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寒山新月
寒山新月
她取下手腕上的一串珠子,随意抛到半空,又被杭宇風小心接住。
“郁總,看料子我不是行家,只能簡單看看。”而後者被逼的前後無路,只能是小心掂量着開口。
郁禮也沒馬上回他的話,只就是那麽晾着他,一直晾到他開始面露尴尬。
“嗯,看的怎樣了小杭?”
“...這個,”但杭宇風的尴尬做不得假,“這個恐怕是塊品相過高的料子,憑我是看不出門道了。”
他近乎模式化的說着,面皮扯的很僵。
顏潤随着他的話将視線探了過去,認出了那個手串,是他從臨濱城帶回來的被推銷硬塞的塑料珠子。這對杭宇風來說确實難辦,好歹也是一個知名珠寶設計公司的老總怎麽會連塑料都認不出。
不過指鹿為馬罷了。
“姐姐,這不是我帶回家的那串塑料嗎?杭總怎麽這都認不出。”偏偏他還不打算就此作罷。
靠在郁禮懷裏扭了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他虛摟着郁總的脖子,伸手對那串珠輕輕一指,就斷了杭宇風的所有退路。他看着一副從沒有過的嬌嬌弱弱,卻是站那的人絞盡腦汁也圓不回的殘局。
“小杭,你怎麽說?”
郁禮聽着顏潤的話,很是欣慰的大掌一支,攤在了顏潤的頭頂又輕輕揉了兩把。後者被揉的微微淩亂了造型,卻又不敢立馬抱怨,畢竟還正借着郁總的東風狐假虎威呢。
“...郁總,是我眼拙了。”然郁禮的話,杭宇風沒有任何的回答能夠是正解。
又或者說這句話根本就沒想過給他留正解,只是純粹的想要給他難堪、借機報複。
“嗯,你确實是眼拙。”一直到他被逼出這句回答,郁禮才慢悠悠開口,“不過啊,你在仗着溯風時代的權勢欺負人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自己眼拙呢?在經貿找理由做那些下/賤勾當的時候,怎麽也沒想過自己眼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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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在才來跟我說眼拙,小杭啊,會不會太晚了。”她瞥給杭宇風一縷餘光,又低頭認真端詳起顏潤的側臉;其間還伸手摩挲了好久。
顏潤悄悄瞪她,就是沒能唬住。
“...郁總,我...我是真的不知道顏部長跟您是,是這個關系。我要是知道,就算是多給我劃幾個...劃幾個公司在手底下,我也不敢做那些事啊!”然杭宇風已經站僵在了原地。
“所以杭總你的意思就是說,換了別人,你做那些事就是理所應當了?”但是不僅僅郁禮,顏潤也沒想放過他。
“覺得我的顏顏說的對嗎,杭宇風?”
郁禮緊跟其後,壓了正經的強調逼問。
“——叩!”室內一聲重響,是杭宇風在郁禮不鹹不淡的調調裏跪到了地上。
“郁總,是我不懂事,還請您跟顏先生原諒。”
他說着,卻是渾身都在顫抖,甚至不敢擡頭對上郁禮的視線。他當然明白郁禮的手段。
“乖乖。”
“嗯?”
然郁禮也沒對他的舉動大驚小怪,只是拍着顏潤的背脊安撫着,怕他受驚,“你想原諒嗎?”
“...不想。”
“好。”直到顏潤開口,“那小杭啊,你就收拾收拾回去吧,別吓到我的顏顏。”
她淺淺淡淡的下着逐客令,也是輕輕泯滅了杭宇風所有希冀。
“郁總......我求您,給溯風一個機會。”
他仰頭,強迫自己去直面郁禮,“溯風這麽多年不容易。”
“你是覺得欣唐容易,還是池全容易?”
但他并沒能為自己求來什麽改變。
他跪在那,再沒能繼續開口,只有郁禮的餘光眷顧到了一點點,“自己出去吧,我也不想鬧的太難看。”
“你說說,溯風是怎麽不容易的。是保護費收的太輕松了,還是設計稿搶的太頻繁了,又或者在遠峰公費撈的太少了?”
只是顏潤突然開口,岔開了走向。
“...我,這個事情确實錯了,但只能算是我的問題。”大概是自己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不存在争議了,躲不過去了,所以他幾句話在嘴裏裹挾良久下了另外的決心,“我可以離開溯風,但可不可以放過溯風。”
他擡頭看顏潤,從仰視郁禮轉變成了仰視顏潤。
可他發現這并沒能引起什麽改變。看郁禮的時候他會被壓制,看顏潤的時候他還是沒辦法完全直的起身板,前者直觀于錢權,而後者反而要複雜的太多。
“你呢?”顏潤有點摸不透了他突然的意思,失去了他,或者說他失去了溯風,那溯風繼不繼續存在又能有什麽意義呢,“你之前站在溯風之上,有想過放了旁人嗎?你根本就看不到腳下。”
“但我相信你可以看到。”這一回,對着顏潤的問他卻回的尤其快,“顏潤,你跟我不一樣;你的純粹一直都在,而我的已經丢了。我一直很羨慕你。”
他好像卸下了一點對于錢權的低頭,而更多是誠心的服氣,“還記得你當初進遠峰的那副設計嗎?”
