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約的時間是晚上,還是在上次的江景餐廳。
大概是有什麽七夕活動,外面江面上蕩着幾艘畫舫,燈光映在潋滟的水面上,風一吹,碎金搖曳,像揉碎了漫天的繁星。
不過江收與趙疏陽兩人誰的心思也沒放在欣賞窗外美景上,兩人不動聲色,但又都有些緊張。
桌上的玫瑰被江收拿在手裏把玩,直到花瓣都打了卷,他才擡眼看向趙疏陽,眼裏隐含着勝券在握的光。
“這幾個月以來……”
他注視着趙疏陽的眼睛,目光灼灼,帶着種難以抗拒的引誘:
“趙疏陽,你覺得我怎麽樣?”
話音落下,這一方小小空間安靜了兩秒。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們兩人都心知肚明,按照江收以往的經驗來看,不說喜歡不喜歡,趙疏陽至少是不讨厭他的,這種程度當個床伴,基本上是十拿九穩。
果然,被江收盯着的趙疏陽眼裏蘊起些不常見的笑意,回答道,“很好。”
趙疏陽放在桌邊的手指蜷起,他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向心髒與臉頰奔湧而去,燙的幾乎像是要燃燒起來。
江收要表白了嗎?
他耳尖發燙,忍不住抿了抿唇,表面還維持着他的冷淡禁欲形象,但實際上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腔。
趙疏陽與江收對視,目光落在對方漂亮多情的桃花眼裏,整片璀璨的江水都盛在裏面做背景。
他見江收笑起來,點點頭,“很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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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收看起來對他的回答很滿意,水潤的紅唇彎起,在趙疏陽隐隐帶着迫切的目光下開口,誠意十足地詢問:
“那有沒有興趣,成為我的床伴?”
“我……”
趙疏陽幾乎是下意識地準備好了答應,但剛說出口一個字就僵住。
他把江收剛剛那句話重複了兩遍,愣住,眼裏的笑意消失,深深皺起了眉。
什麽意思?床伴?
不是男朋友。
趙疏陽剛剛還灼熱躁動的心像是忽然被人狠狠丢進冰窟,他神色冷下來,攥緊了拳,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可沉着臉看過去,偏偏罪魁禍首還一副“就是這樣”的表情,眨着眼等他回答。
趙疏陽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原以為江收要表白而産生的悸動與甜蜜在此刻都變成了讓人無法忽視的難堪和酸澀。
他從來沒把“床伴”這種肉體關系納入考慮範圍,他一直以為,江收是真的喜歡他。
說不清是氣憤更多還是酸澀更多,趙疏陽盯着江收定定看了幾秒,他維持好表面上的體面,克制着自己不要太失态,冷聲問:
“……床伴?”
江收輕輕挑了一下眉,“嗯哼。”
趙疏陽臉色變得更難看,半晌才咬牙道:“不好意思,我比較保守,沒有江大少爺這種愛好。”
“什麽?”
江收的神情僵住,他向來無往不利,沒道理會被趙疏陽拒絕啊。
更何況,這個人看起來明明已經被他拿下了。
他頓了片刻,飛速調整了一下心情,重新勾起唇角,站起來隔着桌子俯身盯着趙疏陽的眼睛輕問:
“趙疏陽,你确定嗎?我們明明很合适。”
西裝袖口下,拿了十幾年畫筆的手纖長白皙,此時就撫在趙疏陽小臂上,又順着衣料向上滑動,按在趙疏陽的心髒的位置。
他分明能感覺到手下那一片柔韌胸肌之下的心髒在加速跳動,可眼前人的神情卻愈發冷漠。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趙疏陽用力握住扯到一邊。
趙疏陽不再去看他,只是沒什麽情緒道:“合不合适不是你說了算。”
微涼的江風吹過,趙疏陽閉了閉眼,仍舊能感覺到自己的耳尖在發熱。
明明他已經知道江收是為了什麽,但這種程度的親密接觸卻仍然會讓他臉紅心跳。
他不知道是該怪江收還是怪他自己,只是覺得心髒被酸澀苦楚撐得幾乎快要炸開,很多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的負面情緒像藤蔓一樣,在得知江收只是想找個床伴後開始肆意生長,緊緊纏繞,鋪天蓋地,讓他窒息。
冷淡自持的表象終于被稍稍打破,趙疏陽裝不下去了,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注視着江收的眼睛,語氣也不由得變差:
“你要是想玩的話別來找我,我沒那個興趣愛好,也沒那麽随便。”
“以後,離我遠點。”
畫舫仍在水面上飄蕩,浪漫的樂聲不斷,江景還是江景,七夕還是七夕。
只是江收再也沒注意這些,他在趙疏陽離開後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這是被徹底拒絕了。
“……怎麽會這樣?”
微風把桌上不會再有人在意的玫瑰花瓣吹落,江收壓下心底那一抹陌生的酸痛,蹙眉自言自語: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呢?”
他沉思片刻,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想。
窗外的晚風倏忽吹至,江收心裏忽然湧上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他調整好表情,一副不會再在意這件事的模樣。
“算了。”
在這種事上投入太多并不是他的風格,硬抓着不放是在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打電話約了發小去喝酒,心想,算了。
節假日的酒吧人很多,各色暗光搖晃,酒液搖動着冰塊,碰在杯子上叮當作響。
高陽咬着吸管靠在吧臺邊,一邊欣賞路過的美女一邊問江收:
“怎麽有時間找我出來喝酒啊?和趙疏陽好聚好散了啊?”
