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辛城四月初的夜晚仍然帶着寒氣,出門得穿厚衣服,而酒吧裏暖氣開的足,一進去就得再脫掉。
今晚這酒吧裏人不是很多,臺上表演的歌手在唱一首老情歌。
悠長舒緩的曲調并不十分憂傷,與深藍色的光線結合,如墜落海底般使人迷醉。
向懷景很少到這種地方來,不是嫌烏煙瘴氣什麽的,就是覺得沒意思。
他也不曉得規矩,到吧臺順着酒品單子點了十杯酒,指着臺上的人說:“有提成嗎,有算他的。”
調酒師笑着問了句:“你們認識?”
向懷景點頭:“是朋友。”
他沒心情跟人多講話,語氣沉悶,調酒師機靈地看出來,也不再多問。
來酒吧一個人悶頭喝酒的,大都是傷心人。
向懷景一杯接一杯,喝到嘴裏,有的味道很甜,有的像果汁,有的還泛着苦味兒,他慢品,叫腦子跟着李淩的歌聲一道放松。
他本不想來的,但與蔡闕分手後喪氣了好幾天,李淩看不下去,便慫恿他到酒吧買醉。
“忘記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是開啓下一段感情。”李淩說,“就算你不想,也不能一直悶着,會悶出病的,咱們徹底發洩一頓,醒了就把他忘了怎麽樣?”
向懷景覺得不怎麽樣,這是說忘就能忘的嗎?
但李淩好意,又恰巧是這間酒吧的駐唱,他便找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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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伸過來,把漂亮的藍紫色雞尾酒擺到他面前。
“請你的。”一個男人坐到向懷景身邊。
他們這個群體裏的人,好像都裝了一種雷達,能夠在人群中找到同類,向懷景就沒有這能耐。
向懷景側過臉看他,那些記不住名字的微醺酒液,已經讓他頭腦昏昏雙眼模糊。
“不好意思,我今晚想一個人靜靜。”
“一個人會傷心過度。”男人的手搭到向懷景腿上,帶着叫人厭惡的熱度,“有人陪着會好過很多。”
向懷景不禁搖頭笑,也眯着眼睛做打量人的模樣,又掏出一支煙點上,輕佻地對人吐出一口煙霧,下颌與脖頸間線條繃得淩厲。
“真不行。”向懷景說,“你還不如我前男友好看。”
那人讪讪地笑,收了手走掉,這酒吧不禁煙,向懷景就慢慢地将一支煙抽完。
他想起大學時第一次去酒吧,在學校後街,很小很靜的一間,蔡闕緊緊拉着他的手,生怕他轉眼就丢掉。他們喝了一杯酒,蔡闕問他暈不暈,向懷景搖頭,說煙味更難聞,蔡闕就丢下一堆朋友帶他出去透氣。
如今向懷景酒量鍛煉了出來,也學會了抽煙,蔡闕卻變成了前男友。
讓人唏噓。
向懷景将煙頭按熄在橘子造型的煙灰缸裏,身後冷不丁響起道熟悉的聲音。
“你不是戒煙了嗎?”
向懷景一僵,瞬間感到倒黴透頂。才想了蔡闕一會兒,蔡闕就來了。
他冷冷說道:“與你無關。”
蔡闕站在他身後的陰影裏,聲音沙啞:“你騙我,你明明還愛我,你誇我好看。”
向懷景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
但身邊的座位又陷下去,蔡闕直接邁過來坐下,向懷景就一陣煩躁,重重拍着沙發扶手扭頭瞪過去。
他迷蒙的醉眼泛着水光,漂亮兇狠,像要暴起噬人的野獸,又在看清蔡闕的時候猛地收斂。
蔡闕雙眼通紅胡子拉碴,狼狽得不成樣子。
向懷景就有點罵不動了,不然顯得自己很能欺負人一樣,可實際上,最先破壞這段感情的是蔡闕。
“我不明白。”蔡闕苦惱又委屈,“我明明跟小林沒有那種關系,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
向懷景感到很可笑:“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當我沒長眼睛?嘴都親上了,還說清白?”
照片裏清清楚楚,小林的嘴跟蔡闕的唇角貼在一起,酒吧的氛圍暧昧迷離,親密依偎的狗男男笑得格外蕩漾。
蔡闕很急:“是他主動的,我當時喝醉了才沒避開,我發誓,再也沒做過別的了!”
