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尋
第29章 夜尋
文藝彙演結束後,一切就又回到了原先的節奏。
高中生活絕大多數的生動,往往都來自于多年後對這段時期的回憶。
而正在經歷的日子,沉悶與無趣往往才是常态。因此大家不得不在這樣的生活中學會盡力找一些樂子作為調劑。
對于覃子朝而言,學習本身就是樂子。但畢竟他這樣的人只占少數,一般情況下學習更像是一種不得不去完成的任務。
而江聞皓,就屬于典型消極對待任務的那一類。
下午第一節 課結束,江聞皓慢悠悠從教室外頭蕩進來了。坐回座位的時候,身上還帶着股淡淡的煙味。
覃子朝正在給前排的同學講題,聞到擡頭看了他一眼,但念在邊上還有其他同學在,就沒說。
江聞皓抽出桌鬥裏的書,打算墊着補個覺,結果書本一抖就掉了個信封出來——
從花紋和顏色就不難推測出裏面的大致內容,而這已經不知道是最近的第幾封了。
他皺皺眉将信封重新塞回桌鬥,其實之前在六中的時候他就總會收到各種告白,只不過六中的學生普遍家境較好,都有手機,更多的是要到他的聯系方式,他也更好拒絕。
不像寫信,退都還得找個機會。江聞皓這人雖說平時脾氣臭,但在對待女生的時候,還是知道要給人家留面子的。
他将帽子往下壓了壓,遮住光線。趴在桌上閉眼聽着耳邊覃子朝給人講題的聲音只覺得相當催眠。
江聞皓一直都覺得覃子朝的嗓音好聽,雖然低沉但有溫度,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時,頭上的帽子忽然被摘了下來。
光線瞬時變強,刺激的他眼皮一跳,不耐地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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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擡起頭,發現前排同學早已經扭回去了,這才反應過來已經是第四節 數學課的後半程。老張的課向來都會留十來分鐘進行随堂練習。
“還剩十分鐘下課,別睡了。”
覃子朝将帽子還給江聞皓,江聞皓接過打了個呵欠。也就是他覃子朝,換成別人敢随便摘他帽子,他早一板凳掄上去了。
覃子朝說完就繼續兀自做題,在流暢地寫完答題步驟,只差填答案時,終是忍不住停住筆,再次看向一旁正醒瞌睡的江聞皓。
頓了頓,将老陳這堂課發下來的之前的測試卷推到了對方面前。
“這是上次的考卷。”
江聞皓“哦”了聲,斜了卷子一眼。
43分,發揮的還挺穩定。
“哦…”覃子朝低聲重複了遍,加重語氣,“你知道咱班倒數第二這回考了多少麽?87,是你的兩倍還出個頭。”
江聞皓摸不清楚覃子朝幹嘛要突然這麽嚴肅的跟他講話,一副“所以呢”的樣子瞥着他。
覃子朝:“其實這些題都不難,你又聰明,只要稍微把心思花些在學習上,搞明白解題關鍵,一定會有很大提升的。”
他揉了揉太陽穴,又思忱了下,“這樣吧,晚自習我把這套卷子再從頭給你講一遍,有不懂的地方你随時……”
“晚上我有事兒。”江聞皓懶洋洋打斷,将帽子借着教室玻璃的倒影扶正,随口道,“得練下琴,久了不彈手都生了。”
“跟誰?”
江聞皓一愣,他很少見覃子朝用這麽冷硬的語氣跟自己說話,錯愕了一瞬後也感到有些不爽。
皺起眉:“什麽跟誰?”
覃子朝的喉結動了動,沒再往下說,他也意識到自己的确有在用考試的事借題發揮。
看到江聞皓桌鬥裏那一成摞的情書,他的胸口就控制不住的發堵,滿腦子都是那天在後臺,駱媛媛和江聞皓說笑的樣子。
但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講,近段時間,他簡直懷疑自己出現精神問題了。
最後,覃子朝舒了口氣,跟江聞皓道歉:“對不起啊,我可能最近學習壓力有點大。”
江聞皓還是黑着臉打量着他,也覺得最近覃子朝變得挺莫名其妙的。
兩人就這麽挨到了下課鈴打響,同學們紛紛離開教室,只聽門口傳來一陣嬉笑,一個外班的女生笑嘻嘻地探頭進來,沖江聞皓喊了聲:
“欸江聞皓,有人找!”
