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魚兒的少年游8

第31章 小魚兒的少年游8

陰沉厚重的雲層之下, 中宮,甘露殿門前。

“這麽說來……誠王動了禦軍?”太皇太後轉着手裏的珠子, 眯了眯眼, 繼續慢慢的問着,“然後呢?”

“聽說是貴妃娘娘給的兵符,長坤宮那邊發了好大的火……之後,林靜沖将軍和英國公帶了留在上京的一千黑甲軍趕了過去, 禦軍那邊用了弓箭, 射殺了上百人, 其中……聽說有些是上京官眷, 那二十位河工倒是還好, 林朗将軍和副帝派人護着, 然後……現在英國公非常生氣, 說禦軍沒有旨意, 居然擅動了弓箭, 英國公跪在神武殿勸谏陛下嚴查此事,說了一句話——”

太皇太後聽着覺得非常有趣, 帶着幾分笑意問道, “哦,那老家夥說什麽了?”

“英國公說, 當初, 文宗皇帝就是被禦軍用弓箭……”

太皇太後一愣,随即眯眼笑了起來,喃喃道, “老東西!對着我什麽都不敢說, 在皇帝面前倒是什麽話都說了……看來,這次, 四郎是非常生氣了……那敲了問天鼓的五個河工呢?”

“……他們在中宮大門前,挖出藏在皮肉裏的狀紙和冊子後,就……頭撞中宮大門……”

太皇太後一震,随即,猛地轉身目光淩厲的盯着跪在她身後的低垂着頭的老嬷嬷,半晌,才僵着身體,一點點的慢慢轉了回來,仰頭看着陰沉昏暗的天空,半晌,才慢慢的閉上眼睛,啞聲問道,“那麽……神武殿那邊……”

“戶部尚書盧德懷,兵部尚書蔡英,吏部侍郎顧善聞,神策軍副統領林朗将軍……都跪着,都求着陛下嚴查渭河河堤一事……”

太皇太後嘲諷一笑,“他們跪着就成了?當初他們跪求不要調動黑甲軍,有用嗎?最後,還不是那樣?北境死了多少人吶……呵呵呵……這就是當初寧可毒殺我兒,也要扶持上位的皇孫啊……”

“……後來,陛下下了旨意,讓刑部和禮部探查,撤了工部尚書趙啓的職位……”

“沒了?”太皇太後語氣冰涼的問道。

“沒,沒了……哦,對了,那二十河工給了賞賜……命護送回彭州……”

太皇太後沉默的聽着,半晌,才低聲問道,“皇陵那邊有消息了嗎?”

“殿下還是在皇陵那邊,明日到期就回上京。”老嬷嬷低聲說着,帶着幾分不解,“主子,皇陵那邊的老崔親自說的,說殿下一直都在。”

太皇太後只是擰眉,臉上還是困惑不解,喃喃道,“不可能啊……怎麽都沒有任何動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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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殿中,已經年約四十多歲的男人半躺在卧榻上,皺眉,不耐煩的揮落手裏的奏折,冷聲開口,“讓他們跪!他們以為他們是誰!”幾個臣子跪神武殿,就能改變他的主意?哼!妄想!

“可,可是……陛下……”

“沒有可是!”男人冷冷的說着。

這時,一個小太監上前,跪地,低聲禀報着,“禀陛下,貴妃娘娘還在淩霄閣跪着,說是陛下不見,就不起來。”

男人眼裏劃過一絲不耐,但最後還是站起身,喃喃着,“真是……”

然後,男人便跟着小太監走了。

當男人跟着小太監慢步從大殿後門處徑直離開的時候,大雨磅礴的神武殿臺階下,沉默的跪着十幾臣工,他們一動不動,仿若石雕一般。

而同時,中宮各處——

長坤宮中,端莊美麗的婦人坐在軟塌上,眉眼間滿是冷凝之色的對着下頭坐着的青年開口,“這麽說來,陛下是不會怎麽處置誠王了……也是,貴妃的兒子,他最為寵愛的女人生下的兒子……還是長子……呵……不過,我兒,不用着急,神武殿外頭跪着的那十幾人也不是吃素的……此事即便拉不下誠王,但是趙啓,是別想再坐穩工部尚書之位了!我兒如今應該謀劃,要怎麽讓我們東盧的人占據工部尚書之位!”