對于話題突然的跳躍,顏潤是有些愣然的。只感受到圈住自己腰的手掌更用了些力氣,有暖熱的觸感從其掌心過渡到我身皮膚、血肉,然後自己也就跟着不自覺的攥緊了郁禮的領口。
“溺斃?”
于是他被撐足了勇氣答道。
“沒錯,那時候我因為《溺斃》多次的招攬你,确實就是覺得你是個好苗子。就像你今天,事到如今才被動的讓郁總領出來收拾我,行為的本質實際在那副作品裏就已經表露了;像溺斃于深林,卻也不會求蒼穹庇護,只會柔韌的穿透天幕。”
“五年,這五年,你永遠不會丢掉的東西,我已經永遠也撿不回來了。”
他這番說辭,遠比他前半段的卑躬屈膝要來的流利。對于他這樣一個,在商場上盤旋已久的老辣,大概也是把這番話在心底重複過太多次了。
“所以你是覺得什麽,覺得我會幫你。”
“不是覺得,是求你幫我。”
“憑的什麽。”
“憑不了什麽,只能說是為什麽。溯風也曾經幹淨過,我想你給它再幹淨一次的機會,無所謂我。”
“你走吧。”顏潤卻是沒有正面回答,僅僅卸了力氣,軟塌塌靠進了郁禮懷中,“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純粹,那就不會開口說這些,而是直接相信我會做出最合理的選擇跟答案。”
“......我希望保住溯風。”
杭宇風有良久猶疑,但還是沒再多繼續,起身朝着郁禮深鞠過一躬就推門離開了。
顏潤呢,看着門扉合上,縮到身後人懷裏,閉了言語。
“還在想?”後者摸了摸他臉肉,長臂一伸圈嚴實了他。
“嗯,雖然反駁了他,但是他的話也還是聽進去了。”挨着她脖頸蹭了蹭,顏潤輕輕嘆息,“曾經溯風确實是我燈塔之一,杭宇風也給過我啓迪。”
“不用多想,在商圈這麽多年,不否認他的真心,但也很難說這其中又有他多少套話。”
“姐姐是說他騙了我一部分。”
“嗯。”
郁禮承認,伸手捏了捏他的後脖。
他随之輕顫了顫,“我其實也聽的出。”
屋子裏是許久的沉默,一直到樓下漸漸熱鬧起來,聲音透過窗戶傳進了室內。
“他怎麽也在?”
顏潤尋着聲音好奇的看了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熟人。
“那個消防局長?”郁禮猜到了他說的誰。
“嗯。這不是池全年會嗎。”
“他想來當然就能來,池全是公司,少不了要打點的。我也不是第一次當老總了,規矩都得懂不是?”
“...是怕來查消防?”
“不能說怕。這些人你都是要給好處的,否則他非要鬧點事惡心你、找點由頭罰你的話,最後也不會壓不下去,但準夠你浪費點精力時間了。”
這話說的世故,但也是事實。
“我還以為池全不需要這些。”
“哼,乖乖,”郁禮鼻息一聲輕笑,用下颌蹭了蹭顏潤的發頂,“池全确實做的稍微大了些,但也并不是橫空就能出世的。”
她話說的簡單,卻又是叫顏潤多了聯想。
“姐姐。”
“嗯?”
“你低頭。”
“做什麽?”
“你低頭親我一口。”
她們一問一答,最後是郁禮勾唇一笑,低頭捆着他的肩頭,掐着他的下巴狠親了一頓。
“這是獎勵你的。”顏潤揚着紅紅的唇瓣,正看着郁禮說,“姐姐辛苦了。”
“有事求我?”
“嗯...溯風就交給你處理了姐姐,我相信你,肯定能做的比我好。”
郁禮對着他的視線彎了彎眼睛,“可這是我自己主動來的獎勵,恐怕分量不夠......”
“那就回家再說。”
而顏潤的回答細若蚊吶。
實際杭宇風說的并不完全對,《溺斃》已經是過去了。如果藍天肯彎腰,深林漆黑處,也很容易能夠飄出柔軟的白雲。
一月,最後在池全的年會上出現了衣領褶皺的總裁,和與其十指相扣緊緊的小先生。小先生寒山新月,紅腫的唇成了此後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