話音剛落就又和另外幾個女生笑成一團,接着就把一個人推進了一班。
江聞皓認出正是駱媛媛。
駱媛媛見着江聞皓,頓時變得有點局促,但還是盡量穩着語氣沖他說:“你能出來一下麽?”
江聞皓揚了下眉,忽然發現一旁覃子朝的表情不大對勁,當即就反應過來他最近不正常的症結。
江聞皓心裏暗“啧”了聲,轉而對駱媛媛道:“有什麽事就在這兒說吧。”
駱媛媛本想借着午休時間約江聞皓一起吃個飯,見對方表現得不冷不熱,也不想顯得自己太主動。她畢竟好歹也是班花,誰還不要點面子了,于是輕咳了聲:“周五晚上你有時間嗎?可不可以請你教我彈琴?”
江聞皓大概有猜到對方找他應該就是這事兒,但當着覃子朝的面,特別又是在知道覃子朝多半喜歡駱媛媛的情況下,總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些尴尬。
幸好他腦子反應夠快,撕了張紙在上面寫了個視頻鏈接,遞給駱媛媛:“跟着上面這個叫‘麥克’的學,他比我教的好多了。”
駱媛媛愣了愣,沒想到江聞皓居然會直接給了她個教學視頻,與此同時她也徹底明白,倆人應該是徹底沒戲了。
于是她很有分寸的淡淡笑了下,從江聞皓手裏接過那頁紙,點點頭:“好,我明白了。”
有時候,話不點破才是聰明的選擇。
沒了心理負擔的駱媛媛此時也不再忐忑,沖江聞皓一揮手:“那我先走啦,你們也快去吃飯吧!”
話畢大大方方的離開一班,和她的小姐妹們一起說說笑笑地走了。
駱媛媛走後,江聞皓轉了下剛剛寫字的筆,回頭就見覃子朝的神情明顯松懈了下來,勾勾唇問了句:
“你滿意了?”
覃子朝眼神一恍:“什麽?”
他的反應更驗證了江聞皓的猜測,他看透不說透地揚了下眉:“放心,我對她沒意思。”
覃子朝只覺得心裏猛然一“咯噔”,難道江聞皓已經看出自己的心思了?!
江聞皓頓了下又說:“不過你要是真喜歡別個,就別總藏着掖着的,省得到時候她被人追走了。”
話說到這兒,覃子朝才意識到江聞皓是誤會了,連忙解釋:“我不是,我對駱媛媛沒有……”
“嗯,沒有。”江聞皓看着覃子朝明顯變的通紅的耳朵,心說這人還真是既純情又誠實,拖長了調子緩聲道,“班長的心思都花在學習上,下次被我拖的那點平均分還要拜托你往上拉一拉了。”
“不是,我真……”覃子朝百般滋味哽在喉頭,但他說不出也咽不下,最後只能長長出了口氣,眼底劃過一絲複雜和無奈。
算了。
……
時間一眨眼到了周五,這天剛好是江聞皓室友王城的生日。
一大清早他就約了同屋的幾個人,今晚放學誰都不許跑,大家一起先到食堂去撮一頓,等回宿舍他還專門從家帶了好東西要跟同志們一起分享。
随着這段時間的相處,江聞皓逐漸跟這幫室友打成了一片。除了不在一起學習,平日裏倒是經常約着一塊吃飯打球,久而久之就發現他們也不像自己先前以為的那麽無聊。
而大家通過磨合,也發現江聞皓這人其實只要順毛摸,還挺好相處的。
尤其是王城,因為之前文藝彙演的事,他對江聞皓還生出了一丢丢崇拜。
事情原本就是這麽計劃的好好的,江聞皓甚至還在想要不要把自己那對全新的耳機送給王城當禮物。
他知道對方愛聽歌,但王城那10塊錢一副的耳機已經用壞很久了,只有一側能聽。結果就在江聞皓趁着下午大課間要回去拿耳機時,被王主任叫到了政教處。
推門的一瞬間,江聞皓的腳步驀地停住了。
眸中的散漫迅速褪盡,取而代之變成了一股淩戾的陰沉。
坐在王主任對面沙發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江天城的司機老陳,另一個正在跟王主任熱絡寒暄的女人,就是江天城現在的老婆馮婳。
見到江聞皓後,她立馬站了起來,手上還捏着片正準備吃的橙子,想了想又放回到果盤裏,帶着幾分小心的對江聞皓說:
“你爸爸看最近變天了,就讓老陳送些厚衣服給你。原本想着馬上國慶節了你到時也會回家,但他還是怕你感冒。”
“看看!你爸多稀罕你!”王主任笑呵呵地在邊上接話,看了下表站起身對馮婳說,“小秦啊,我接下來還有會,你們不着急就在我辦公室慢慢聊吧!”