碧霄殿中,容顏清純嬌媚的女子溫婉笑着,“大家都知道的呀,陛下最愛貴妃娘娘了……嗯……不用管,我兒信王博學多才,豈是那般短視之徒?好啦,聽聽就好了……誠王也好,副帝也罷,我們且在一旁看着,但是……傳信給我兒,讓他送些東西給跪着的那十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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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但雨勢卻是依然未曾停下。

福大和壽一兩人沉默的站在廂房門口,壽一看着昏沉的天空,已經是第四天了。廂房裏頭依然安安靜靜的。壽一不由握緊了手,想到三年前的高燒,那時候……也是這樣,大主子寸步不離,但這次,這次……壽一想到這四天來的上京的種種事情,壽一的背脊發寒。

“福大……壽一……”輕柔的聲音響起,帶着幾分焦慮。

福大和壽一對視一眼,都齊齊轉身,恭敬的鞠躬拱手做禮,“夫人安好。”

商月娘擡手示意兩人起身,目光卻是停留在廂房門上,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和一點點的希翼“魚兒……是不是快醒了?蒼掌門說過的,今天魚兒會醒來的……”

商月娘說着,想要上前,推開那扇門,自從四天前,世子殿下抱着受傷的小魚回來後,她就只待了一天,就被殿下委婉的勸走,她知道,殿下比她更加疼愛小魚,殿下心頭更加擔憂焦慮,她也知道她留下來也無濟于事,但是她是娘親,所以,即便離開了,她依然日日來問,守在這外頭,她一定要看到小魚醒來!

——小魚,小魚是不會抛下她和童童的!

福大垂着眼簾,壽一正欲開口,卻迎着商月娘期望的眼神,不知道該怎麽說。

昨晚,蒼掌門和沈大夫就一直在裏頭,現在都還沒有出來,期間,他們奉命進去過送水,見蒼掌門和沈大夫正在行針,都神色凝重的很,而……他們的大主子一直緊緊的握着小主子的手,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小主子,似乎已經忘記了外面的世界……

而這時——門開了。

面色陰沉的中年男子這個時候終于有些放松的扯了扯嘴角,越過福大和壽一,看向商月娘,點頭說道,“夫人放心,小公子已經無礙了。”

這話一出來,商月娘終于松了口氣,強忍着的眼淚終于不必壓抑,慢慢的滑落了下來,哽咽着對着中年男子——沈當歸,一邊彎腰做福禮,一邊哽咽着道,“多謝神醫!多謝神醫!……”

沈當歸嘆氣擺手,帶着幾分懊惱,“也是我學藝不精……夫人,殿下請您進來。”

商月娘忙擦了眼淚,快步進了廂房,廂房裏,縮在被窩裏瘦弱的少年,她的兒子,她的小魚似乎還在昏睡着,商月娘心疼的幾步上前,摸了摸小魚的蒼白的臉,眼淚差點又要模糊了她的視線。

“夫人……魚兒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您請不必憂慮。”林靜深低沉的有些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商月娘回過神來,忙看向一旁站在床榻邊的林靜深,以及那位蒼掌門。

“夫人……魚兒體弱,又有寒咳,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是魚兒以前受寒嚴重的緣故,但現在……已經可以确定了,并非這麽簡單。”林靜深緩緩說着,目光越過商月娘看向床榻上還在昏睡着的商靜魚,林靜深深幽的漆黑眼眸裏是毫不掩飾的心疼和壓抑的怒氣。

商月娘一愣,有些茫然的問着,“殿下……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小魚,小魚他怎麽了?他不是已經無礙了嗎?”商月娘惶急的連連問着。

并非這麽簡單?什麽意思?這是什麽意思?

一旁的胡須發白頭發烏黑的蒼耳子忙上前安撫一笑,“夫人別擔心,有老夫在,小公子只要修養得當就好,現在呢,是因為這次,小公子受傷疲累昏睡高燒,我在給小公子診治的時候發現,小公子身上有……陀羅花的毒素……”說到此處,蒼耳子看着商月娘依然茫然的樣子,不由苦笑一聲,“夫人……是不知道嗎?”

