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寧遠山莊

第23章 寧遠山莊

季書辭不喜歡醫院,他覺得這個地方太容易掌控他的情緒,而這個正是他最排斥的。

但他這段時間來醫院的次數已經太頻繁了。

熟悉的酒精味彌漫在病房的各個角落,淩晨的醫院本就冷清,病房灰白的光線照在他臉上,冷冷的,毫無表情的,讓他看起來有種不真實的疏離。

謝衍之是被腰上侵入骨髓的痛感吵醒的,其實也就疼那麽一下,更多的是麻,跟鈍刀割肉一樣磨人。

他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季書辭看着自己發呆的樣子。

只是他眼神游離,似乎沒在自己臉上聚焦,而是盯着一處虛點,不知道在想什麽。

餘光察覺到床鋪上的人動了動,季書辭當即收回飄遠的思緒,掩飾不住眼底的擔憂,小聲問道:“你怎麽樣了?要不要叫醫生進來看看?”

謝衍之搖了搖頭,想試着動動身體,卻發現腰部好像徹底跟自己的大腦切斷了聯系,無論從哪個角度發力都動不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龇牙咧嘴。

“別亂動。”季書辭避開傷處按着他的肩膀,“醫生說你脊椎有點骨裂,好在不嚴重,好好養兩周就能康複了。”

他頓了好幾分鐘,在天臺的時候,剛開始他是沒反應過來,可就算謝衍之不跑上來他也能大致躲開,頂多就是手上挨一棍。

他心裏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沒忍住輕斥道:“你幹嘛沖上來幫我擋,他拿的是鋼筋!還好這一棍打在腰上,要是打在頭上你現在指不定還活不活的了!”

謝衍之一通救護車原是給路年叫的,結果臨時加了個床位把自己也捎上了。

季書辭從進醫院開始就跟着他,挂號檢查忙前忙後,坐在病房裏這麽久,眼前閃過的全是他當時天臺上毫無意識倒在自己面前的畫面,好像電影場景被刻意慢放了一樣重複了好幾遍。

那一棍子橫着揮向後腰,到現在他都覺得後怕。

他講話的語氣擔心大于生氣,謝衍之聽得出來。但他當時沒想那麽多,腦子給他的信號只有這一棍子打下來很嚴重,他還沒來得及分析清楚利弊,身體就已經本能地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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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不是怕你萬一沒真反應過來有什麽事嗎,你背後又沒長眼睛是吧。”

季書辭靜默了良久,端了杯溫水給他:“下不為例。”

謝衍之的聲音像被沙石磨砺似的暗啞,接過水杯灌了一小口,入嘴的感覺卻跟普通的白開水不一樣。

“你還加了檸檬片啊。”

“你不是不喜歡喝白開水嗎。”

季書辭看他想起來,把床微微搖高了一點,謝衍之跟他的脖頸只差了幾厘米的距離,稍微擡點頭就能蹭上去。

季書辭身上的香水味已經全然被醫院的氣味侵占,聞着有些冷冽,還挺舒服的。

“問過醫生了,他加一點沒事。”

他坐回原位,按醫生吩咐地把給謝衍之的肉粥熱了熱。

玻璃窗的窗簾沒完全拉死,看出去剛好能看見一整個月亮。

今天的月亮比往常的圓很多,依舊皎潔孤傲地懸在天空上,銀晖在醫院上空覆蓋了層薄薄的輕紗,至于剩下的那點光亮,就這麽不偏不倚地恰好落在兩人之間,将病房撕裂成兩個獨立的空間。

——一副完美的構圖,唯美景和美人不可辜負。

謝衍之隔着這條銀河朝季書辭笑了笑,一種陌生的情緒聚在心口揮之不散。

如果說他在天臺上的挺身而出是身體快于大腦的下意識舉動,不分對象。那現在,他就是真的慶幸,還好這棍子沒打在季書辭身上。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快三點了,他把記憶到轉回來醫院前的片段,這才想起來他不是自己來的醫院——他好像還漏了一個人。

“路警官呢?他怎麽樣了?”