“謝謝你啊王主任,之前就一直聽我家老江說您人特別好!聞皓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馮婳說着跟王主任握了握手,很是活套,“這樣,您看您什麽時候能忙完,晚上我請您咱們一起吃個飯!哦,這是老江的意思!他最近公司實在太忙了就沒過來。”
“別客氣別客氣,我這還真不知道要忙到幾點呢!”王主任說,“你們聊,晚上要是來不及回去,我在學校附近給你們開間招待所。就是我們這地方您也知道,條件的确有些艱苦。”
“千萬別麻煩!我們呆不了多久就走了,主要就是過來看看孩子。”馮婳說完,客客氣氣地送王主任離開了。
王主任前腳剛一走,江聞皓轉身跟着就要往外出。
“欸,小皓!”馮婳急忙将人喊住,江聞皓的眼底劃過一絲不耐煩,回頭冷冷盯着馮婳。
馮婳被他的眼神懾到,局促地笑了笑,連忙改口:“你看,我、我又給忘了,你不喜歡別人這麽叫你。”
江聞皓沒理她,視線穿過馮婳看向她身後的司機老陳。
老陳為了化解尴尬,連忙起身走到江聞皓跟前,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握了握:“這……你看,原本今天是你爸要來的,結果臨時有事就給絆着了。秦總這不是也挺久沒見你了嘛,就一道過來看看你。”
唰——
老陳的手被江聞皓揮掉了。他有些懵,要知道江聞皓這孩子一直對他都還算是客氣。
江聞皓沉笑了聲:“看我?”他擡眼盯着馮婳,挑起唇角,“到底是來看我,還是故意在江天城面前作秀,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馮婳的臉不出意外的白了,咬着嘴唇一副委屈又隐忍的樣子。若在旁人眼裏可能襯得上一句楚楚可憐,但在江聞皓眼裏還是那麽的令人生厭。
江聞皓懶得搭理她:“看完了就趕緊走,回去跟江天城交差去。”
馮婳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下:“江…”
她還是不知道該管江聞皓叫什麽,于是咽了口唾沫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一直都想要跟你緩和關系。你爸爸這幾年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我也希望你能夠多體諒一下他……”
“我說,滾蛋。”
“聞皓啊!”老陳在江家當了這麽多年差,也就只見過江聞皓敢這麽罵馮婳,小聲勸說,“再怎麽着她也是你長輩。”
老陳知道江家的情況,也是看着江聞皓長大的。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心裏還是更偏向江聞皓。他也覺得馮婳這次的确不該跟來。
“從她今天站到這兒,就應該知道從我嘴裏聽不到什麽客氣話。”江聞皓頓了頓,冷笑了聲,“不過比起在江天城面前掙表現,聽幾句難聽話又算得了什麽呢?你說是吧,馮女士。”
話及此處,江聞皓的語氣不禁一寒:“你聽着,我不管你幫江天城把公司開得有多大,也不管你們一家三口過得多快樂。在我這兒,你永遠都是個在我媽病重時趁虛而入的第三者。”
馮婳的身子晃了晃。
“第三者”這個身份是她一輩子都無法洗去的污名。不論她在事業上再怎麽成功,又或是如今的生活再怎麽看似完滿……歸根結底,這都不是她名正言順得來的。
她是個小偷,而江聞皓則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這一點,一次又一次将她釘在恥辱柱上。
