又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

“沒事…”我會等你,(雖然不知道等不等的到)

這句話還未脫口而出,溫晚就轉過身來,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

“哎呀,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們男生啊,總是經不起逗,戒指呢?不是要結婚嗎那總得先給我個什麽信物吧?我看上次在摩天輪上你口袋裏的那個東西就不錯怎麽樣舍不舍得把它給我”

溫晚的眸子裏流光熠熠,那一刻,何琛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的眸子裏倒映的都是他,再無分毫。

原來………她早已經知道了啊,戒指的事。

何琛從口袋裏小心翼翼的掏出那個被他差點沒擠癟的戒指盒子,把裏面的女士戒指取出來。

戒指是一顆貓貓頭的形狀,中間鑲着一顆圓形的鑽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看到戒指的時候,雖然心裏早已做好了準備,但溫晚還是不可避免的心髒砰砰跳了起來。

那一瞬間,她腦子裏竟浮現出這麽一個唯一的想法。

………那就是,他怎麽知道自己喜歡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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