算了下時間,他又點點頭,“也是,都三個多月了。”
江收舉杯子的動作一頓,什麽好聚好散,他都沒把人釣到手。
不過無所謂了,趙疏陽不同意,他又不是不能轉移注意找個更合适的。
與其在一棵樹上吊死,及時更換目标才是他的性格。
憑着那副漂亮皮囊,江收就算在這麽不起眼的角落裏坐着,也像是全酒吧裏的焦點。
才兩杯酒的功夫,明裏暗裏看過來的目光就愈發不加掩飾,甚至還有幾個主動過來搭讪的。江收微微揚起唇角,随手收下了某個小男生塞過來的寫着聯系方式的紙條。
那小男生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左右,很年輕,娃娃臉,甚至有點像高中生。睫毛卷翹,笑起來有酒窩,看着乖巧又清純,是江收最喜歡的那一類型。
這個就比趙疏陽合适很多,江收想着,漫不經心地把手裏的紙條對折展開又對折。
并不明亮的光照在他臉上,冰涼的酒液入喉,一路涼到心底。
很多人都比趙疏陽合适。
趙疏陽完全不符合他的擇偶标準,比他還高,性格也冷。
江收又喝了一口酒,臉上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些許輕微的裂痕,他煩悶地嘆了口氣,順手把那紙條塞到了高陽襯衫的衣兜裏。
他想,可奇怪的是,他又覺得誰都沒有趙疏陽好。
忽然就有一種緩慢柔軟的難過冒出來,大概是從七夕那晚就生了根,此時就像是某種植物,悄悄發了芽,擾得人隐隐作痛。
這種陌生情緒讓江收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了半杯酒的時間,他妥協地嘆了口氣,高嶺之花難摘一點是正常的,不能就這麽算了。
他打開手機,找到和趙疏陽的聊天框,斟酌着發了句打招呼的話。
然後就看見,趙疏陽居然拉黑了他。
江收盯着那刺眼的紅色提示沉默了兩秒,氣笑了。
江收不知道培養一個習慣需要多久,但過去的三個月的确讓他形成了某種關于趙疏陽的慣例,現在忽然缺了這麽一塊兒,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他連着兩天沒出門,在畫室裏埋頭創作,顏料沾染在他白皙的手掌上,像在掌心開了一朵色彩瑰麗的花。
江令月的電話打過來時,他剛好畫完最後一筆,畫筆被準确地投擲到了手邊的小水桶裏,落水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江收瞥了一眼手機屏幕,用還沒來得及洗的手接起,“姐?怎麽了?”
日理萬機的江大總裁肯定不是閑着沒事幹打電話過來聯絡姐弟感情的,果然,江令月的語速很快地下達任務:“今晚八點有個商業晚宴,我這邊臨時有事過不去,你替我代表江氏出席,地址一會兒發給你。”
“好,明白了。”
江收看了眼表,才剛五點,時間還來得及。他一邊往畫室外走一邊又不忘叮囑幾句,“你也別太忙了,注意身體。”
江令月聞言就笑了一聲,在挂電話之前匆匆答了句:“知道了。”
江收洗了個澡,換上一身裁剪合體的深色西裝,貼合的腰線襯得人腰細腿長。
家裏的司機早早等在了門口,他坐上車,順便打開了江令月的秘書剛剛發過來的關于這個商業晚宴的簡單介紹。只是普通活動,沒什麽特別的,他大致掃了幾眼,但滑動屏幕的手指卻忽然在出席人員名單那一頁頓住。
這兩天以來,江收努力用層層厚重的顏料把“趙疏陽”這三個字遮蓋得嚴嚴實實,但此刻只是看一眼就前功盡棄。
趙疏陽也會去。
他手指在膝蓋上輕敲了兩下,忽然湧上點不明顯的緊張來。
晚宴上人并不算多,談合作的人三三兩兩堆在一起。江收沒什麽事要做,端了杯紅酒把整個宴會廳看了一遍,終于在看向某個方向時和趙疏陽對視。
趙疏陽似乎是一早就看到他了,此時視線相接,對方卻只是面無表情地把臉轉向另一邊去。
連個招呼也不打?
江收在心底暗暗“啧”了一聲,放下酒杯走過去,又在距離趙疏陽還有半步的位置停下。
很近,但又勉強算是得體的社交距離。
趙疏陽輕皺了下眉,江收就笑笑,“不至于吧?”
他又往前走一點,擡頭,目光灼灼地盯着趙疏陽:“連朋友都做不了嗎?”
趙疏陽仍舊沒說話,只是垂眸看他。
對視間,江收忽然就想起來那天這人說的話——
“我沒那個興趣愛好,也沒那麽随便。”
“你……”
江收喉嚨發緊,嗓音也變得有些啞,他稍稍低下頭,眼裏的笑意被不易察覺的失落取代,但語氣仍然一派雲淡風輕:
“你是覺得我太随便?”
聞言,趙疏陽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了一下,他明知道江收這人沒什麽感情,別說真心,似乎就連心都沒有。可即便如此,趙疏陽還是忍不住想,自己那天的話是不是說重了,沒控制住,他沒有傷害江收的想法,也沒那個必要。
“沒有。”
他不自然地轉過眼去,目光看向別處,淡聲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無所謂好壞,只不過你我剛好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