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顏先生不見了
顏先生不見了
“郁總,我們進去為了方便找就分成了兩隊。顏先生是跟的我們這隊。”那人還杵着樹枝,臉上蹭的淤泥已經皲裂,“但是當時實在是太黑了,又冷,我們就走的快了點。也可能是顏先生中途摔倒我們沒有注意到,再回頭就已經沒看見顏先生了。”
他把事情的頭尾簡單交代了一遍,接着又有人出聲說除了顏先生其他人都已經回來了。一瞬靜谧間,郁禮心裏面本就窩藏着的火燎,像是突然被兜頭澆了一潑冷水。她回身進屋子,拿了一件黑毛呢的大衣進朝林子大步跑去。
“手機沒帶就算了,她手電都沒帶一個?”
好一會兒,最先反應過來的張桐才看着她落在化妝臺上的手機說道。但彼時的郁禮早就已經進了林子。
這裏面覆蓋着水苔,泥土松軟,于是突然的坑陷和棱石就很難被發現。再加上往深處走,古木多垂下了纏繞的氣根,蕨類和枯藤開始大肆鋪橫,留人在這摔上一跤就顯得太過容易。晚上的林間更顯陰寒,轉變為需氧者的草木們也開始跟人搶奪起了呼吸,蟲鳴獸吼霧騰夜遮,郁禮不知道顏潤哪來的膽子。
她再次放出精神力,使自己能夠利用感知在林間順利穿行。這座林子比起村莊實在要大上太多,而一直沒走出來的顏潤在隊友的标記下還能迷路,多半就是繞進了更深處;或者遇到了什麽擺不脫的東西。
識感攀附着精神力迅速覆蓋更深處,郁禮皺眉,希望這個傻子不要是遇上了後者。
她一直在向前,毛呢外披上沾滿了因為移動太過迅速而附着上的枯枝細葉。直到她走到一處古木亘生的地方,這一片的悉悉索索聲開始更為嚴重;她知道那是蛇。
這個地方應該是有不少蛇,但是她感知到了顏潤。
大概是蹲在一個古樹的根部突起邊,面前......面前有一條尖吻蝮。大概身長一米出頭,最粗處遠超手腕,正昂着一顆三角形的蛇頭朝顏潤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顏潤!”
她本來不敢喊出聲,怕要是顏潤真遇上了什麽危險,喊聲會驚動野獸使之發狂。但當她一路跑去,發現自己的精神力受平行世界束縛已經不能移物觸物的時候,她眼眦而紅,履路幾欲生風。
顏潤認得尖吻蝮,先前憑着手機的光亮,他看見了那個極具标志性的三角形蛇頭。他不相信這個林子裏只會有一條尖吻蝮,但他更不敢想;和面前這條對峙的可能才不到一分鐘裏,好像一輩子也都轉瞬過了。
直到最後他聽見一聲喊,是自己的名字,是郁禮的聲音。那一下子有過恍惚,以為是自己已經被咬死了才出現的幻聽,但回神手裏還攥着根枯木在準備最後一搏。
他看見那顆三角形的蛇頭動了,幾乎是朝自己彈射過來。揮過枯木,他懦弱的閉上了眼...覺得其實也好,不會再受任何人束縛,還能永遠躺在一個風景極佳的地方,沒有矛盾需要細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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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敞亮。
“顏潤。”
那道聲音好像真的到了自己面前,枯木也捶到了什麽上面;他睜眼,是郁禮帶血的面龐。
郁禮趕到的時候,那條尖吻蝮已經對着顏潤沖上去了。她直接伸手狠狠掐住了它的七寸,迫使它停在半空,而鮮血迸濺的同時,顏潤的那一棍子也穩穩打在了她小臂上。自知将死之人的力道确實不容小觑,她覺得小臂泛起了微微的痛感,但仍舊祭出自己最溫軟的聲音喚了一句他的名字。
“你...真的是你。”
“你還想着是誰?”
把那條死透了的尖吻蝮往邊上一甩,郁禮脫了外披就手拍掉其上沾着的碎草木,然後将那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裹到了顏潤的身上。後者仍穿着拍攝時候的墨綠西裝,因為行動還算方便就沒及時換掉,眼下在夜溫極低的深林被凍的手指泛紅,小臉煞白。
“你怎麽來了。”
感覺到自己被郁禮打橫抱起,他往着郁禮的胸口鑽了鑽,抖着嗓子輕輕的說。
“來救你。”
後者低頭,在他的額角烙下一吻。
顏潤感覺到了溫熱的唇,也感受了冰刺刺的血。
“我怕蛇。”
“那是尖吻蝮,劇毒,所以俗名叫五步蛇。”郁禮抱着他往回走,聽到懷裏小小的近乎自問自答的調調,想起原由,又有些蹿火的刻意回道。
“我認識,以為會死。”
“你不會死。”
“其實死了也挺好的。”他突然有了動靜,緊靠向郁禮的心口,“剛剛是這麽想的,現在卻有點不想了。”
·
她們回到村子的時候,所有的器材設備都已經裝上了車,張桐開車在村子到林子的那條路上等着,車子正開着大燈。
“你沒事吧?”