向懷景冷冷質問:“那是誰和誰游泳的時候抱在一起?誰半夜打車過去照顧人家?誰深夜談心到淩晨三點?”
一番質問讓蔡闕愕然:“你怎麽知道這些……不對,可我只把他當弟弟看待,我們在一起四年,我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嗎?”
他離得太近,讓向懷景感到不适,緊緊皺眉:“就是因為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才知道這些行為代表什麽。”
“可是……”
蔡闕身上同樣有着濃重的酒味兒,他低聲下氣道:“就當我錯,你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絕對跟小林保持距離,你說怎樣就怎樣。”
“不好意思,我對你已經沒有感情了,也不需要你的改過。”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向懷景拒絕得幹脆。
“我不信!”蔡闕手臂搭着座椅背,試圖圈住向懷景給他一個吻。
向懷景一下子從座位裏跳出去,沒叫他成功,他還醉着呢,差點摔一跤。
站穩後向懷景扶着座椅罵他:“蔡闕你差不多得了,少自作多情!”
臺上李淩正好唱完一首歌,見狀連忙跑過來,明明很瘦小,卻像老母雞護崽一樣攔到了向懷景面前:“我說蔡闕你怎麽陰魂不散啊,我們樂樂都跟你分手了,能不能別老纏着人不放!”
蔡闕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繞過李淩說:“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你不信個屁,你先四年之癢的。”李淩表示相當鄙夷。
“我愛樂樂啊。”蔡闕恨不能掏心掏肺,“都說了沒有沒有……我沒有!”
李淩依然很鄙夷:“那你怎麽證明?”
蔡闕想了想:“我為了樂樂敢跟家裏出櫃!”這是以前的事了。
李淩跳起來說:“那不巧,我們樂樂為了不愛你,敢一輩子不出櫃!”
同樣醉醺醺的向懷景:“……?”我沒這麽說過。
蔡闕又來:“我為了樂樂去夜市擺過攤!”非常拉他這個大少爺的臉面。
李淩:“更不巧了,我們樂樂只想養尊處優。”
向懷景捂住了臉:“……”
蔡闕:“我為了樂樂敢不要命!”
李淩呵呵一聲:“我們樂樂惜命如金,看不上你這種幼稚的男人。”
蔡闕:“……”他一下子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邋遢的模樣慘不忍睹。
平心而論,蔡闕長的很好看,否則向懷景也不會被他追到手,只是這樣一個帶點痞氣野性的帥哥哭成這副德行,滑稽感大過可憐感。
也有可能是向懷景已經沒那麽喜歡他了,以往屢屢起效的招數,現在看來只教人感覺幼稚煩躁。
向懷景的火氣散掉不少,忽然覺得沒意思,何必跟蔡闕一個醉鬼糾纏不清……哦,都怪自己也醉了。
向懷景拉開李淩:“行了,都別別別吵了!實話……實話跟你說吧蔡闕,我今個兒來這不是為了借酒消愁,是為了……為了勾搭別人!”
向懷景大言不慚:“還是你教我的,舊人哪比得過新人,我最近天天……獵豔,過得不要太潇灑!”
蔡闕猛地擡頭,憤怒:“我不信!”
“好,那我也證明給你看。”向懷景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扶着腦袋,暈乎乎地在酒吧環顧一圈。
他這人挺挑的,顏控,蔡闕也知道這點,當初就是仗着臉好看,還留了長發戳他癖好才把他追到手。
剛才拒絕別人的理由是對方沒有蔡闕好看,所以他現在,必須得找個比蔡闕好看的人才有說服力。
對了,還得是個不恐同的人。
有厲害的一眼就能看出誰是gay,向懷景做不到,只能盡量挑打扮的比較新潮像搞藝術的人,這樣的人就算不是gay,一般也比較包容。
這樣的人在哪呢……
李淩忽然用胳膊肘戳了下向懷景:“诶你看那邊!”