其實江聞皓說的也沒錯,她這次來的确是為了想向江天城證明自己“忍辱負重”的态度,她也早料到了現在的情況。可以說相較于曾經,江聞皓此次已經算是對她客氣了。
她從來不求江聞皓能将自己當作親人,說實話她也一樣,特別是在她也有了孩子之後。
她只是不願看到江天城每日為了這個家傷心勞神,只想盡量求個面子上的相安無事就行,畢竟她也是真的很愛江天城。
馮婳的拳握緊又松開,如此反複了好幾回,雙肩終是垮了下去。
末了,她虛虛地牽了下唇角說:“你之後應該還有課吧,待會兒我和老陳把你的衣服送到宿舍樓下,就先走了。你自己在這邊要多……”
“注意身體”這句客套話被江聞皓直接甩門關在了屋裏。
馮婳呆在原地又兀自怔了一會兒,這才有些發木地扭頭對老陳說:“我們走吧。”
……
*
江聞皓直到下午第四節 課的時候才回到班裏,還是帶着身煙味,比平時都更重。
教英語的小黃也是才來雲高沒多久,總聽說這裏校風森嚴,尤其是一班的學生,各個品學兼優,卻沒想到自己一上來就教到了江聞皓這麽個刺兒頭。
若放在平時,看到江聞皓在自己的課上開個差、睡個覺的,她都選擇盡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要不是董娥總在她面前提起這小孩的好,她早放棄了。
但眼下看着江聞皓居然連個“報告”都不喊,跟逛商場似的就進來了,實在覺得說不過去。于是氣沉丹田,将書一摔大喊了聲:“誰準你進來了?!給我出去站着!”
江聞皓的背影頓了下:“馬上。”
而後走到覃子朝跟前,從兜裏掏出個纏好的耳機遞給他:“我晚上不跟你們去吃飯了,幫我把這個給王城。”
說完不等回應,轉身出了教室,倚牆站在門邊。
小黃被江聞皓莫名其妙的配合搞得還有點懵,又探頭确認了下他的确是在乖乖罰站,這才重新拎過書繼續往下講題。
結果等她講完這一章的重點,借着喝水再往外看時,走廊上已經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小黃在心裏嘆了口氣,就知道這小子不會這麽配合。她搖搖頭,又攢了一肚子的狀要好好跟董娥告一告。
然後,一直到了放學江聞皓都沒有再出現過。
覃子朝将耳機交給王城,又幫江聞皓編了幾句祝他生日快樂之類的話,就讓他們先去食堂吃飯,自己則是把江聞皓可能去到的地方全都找了個遍。
天色暗了,夏末的夜晚比之前來得更早,還帶着幾分屬于秋天的涼意。但覃子朝滿頭大汗,看着逐漸浸于夜色的偌大校園,胸口上下起伏,呼吸沉促。
他總覺得江聞皓下午的狀态不大對勁兒,明明中午的時候還好好的。
不知不覺間,覃子朝又走回了男寝宿舍樓下,依然沒發現江聞皓的蹤影。沒辦法,雲高的地形太複雜了,除了教學樓和幾棟标志性的建築外,剩下的絕大多數區域都被植被所覆蓋,到處都是盲區。
覃子朝在宿舍外的臺階上坐下,垂着頭,額上的汗直接滴在了地上。
另一邊,王城他們都已經吃完飯回來了,看到覃子朝後朝他邊走過來邊吆喝:“怎麽就你一個人在這兒蹲着?皓子人呢,還沒忙完?”
“怕不是有女朋友了吧。”另個室友忽然反應過來。
“真的假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江聞皓最近桌鬥裏的情書多得都能溢出來了!”
王城連聲感慨:“哎呀呀好個重色輕友的小畜牲!……不過念在他送耳機的份兒上,這次就原諒他了!”
幾人說說笑笑的攬過覃子朝的肩,王城沖他一遞下巴:“走啊,回去了!說了有好東西給你們。”
“你們先回,我在這兒等下他。”覃子朝還是不放心。
王城一副“你有毛病吧”的表情看着覃子朝:“班長,這兒是雲高,不是深山老林,你還怕皓子走丢了啊?!”