“他沒事,就在你隔壁病房躺着,唐見疏在那邊陪他。”

季書辭看他臉色還是蒼白,想讓他繼續休息,但看他小偷小摸四處張望的樣子不像是會聽話躺着,猜道:“想去看路年?”

“噓,小點聲。”謝衍之豎起食指抵在嘴上,“我就是想過去看看他跟唐見疏現在是怎麽個相處模式。”

季書辭看他謹慎小心的樣子好像那個被通緝的逃犯,從保溫袋裏端出熱好的粥給他:“偷偷摸摸的幹嘛,醫生又沒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把粥喝了,我找人拿點東西再帶你過去。”

他起身出外面跟護士說了點什麽,沒一會兒又重新坐了回來。

謝衍之一天或有意或無意地挨了兩棍子,一晚上過得驚心動魄,下午塞進肚子裏的火鍋早就消耗完了,五髒廟現在敲鑼打鼓的抗議聲震天響。

人往醫院一趟,什麽美食就徹底跟他無緣了,有的吃就不錯了。

他扒拉了兩口稀飯,吃吃停停,然後沉重地嘆了口氣。

季書辭在填教師群裏的數據表,擡頭看他:“怎麽了?”

“腰!”

“腰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季書辭放下手機,正想去叫醫生又被他拉了回來。

“男人的腰是最重要的地方!”謝衍之稍一停頓,補充道,“之一!”

他仰頭看天不讓悲傷落下來:“你說它這樣會不會耽誤我後半生的幸福啊?”

季書辭愣了愣,起先沒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後知後覺地眉梢一挑,給他碗裏滴了兩滴核桃油。

“你如果是在下面的那個,配合着動就行,應該沒影響。”

謝衍之痛心疾首地進行了一場深度的自我安慰,回味着季書辭那句下面那個,輕哼了一聲,還是決定什麽都不說。

季書辭填完手中的表,看了眼謝衍之,幾秒鐘後又轉開視線,沒說話。

“想問什麽?”謝衍之笑道。

季書辭搖了搖頭:“你先吃,我去看看東西拿來沒有。”

謝衍之在他起身的瞬間拉住他的衣服,他現在是個“半癱瘓”的病人,季書辭不想,也不會跟他硬碰硬。

順着他的力度坐回去:“是你的私事,也可以等你以後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你都說到這個程度了,半遮不掩的,還不如直接問我呢。”謝衍之無所謂地眯起眼睛笑笑,“你問吧,我脾氣那麽好,就算是私事也不會生氣。”

季書辭被他滾燙注視的目光訂在牆上,進退都不是,只好試探性地慢慢說道:“你傷在後腰,醫生給你檢查身體的時候我在旁邊,你後背上的疤……”

謝衍之笑意肉眼可見地僵住了,眼裏的情緒一時說不上來,但季書辭看着,只覺得那裏面是不願提及的,濃重的悲哀。

所以他沒繼續往下問,說了聲抱歉就準備出去看看護士回來沒。

謝衍之好笑地碰拍了拍床鋪:“你跟我道歉幹嘛?那些是火燒的。”

季書辭轉回頭,謝衍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像前不久被哀痛包裹的人不是他,只是季書辭恍惚間看岔眼的幻覺。

“火燒的?”他無意識地複述了一遍。

“是啊。”謝衍之靠在軟墊上風輕雲淡地回憶道,“當時我閑來無事就到處自駕游玩,剛好經過一個村子,本來只是想進去看看裏面有沒有地道的飯館嘗一口。結果順手幫了村長一個小忙,村長就問我要不要在他家住一段時間。反正我也沒事,我就答應了。”

季書辭皺眉道:“人生地不熟,陌生人的家你說住就住?”