向懷景順着看過去,只一眼,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
在吧臺燈光暗淡的地方,側對着他們的位置,坐着一個纖腰削背挺拔如竹的男人。
說來也是巧了,巧得向懷景都覺得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因為這男人不僅身姿好看,還留了及肩的長發,半紮了個馬尾。他穿着件漂亮的銀灰絲綢長襯衫,腰部紮緊一圈黑色皮革帶子,衣擺長長的像裙擺了,很有些藝術家出挑的風情與味道。
向懷景忍不住向他走近幾步,離得近了,終于看清他優越漂亮的側臉。皮膚白的像會發光,眼窩略深,鼻梁高挺,在酒吧迷離的燈光下,有種古典而陰郁的美,最絕的是他右眼角下紋着一株粉色的花,精致小巧,這張如畫的臉便陡然多出一點冶豔風情。
恰恰好,每個點都踩在了向懷景的喜好上。
就是有點眼熟。
醉醺醺的向懷景想不起來他為什麽眼熟,但知道今晚想勸退蔡闕,非他不可。
向懷景大步走近。
“朋友。”向懷景坐到他身邊,努力擠出一個不顯醉得特別厲害的得體笑容,“就你一個人?”
這人頓了頓,轉過臉來看他,正面更是美好,有點驚訝的模樣:“你……”
然後更眼熟了。
向懷景情不自禁說道:“嘶,我看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人。”
這人忍不住微笑:“是嗎。”
這話聽着太像搭讪的借口,很俗套,怕人家誤會于是向懷景立馬自己駁斥了自己:“不過仔細看看又不太像了。”
“……萬一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呢?”
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像冰川中的空洞,黑暗懾人,明明笑着,望來的時候依然叫人生出欲墜的心驚之意。
向懷景下意識避開他直視的雙瞳。
“哈哈哈哈哈你真幽默……朋友,今晚你的賬我銷了。”向懷景伸手往蔡闕那指,壓低聲音說,“幫幫忙,那我前男友,非纏着我不放。”
這請求是有點唐突,向懷景也沒辦法,好在這位人美心善,對他輕輕笑着答應下來。
“不用請我喝酒。”他的眼眸在昏昏燈光下如此幽深,“你也答應幫我一個忙好了。”
酒精讓大腦的反應越發遲鈍,無法深入思考,向懷景只覺得他人真好,于是一口答應。
至于他們萍水相逢要如何再幫回去,并不在醉鬼的考慮範圍之內。
向懷景也就勾着他肩膀回到蔡闕身前:“蔡闕,我今晚已經有伴,你可以滾了!”
蔡闕顫抖着看向他們:“不可能,你不是那麽随便的人,你們約好了糊弄我……”
向懷景:“……”惱羞成怒,紅了臉皮。
好在醉酒本就會讓臉頰發熱,光線又暗,看不出來。
跟太熟悉自己的人吵架就這點不好,太容易被拆穿,可也有點好處,狠狠心突破自己往日的下限,就能鎮住對方。
向懷景扣着好心人的腰往自己懷裏帶了帶。
這一帶他有點沉默,剛坐着的時候沒看出來,哥們個子太高,得接近一米九了,這姿勢多少有點別扭。
“……你不介意吧?”向懷景看向好心人。
“沒關系。”好心人的笑容很微妙,他眯着眼睛,用一種格外細致的眼神描摹向懷景。
向懷景并未察覺。
他忙着跟蔡闕吵架呢。
蔡闕挺直胸膛:“休想騙我!”
向懷景:“呵呵,我有什麽必要騙你。”
蔡闕憤憤道:“你跟他在一塊當1當0 啊?”
雖然沒有規定什麽類型的只能當0 ,但一般氣質陰柔相貌漂亮的大概率是0,即使個子很高。
好心人脾氣挺好的,一直沒說話,可能是聽不懂這些名詞。
向懷景卻不太成,本來醉了就容易沖動:“我為愛做1不行嗎?!”
蔡闕大為震驚:“你,不,我不信……”
向懷景猛地扭臉,一股沖動湧現在他因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中。
好心人微窒着啓唇,蠱惑般低語:“是你的話,對我做什麽都可以哦。”
于是向懷景一個沖動,重重在他側臉上親了一口。
吧唧!
聲音之響亮,蓋過小音箱。
蔡闕:“…………”
做出如此膽大之舉,向懷景的心肝也抖了抖,他舉起桌子上最後一杯酒,一口氣灌了下去。
然後摟着好心人的腰搖搖晃晃往外走,順便對蔡闕伸出一根手指:“別打擾老子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