“就是,萬一人家是去談戀愛了呢?”另個室友邊接話邊用手肘捅了下覃子朝,“再說你又不是人家的監護人,管別個幹嘛呢。”
“是啊,往這兒一杵跟塊兒望夫石似的。”王城勾着覃子朝的脖子半綁着他,一夥人将他架回了宿舍,“走走走,說了重頭戲還沒上呢,別過會兒熄燈了。”
“望夫石”這個形容多少戳到了覃子朝的神經,他皺皺眉,最終在室友們的簇擁下,一起回了宿舍。
……
王城一進屋便鎖上了屋門,緊接着就從床下面搬出了兩大壇梅子泡的酒。
打開蓋的瞬間,一股濃郁的酒香便飄了出來。
“我去可以啊王城!”室友一個驚呼,又及時意識到的壓下聲來,驚嘆道,“怎麽帶進來的?”
王城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捋了捋他并不存在的胡子:“山人自有妙計。”
室友沖他比了個大拇哥:“山人牛逼!”
覃子朝全程沒說話,王城擔心他會阻止他們,先發制人地搗了下覃子朝的胸口,谄媚道:“就一回,保證就一回!成麽班長?”
見覃子朝仍是副嚴肅的表情,王城豎起手指在他眼前用力抻了抻:“十八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八歲?!”
“是啊班長,要不讓王城給您磕一個?”
“快點的王城!”
“明白!”王城兩膝一彎,作勢要跪。
覃子朝閉眼揉了揉被吵得發疼的太陽穴,頓了下後才說:“別喝多,別惹事。”
“欸!保證!”王城見覃子朝松了口,暗自給兄弟們使了個眼色。
方才吃飯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計劃着該怎麽搞定覃子朝。
本想着有江聞皓在,覃子朝對他的底線又向來放得更低,應該好說。
結果沒想到江聞皓至今都不知所蹤,他們也只能靠自己了。
王城掏出在食堂“借”的幾只碗,給宿舍裏的人都滿上。
正是最不能認輸的年紀,因而全程除了覃子朝讓王城悠着點外,沒人會認慫說別給自己倒太滿。
而依照他們的計劃,最先要灌倒的便是覃子朝。一來把他撂倒了就徹底沒人管了,二來大夥也想看看這位人前人後表裏如一的學生楷模要是真喝大了,還會不會是平日裏的那副樣子。
王城老家是山寨裏的,歷來酒文化盛行,自诩千杯不醉。他幾乎掏空了肚子裏所有的祝酒詞,聯合宿舍衆人一起變着花樣的騙覃子朝喝酒。
覃子朝心裏始終放心不下江聞皓,又覺得自己的确也沒什麽立場去管。
加上最近他發現他對江聞皓的心思變得越來越奇怪,也越來越危險。危險到但凡每次強迫自己去思考時,就會有一個聲音出現對他說:打住,不然你就真完了。
“來啊班長,就剩一點兒了,一口悶吧!”王城沖覃子朝手裏的碗遞遞下巴,跟他碰了下。
覃子朝看着碗裏的酒,喉間滾動了下,仰頭将其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通過食道流入胃裏,齒間盡是梅子與白酒的味道。
酒精的作用暫時緩釋掉了他近日來的糾結與煩悶,覃子朝眼睜睜看着王城又将他空了的碗給再次倒滿,這次沒有阻攔。
結果王城他們起初還覺得是覃子朝不勝酒力就快着道了,于是更加變本加厲的瘋狂給他倒。
直到這通酒進行到後半程,有幾個人明顯已經受不住歪倒在了一旁,死狗似的癱在那兒只會傻笑。
王城兩腳發飄的努力對焦着散光的視線,看着神色如常,還在端着酒碗自斟自飲的覃子朝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今夜這個十八歲的他,還是太天真了。
覃子朝喝着喝着就發現所有人都沒聲兒了,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裏回過神來,環視了四周一眼。
而後,他秉着不要浪費食物的優良傳統美德,又将其他人碗裏沒喝完的酒全部統一倒進他碗裏一口氣幹完。
接着起身将窗戶打開通風。
把抱着他腿亂蹭的王城扶在椅子上坐着。
将桌子全部擦幹淨收拾好。
把酒壇等一切相關證據套上了黑色塑料袋。
将一個一個室友都扛上了床。
最後拎着裝“證物”的塑料袋離開宿舍,身手敏捷的從盡頭走廊那扇壞掉的窗戶翻了出去……
……
*
月光清皎,仰頭便可以看到漂浮的雲和大片星空。