拐的就是他這種沒防備心的二愣子。

“村長的孩子都在城裏工作,家裏就他們兩個老人跟一個小孫女,真要幹點什麽我也應付得了。”謝衍之含笑道。

“那你背上的傷呢?”季書辭問。

“村長家裏電瓶車充電引發的火災。”謝衍之道,“當時我在外面,回去的時候門口圍了一堆人幹着急。小村子,消防隊趕過來要不少時間,兩個老人在裏面吓傻了動都不敢動,我就進去把人撈出來了。”

老兩口離門口近,他當時是先把他們弄出來的,那會兒火勢還不算特別大。但他們孫女在二樓,謝衍之抱她出來的時候一樓的窗戶跟大門都被堵死了,他沒辦法,只好重新跑回二樓。

房梁跟家具不斷往下傾倒,他後背上的傷就是躲避的時候燒到的。好在他們家後院就是農田,而且剛松過土,謝衍之咬牙抱着孩子跳下來,雙手雙腳跟商量好似的各斷了一只。

但幸好,整場火災沒有帶走任何一個人。

“後來消防隊過來滅火送我們去醫院,我沒讓我爸媽知道,就讓唐見疏來醫院接的我。”

他講得輕描淡寫,但季書辭卻聽得脊背發涼。但凡中途有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謝衍之跟那個孩子怕就都得死在裏面。

他沉默地看向謝衍之,突然就想起來他在天臺躲火堆的場面。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在家的時候好像也沒見謝衍之開過煤氣竈,連上次點蠟燭都是自己去的。

即便現在都安然無恙,但心裏當時的恐懼還是在的。

半天,季書辭才問道:“那些疤會影響生活嗎?”

“看不見的東西有什麽影響的。”謝衍之挑了挑眉,“我以為你會問我後不後悔。”

“你不後悔。”季書辭篤定道。

兩人也就相處了半個多月,季書辭不敢說了解謝衍之,但他也大概知道謝衍之的為人。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同樣的事情發生他依舊會去救村長一家,因為人流淌在骨子裏的仁義是改不掉的。

只是他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如果說他的傷疤來自這場火災,而這場火災無一傷亡,那他剛剛眼底那抹真切的悲傷又是從哪來的?

總不能是心疼那些葬生火海的錢吧……

精致闊綽的花孔雀應該不至于為這點錢難過。

“季先生,你要的東西放這了。”

護士在外面敲了敲門。

季書辭牽回游走的神思,點頭跟她道了聲謝。

謝衍之看着面前那把輪椅大為困惑,喉結上下動了動:“我不是癱瘓了吧……”

“醫生說你現在腰部不好發力,最近出行先用輪椅代替,等好一點就能拄着拐杖走了。”

謝衍之聽完差點兩腿一蹬原地去世,他一個青春靓麗的大小夥,花一樣的年紀讓他拄着拐杖上街?

成何體統!

“……醫生有說這個恢複周期大概要多久嗎?”

“看你自己身體狀況,正常來說半個月左右就能好了。”但你可能不在這個正常情況裏。

最後那句季書辭沒說,不想打擊他,小心把人扶上去,看他實在不想坐又道:“你要是真不喜歡的話不要也可以,平常在家也沒見你出門上班,這幾步路我可以背你。”

謝衍之果斷搖了搖頭,他覺得被人背着更丢人,而且他也不想季書辭為他費心,更不想他因為這個內疚,這件事本來就是他自願的。

“那你明天給我買把好看的電動輪椅,能自己開的那種,這個太醜了!”

季書辭聞言好笑道:“知道了。”

路年的病房說是在他隔壁,數字也只隔了一個,但兩間房中間就是樓梯口,過去還是要走一段距離。

病房的門半敞着,兩人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面的訓斥聲,隔着木門都能聽出聲音主人正壓着怒火,情緒好不到哪去。

謝衍之還以為病房裏只有路年跟唐見疏兩個,結果走進去一看,簾子旁邊還坐着好幾個警務人員,各個臉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正襟危坐一言不發。

“我以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激怒綁匪,不要激怒綁匪!要是我今晚沒有抓住你怎麽辦?”

路年因為打點滴用藥的緣故面部有些腫脹,血色也還沒回籠,狀态看起來有些病态,像是剛醒不久。

唐見疏雖然整天嚷嚷着想死不想活了,但卻也不能真死。雙手抱胸坐在旁邊,渾身都透着一股又心虛又不服氣的勁。

他自知理虧沒敢頂嘴,但被路年劈頭蓋臉罵到現在也覺得沒面子,板着臉小聲硬氣道:“我又沒讓你救我。”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人質。”路年道,“不管這個人質是誰我都會救,因為我是警察。”

唐見疏要看不看地掃了他一眼,啞口無言。

路年年紀不大,但實力跟威嚴都不容置疑。那幾個警務人員大氣也不敢出一個,相當默契地把求救的視線投在剛進門的兩人臉上。

季書辭把房門帶上,拿過椅子上的病歷單看了看:“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事了,讓我留院觀察兩天,沒事就可以出院了。”

路年看着唐見疏無奈地嘆了口氣,讓他們自己找地方做,随後轉向旁邊面面相觑的警務人員問道:“隊裏怎麽樣了?”