看到郁禮抱着顏潤出來,臉上是已經幹涸的血跡,她打開車門站到了車前問。
“殺了一條蛇,不是我的血。”實際她的手上也有很多血,所以她忍住了沒去摸那張又凍又吓到失神的臉。
“怎麽回事,顏先生沒事吧?”
“都沒事,先回酒店吧。”
她越過張桐,把顏潤放到了後座。可是懷裏人卻扯住了自己的衣領,她頓住一瞬,看着顏潤垂眼選擇不和自己對上視線的樣子,最後還是一起鑽進了後座。
她們一直到酒店房間的時候,顏潤都好像還是僵僵的。郁禮讓他去洗澡,他就乖乖進了浴室開始洗,衣服也不知道拿。
“睡衣放在外間架子上了。”只能是她先去外間洗淨手上的血,然後幫他從衣櫃裏找了一套。
“嗯。”
輕輕的應聲從裏間傳出,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顏潤就洗好走了出來。
“先去睡。”她擡手想摸摸顏潤的頭,看着他一身沖洗幹淨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
僅囑咐過,随後自己也找了一套衣服進去洗澡。
出來的時候顏潤還沒睡,裹着一半的被子看向浴室方向。這間大床房是張桐定的,根據着她們是夫妻。
“怎麽還不睡?”
郁禮俯身摸了摸他的腦袋,掀開空着的一邊躺進去,然後面對着他。後者沒出聲,只是朝她靠近,又鑽進了她的懷裏。
“昨晚上讓你睡主卧你還不高興呢,今天就開始投懷送抱了?”
她接住顏潤,反抱着這個突然比涵涵還要小朋友了的大人,拍着背脊安撫。
“我沒想跟你犟。”
他突然說。
“嗯?”
“我在化妝間的時候,那個小男孩給我遞了一塊糖果。”
“所以聽說他不見了,你就想去找他?”
“嗯。”
他大概是想跟郁禮解釋,大概發現了起初的郁禮是生氣的,但是有點笨拙。
“小先生怎麽這麽善良啊。”
郁禮笑了,那聲輕笑有傳到顏潤耳朵裏,然後是一句感慨。顏潤不知道這到底是生氣了還是不生氣的意思,擡頭去看她。
剛洗完澡的眼睛有點水汪汪的,眼睫一簇一簇。郁禮感覺像真的哭過了。
“是有點生氣。”雖然他沒問,後者卻看懂了意思,低頭回他,“我那麽安排自然有我的把握,你不相信我?”
“沒有。”
他又控制不住垂眸,就帶了點躲避的意思。
“那你還要往林子裏去,我都攔不住。”
“你不是說男生到最少的那一隊嗎。”
他小小的反抗,卻沒敢擡頭看郁禮。大概只有他心底知道,不僅因為那塊糖,也因為那恰好是森林;不是不信郁禮,只是心裏多藏了一份畏懼。
而這份畏懼又絕不能跟郁禮說。
“好,饒過你。”郁禮低頭看他,沒逼着他擡眼再做什麽表示,“怎麽娶了這麽個小先生。”
“你後悔了?”
可他卻因為後半句自己擡了頭,從郁禮懷裏仰出一張故持冷漠的臉。
“我後悔了,你不應該高興嗎。”後者覺得有趣,刻意逗他往前一步。
“...你愛我嗎。”
卻不想他默住一會兒,出口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郁禮沒回他,只是先對着他自願袒露的一雙眼睛看了挺久,然後低頭吻上了其輕輕抿着的唇。銜着唇瓣,她仔細研磨,再就着餘光裏顏潤那雙抖顫的眼睑朝更深處進攻,唇舌交纏。
分開後,那雙眼睛似乎就更加濕漉漉,跟他潤着銀絲的唇角一樣。只是冷着的那一張臉不太一樣,卻也更添生趣。
“這個問題不是問過了嗎?還是說,你想讓我給個不一樣的答案。”
“不要。”
上次的回答是愛,不一樣是不是不愛。顏潤一顫,下意識擡手捂住了郁禮的嘴巴。
“想知道就問,這沒什麽。”而後被她握住,吻了吻手心再拿開。
“不想知道了。”
“真不想?”
“困了,我們睡吧。”
郁禮看他,覺得他的眼睛裏甚至冷漠的表情下都好像帶上了乞求。
“愛啊,而且好像比之前更愛了一點。”她伸手捂住顏潤的後腦勺,将其擁進懷裏,随後一下一下順撫着他的脊骨,“就在進林子的時候,我想我暫時還不能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