陀羅花?那是什麽?商月娘攥緊了手裏的手帕,看了看蒼耳子,目光轉向了沉默的林靜深,帶着幾分茫然和凄楚,“小魚……從出生後就身體不是很好……他沒有離開王府的時候,吃的,用的,都是王府的……我,我不明白,我是商戶之女,小魚……在王府的時候又從不出現人前……我……我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小魚會中毒……”

——他們娘倆……到底有什麽值得別人這麽忌憚?非得致他們于死地!

“魚兒的毒,是在娘胎裏就有的。”林靜深說着,語氣平靜,“夫人,王府沒有理由要殺了魚兒……”

“那,那是因為我嗎?”商月娘更加茫然了。

林靜深搖頭,看向商月娘,本來以為商月娘或許會知道什麽,但現在看來,商月娘什麽都不知道……“夫人,此事我會和商家主一起調查,你且寬心,魚兒明天應該就會醒來。”

“那,那毒呢?”商月娘滿腹憂慮擔心的問着。

“夫人放心,陀羅花之毒,老夫會盡力而為。”蒼耳子拱手說着。

——事實上,蒼耳子這話說得并沒有十分的把握,但眼下……看着脆弱的茫然的商月娘,本想說的實情到了嘴邊,在林靜深目光的暗示下,又咽了回去。

之前,他的大徒弟,未來的百春門的掌門,藥谷最優秀的弟子,被這位世子殿下用三件事作為報酬請來為一個患有寒疾的幼童調養身體,他本來以為,這是殺雞焉用牛刀?但,調理多年卻不見什麽好轉,他就覺得奇怪了,于是,在這次,徒弟請求之下,也是因為這位殿下幾次登門拜訪後,他來了。想着可能是有什麽誤診?

沒成想,真的是誤診了!但這誤診也怪不得自家的徒弟!

——竟然是南境的迷霧森林裏深處的陀羅花!若非小公子受了箭傷,拔箭後,他聞到了那奇特的香味,又有小公子身上又恰好帶着千年暖玉,血滴落暖玉之下,映照出來的黑色血跡,他也辨別不出來,這竟然是陀羅花。

這位小公子竟然是中了非常罕見的陀羅花之毒!

待送走了商月娘,林靜深坐在床榻上,凝視着還在沉沉昏睡的商靜魚,林靜深開口了,素來溫潤好聽的聲音此刻低啞暗沉,他開口問道,“蒼掌門,你說實話,魚兒的毒,是怎麽回事?”

蒼耳子輕嘆一聲,這幾日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床榻上的小公子,就是眼前這位高深莫測的殿下的命啊。

“陀羅花,在南境迷霧森林之中,一百年發芽,一百年只長一片葉,一百年只開一次花,花開之時,會凝結成冰,若用這結冰的陀羅花制毒,一滴就可讓人血脈凍結成冰。一息之內就可取人性命!”蒼耳子語氣凝重的說道。

床榻上,林靜深的手慢慢的攥緊成拳。

“小公子身上的陀羅花,應該只是葉子,且可能就是一滴葉子的汁液而已。”蒼耳子垂眼繼續說着,當做沒有看到床榻邊上的那攥緊成拳的手指縫隙間滲出的血。

“所以……這毒,應該是當初就下在夫人身上,然後,就被還在孕育之中的小公子給吸收了,小公子福德深厚,或許是這幾年來有着暖玉的滋養和精心的照顧……雖然那陀羅花的毒素還在小公子身上,但一時半會的取不了公子的性命。”蒼耳子繼續說着。

林靜深聽到此處,攥緊的手才慢慢的松開,他輕輕的擡手拂開商靜魚臉上垂落的發絲,低聲問着,“能解嗎?”

“這便是老夫接下來要說的……麻煩的地方了……”蒼耳子語氣肅然,擡眼看向已經皺眉看過來的林靜深,“殿下,陀羅花的毒素早已滲入小公子的五髒六腑了,如今小公子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是,若不能拔除毒素,只怕小公子的壽元有礙。但若是要拔除毒素,卻非易事。”

林靜深看着蒼耳子,緩緩說道,“蒼掌門,你應該明白,只要能夠讓小公子平安,你盡管放手去做,需要什麽,你盡管提。”

蒼耳子心頭苦笑一聲,這事……可太難了!那陀羅花可是天下奇花呀!

“殿下……我盡力而為。”蒼耳子最後還是拱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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