眼見自己隊長終于注意到他們的存在了,警員心裏感動得淚眼婆娑。

“審完了,也核實過他說的話了。拿棍子的那個是他弟弟,叫楊達。”警員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

楊力籍貫在立江南北的一個山村裏,那個年代孩子生得多,養不起的也多,他三歲那年的冬天就被人裹了一層單被扔在雪地裏。

他母親當時是村裏的一個寡婦,沒了丈夫無依無靠,腿腳又不方便只能在家門口種點菜,做點針線活勉強過日子。

或許是老天也不願看她這樣過完一生,一次去城裏賣鞋墊的時候遇到了凍得奄奄一息的楊力,就把他撿了回去。

楊達也是他母親在他之後撿回來的孩子,母子三人的日子過得有了上頓沒下頓。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更別提上學了。

兄弟倆能跑能跳的時候就開始四處問有沒有招工的,但他們在農村,又還都是未成年,即便是有招工的也不敢冒險用他。

所以直到兩人都成年去外面幹苦力賺錢後,日子才稍微過得寬裕一點。

楊力長得不好看,又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本事,年近40了也沒讨到老婆。

他本來都已經對這些事沒念想了,只想好好賺錢守着自己老媽跟弟弟過。但上天待他不薄,又讓他無意中撿到一個被遺棄的女嬰。

一家四口沒一個有血緣關系的,聚在一起湊成了家人,日子過得辛苦但也滿足。

可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他女兒小病不斷身體一直不是很好,6歲那年确診慢性疾病。楊力沒辦法只好跑來大城市打工,祈禱大城市的工資跟醫療水平能買回他女兒的命。

他就是苦日子裏殺出來的,只要能賺錢什麽髒活都能幹,還能幹得樂呵呵的。

本來這個病只要保守治療維持穩定就沒有性命危險,可工地的老板偏偏拖欠他們工資一直不給。楊力上門找了好多次,要麽就是見不到面,要麽就是随口敷衍他幾句。

金額一直在他工資條上增長,卻從始至終沒看到過實物。

他手頭的錢用得差不多了,再去找老板催工資得到的還是相同的答複,他着急多問了幾遍,老板就讓他幹不了滾蛋。

像他這樣的人是接觸不到法律武器的,他女兒最終還是在家裏離世,母親也因為傷心過去失足從樓梯滑下來,撞到太陽穴沒救回來。

“三天內失去兩個相依為命的親人,所以他才有報複社會的想法。”警員繼續道,“他說他本來也不打算活了,只是死之前想看一眼成堆的錢長什麽樣,順便拉個人墊背。”

話音落下,病房裏安靜了好幾分鐘,誰都出聲打破這份緘默。許久後,空氣中才飄過一聲輕嘆,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季書辭心裏堵得難受,很唏噓。他以前也去過鄉村支教,知道在很多看不見的角落裏,有很多人甚至連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問題。

楊力無辜,也确實是個可憐人,連開口向警方要錢都只敢要五萬。可這些都不能成為他随意傷害旁人,視他人性命草芥的理由。

警方會給兄弟二人提供幫助,但該他們承受的法律責任他們也逃不掉。

路年的傷不要緊,但再怎麽說也是一把刀子捅進身體裏,醫生扣了他在醫院多住兩天觀察後續情況。

謝衍之也被留了一天,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看劇玩手機,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等好不容易“禁足令”解了,馬上嚷嚷着要讓季書辭帶他回家。

兩人走之前去隔壁病房看了眼路年,唐見疏正一身白大褂在幫他調點滴流速。

“你個神經外科的醫生天天往住院部跑幹什麽?”謝衍之搖着輪椅搖杆在房裏轉來轉去,饒有興致地看着他笑。

“我是醫生,在醫院哪個角落都正常。”唐見疏以精神攻擊打敗精神攻擊,“倒是有人,一天沒見都開上電動車了。”

謝衍之得意地哼哼兩聲,他實在受不了醫院那種還需要人推的輪椅,就算暫時走不了路,他也得找點東西玩玩。

季書辭把還在繞圈圈的輪椅拉回來,卡扣一口,輪子就轉不動了。

“你們今天就走了?”路年放下ipad。

季書辭點了點頭:“叔叔阿姨沒來嗎?”