覃子朝避開監控,将裝有酒壇的塑料袋處理妥當後,又開始繞着學校一圈一圈地尋找江聞皓。
梅子酒前勁不大後勁大,尤其怕吹冷風,基本一陣風酒勁立刻就能翻倍。
覃子朝的酒量是被楊志祁硬生生給練出來的,楊志祁總說自己長了兩個肝,又說男人不會喝點酒不行,于是有事沒事就拉着覃子朝喝兩壺。
直到有一次,他終于被覃子朝這個小趴菜喝到人事不清,醒來後不得不由衷地感慨了句,老了,有一個肝怕是不中用了。
而這會兒,即便是能将老酒棍楊志祁給幹趴下的覃子朝,也多少被接連襲來的風吹得有些上頭。
他晃了晃發沉的腦袋,驅散了眸中沾染的薄薄一層醉意,在肚子裏提前組織好了一套随時用來應付巡邏保安的說辭。
就這樣從大路穿到小路,又經過了好幾片林子,他終于在一盞白晃晃的路燈下,見到了壓着帽檐,迎面走來的江聞皓。
眼中的喜色才剛冒出來,瞬間又因為看清了對方身後跟着的人而被迅速沖淡。
鄒莽原……
江聞皓也看到了覃子朝,短暫地疑惑了下後,還是加快腳步朝他走過來。
剛想開口問對方怎麽這麽晚還在外頭瞎蕩,是不是在找自己,就被覃子朝攥着手腕,一收力拉到了跟前。
江聞皓沒想到覃子朝會用這麽強的力道拉他,險些踉跄了下。
他脫口要“操”,卻先一步皺起了眉:“你喝酒了?”
即便隔着衣服,他也還是在對方身上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
“嗯。”
覃子朝應了聲也沒看他,更沒放開自己的手,只是鉗着江聞皓的手腕把他拉得很近,眼神幽沉地注視着幾步外的鄒莽原。
鄒莽原的腳步不由停下,但并沒避開視線,也平靜地看着覃子朝,末了還沖他笑了笑。
江聞皓被覃子朝抓的有點疼,試着掙脫了兩下,覃子朝這才将目光從鄒莽原那兒移回到了他身上。
仍不說話。
江聞皓沒來由覺得有點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開始跟對方主動解釋起來:“那什麽,我因為家裏的事心煩,找了個地方抽煙順便靜靜,沒注意時間,跟鄒莽原也是在半道遇上的。”
嘶……
他說完就後悔了,他媽他解釋個屁啊!
人家都還沒說是來找你的!
再說解釋就解釋,關鄒莽原什麽事?!
他在這兒心虛個毛線!
就在江聞皓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摘了時,從遠處突然投來一道強烈的光,與此同時傳來保安的叫聲:
“誰在那兒!”
幾乎和保安的叫聲同時間,江聞皓被覃子朝拽着躲進了一旁的草叢,腦袋被對方的大手壓低,覃子朝帶着酒意的炙熱呼吸就噴薄在他的頰側。
江聞皓知道覃子朝是擔心他身上還背着處分,不想他再被抓住惹麻煩。于是很配合的将身子伏低,任覃子朝的手按在他的頭頂。
保安見沒了響動,倒也沒繼續往這邊來。等到巡邏的手電筒漸漸遠去後,江聞皓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另一邊的鄒莽原也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扭頭看向江聞皓他們藏身的草叢。
江聞皓想起身,卻發現自己仍被覃子朝壓着。
他頓了頓,說:“人走了。”
覃子朝沒理他,直到看着鄒莽原又在原地站了幾分鐘,獨自離開後,才放松了壓江聞皓頭的力道。
江聞皓活動了下酸疼的脖子和手腕:“你是喝麻了吧覃子朝。”
話音剛落,臉就被對方掰正,被迫迎上了覃子朝暗湧般的雙眸。
江聞皓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覺得那股莫名其妙的強大壓迫感又從更高的位置傾灌下來,自己就像是頭被獵豹盯住的羚羊。
他很不爽,想反抗,又不太敢。
覃子朝就這麽直直盯了他十幾秒,這才閉上眼呼吸了幾下,緩緩将手松開。
“不許再亂跑了。”不帶絲毫商量的語氣,但好像這才是那副溫厚外表下最真實的靈魂。
……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繼續走起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