“又不是什麽大事,我沒跟他們說,省得瞎擔心。”路年看了眼唐見疏往外走的背影,又移開視線,“醫院有護士,小疏……唐醫生也在,我同事也會過來,後天就能出院了。”

“那你自己注意點。”

季書辭讓他好好養身體,出院了跟自己說一聲,然後推着謝衍之出了門。

謝衍之看見還站在門口的唐見疏,好奇道:“你還不走啊?”

“你先回去,我還有事。”唐見疏道。

“你還要幹嘛?”謝衍之勾手讓他蹲低一點,低聲問他,“你不會想趁他病,要他命吧?”

唐見疏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一腳踢在輪子上:“趕緊走吧你!”

謝衍之憋不住笑了幾聲,收到那人警告的眼神後才捂嘴閉麥,想到什麽,又朝季書辭問道:“你這兩天不去學校可以嗎,不是說你們班要考試嗎?”

他昨天下午就讓他回去了,但都被季書辭拒絕了。

“你不是說一個人在醫院容易有心理落差,不利于養病嗎?”季書辭推着他從斜坡下去,聲線平淡如水,“學校請過假了,找了別的老師幫我代課。”

謝衍之胸口好像淌過一汪熱流,笑了笑:“季老師,你是所有人說過的話都會記得很清楚嗎?”

季書辭被他問得一愣,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慌,反應了一下才道:“……差不多吧。”

但好像又不是這樣的。

他平常面對的都是些青春期內心敏感的孩子,不得不多留心他們的言語舉動。可面對謝衍之卻不一樣,他從沒刻意記過他的習慣跟喜好,但每次遇上了都能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是他從沒經歷過的。

“你快點,車到了。”

謝衍之沒留意到他短暫的情緒變化,回頭喊了他一聲,自己把輪椅開去路邊跟他打車回家。

季書辭的假不能請太久,本來打算請個阿姨照顧謝衍之,但謝衍之說什麽都不願意,他也就沒強求。

下周就放國慶了,學校現在事情一筐一筐地砸過來,砸得季書辭有好幾天晚上都來不及回家,只能住在教師公寓。

他有點不放心謝衍之一個人,但好在謝衍之會時不時在微信上跟他叽裏呱啦說一大堆有的沒的,他沒時間細看就回個收到,也算是變向确認這人在家沒出什麽事。

謝衍之躺了幾天就感覺差不多了,後腰雖然還是隐隐作痛但不至于走不了路。

傷筋動骨一百天,床頭的拐杖他實在不想用,左右沒事他也懶得亂跑,天天趴在床上悠閑自在地看電影敲代碼。

季書辭忙完學校的事回來,謝衍之人還沒到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

“你們放假了?”

“放了。”季書辭換了鞋進來,“你把你身份證號發給我。”

“你要我身份證號幹嘛?”

“之前不是跟你說國慶帶你陪蕊蕊出去玩嗎,一個人買票就好,省得到時候位置都是散開的。”季書辭道,“今晚收拾東西,明早回我家接上蕊蕊就走。”

謝衍之把號碼報給他,明天就走他今天都不知道目的地:“我們去哪啊?”

“寧遠山莊,在平化市那邊。”

季書辭低頭挑選機票,伸手讓他把身份證給自己拍照留個底,以防到時候有意外情況。

伸了手半天沒碰到東西,他擡頭朝謝衍之又說了一遍:“身份證給我一下。”

“……啊?哦。”

謝衍之回過神來把身份證給他,眼底化過幾分別樣的情緒。縱然是一閃而過,但季書辭還是注意到了。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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