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要抱你一下嗎?”
第26章 “要抱你一下嗎?”
熒幕上的故事走向高潮,季書辭說話的聲音淹沒在配樂跟旁白裏,謝衍之沒聽清。
“你說什麽?”
“我說。”季書辭放下ipad,越過扶手坐得離他近了些,注視着他被微光虛化的瞳孔,重複了一遍,“你想我怎麽報答你?”
這下謝衍之聽清楚了。
他随口說的話腦子裏沒有預設答案,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抿着嘴唇楞了一瞬。
季書辭好像總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特別執着,謝衍之見他俨然一副等不到答複就不轉頭的樣子,仰着臉慢條斯理地看向他。
“想怎麽樣都可以嗎?”
季書辭眉間皺了皺,略微思考了一下這個“怎麽樣”的範圍:“嗯……最好還是不要違反亂紀,我畢竟在體制內,紅線比一般職業多一點。”
還是個人民教師。
謝衍之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身體往下滑了半截趴在扶手上,撥了撥他的袖口上的排扣玩:“我有時候是真的很好奇,我在你眼裏的形象不會是那種頭上套個絲襪,出門提刀就幹的恐怖分子吧。”
“我都說了我是良民,你要真想報答我,那就明天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裏?”季書辭問。
“就在附近。”謝衍之給他看了導航。
導航上的圖标定位就在山莊附近,季書辭放大看了眼,是一個叫“邢村”的村子。
董酥白他們明天要去山頂的馬場騎馬,他跟謝衍之一個不感興趣一個不想爬山,本來也沒打算去,剛好空出一天也就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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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上的位置不是很遠,但等第二天兩人上路的時候,季書辭才體會到什麽叫山路十八彎。
進村的路段基本都是還沒修好的泥濘小路,彎彎繞繞還要翻兩座山,半截手指不到的距離愣是開了一個多小時,光打車費都用了将近一百。
村子的大路很窄,車子開進去不好掉頭只能從村尾繞出來,司機嫌耽誤時間就讓他們在村門口下車。
季書辭也沒問謝衍之來這裏幹什麽,總不至于把他賣了。一邊打量四周的建造,一邊跟他停在一戶人家面前。
謝衍之透着欄杆往裏面看了眼:“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去超市買點東西過來。”
“等一下。”季書辭喊住他,“要不要我跟你去,幫你拿點東西?”
“不用了。”謝衍之搖了搖頭,“你在這等我就好了。”
季書辭猶豫地“嗯”了一聲,還是由着他去了。
他轉頭看了眼身後的房子,戶型是兩層樓高的經典農村“小別墅”,牆面看着很新,像是剛裝修不久的。
這個外觀在村裏應該也算富裕人家,可是院子裏別說是人,就連只雞狗都沒有,無處不透着冷清。鐵欄門上的鏽跡都發紫了也沒人擦,要不是二樓陽臺還晾的有幾件衣服,季書辭都以為這裏沒住人。
“小夥子是來找人嗎?老權不在,估計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
路邊圍成圈下象棋的兩個老大爺看見他,晃着二郎腿朝他招了招手:“我怎麽沒見過你啊,也是小龍的朋友吧?”
季書辭沒表态,順勢站了過去:“大爺,請問這家人大概要什麽時候能回來?”
“将軍!”
老大爺搓着手大笑兩聲,攻了對方的棋才繼續跟他說道:“你要是找老權的話,那估計有的等喽。他去後山看小龍跟小張了,每次一去就是好幾個小時,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
他對面的大爺擋了好幾步棋都被将了,嘿呀了一聲索性不玩了:“不玩了不玩了,老李你行啊,下了十幾年了都下不過你!”
“嘿,你能下過我才是青天白日活見鬼了。”
李大爺得意地拍了拍手,回頭看了眼季書辭,臉上的笑意又逐漸淡去、不久後,空氣才中傳來長長一聲低嘆。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有情有義,這麽幾年了還是隔三差五地想着過來替小龍照顧照顧老權。”
季書辭隐約記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小龍這個名字,但又想不起來,頓了一會兒,還是說道:“我不認識小龍,我是陪我朋友來的……他怎麽了嗎?”
“他啊,命苦啊,一家子都苦啊。”李大爺連連搖頭,語氣又惋惜又心疼。
他看季書辭不像壞人,現在又正好沒事幹,就跟唠家常似的邊擺棋邊絮絮跟他說:“龍娃那孩子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聰明得很,是我們村子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孩子,還是國外的一個叫什麽什麽N的大學。”
“我那兒子出去工作了還時不時要找我貼補一點,龍娃就不會,從考上大學後就沒向家裏拿過一分錢。”李大爺朝身後的房子努了努嘴,“喏,這還是他在國外賺了錢回來給蓋家裏的。”
“就是可惜了,他自己都沒進去住過。”
他說到這沉默了好長時間,棋子在指尖摩挲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地方落下。
季書辭看他的反應也能隐隐約約猜到原因,對着小龍的名字在腦海中翻找了許久,終于翻出了一點印象——之前在酒吧聽唐見疏提過一嘴,好像是謝衍之的朋友。
“你們城裏娃娃不懂,農村出來的孩子不容易的,眼看要出人頭地了,一場大火就都燒沒了。”對面的大爺擰開茶杯吹了吹浮沫,“好像還是在龍娃生日那天出的事吧,老權知道消息的時候屍體都看不了,帶回來直接就給埋了。”
“說起來老權的命也苦,無親無故來到村裏,老來得子還白發人送黑發人。”
“可不是嗎,要是小張還在他還能有人說說話。”李大爺唏噓道,“可惜啊,孩子的命就是當媽的命,養那麽大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哪個當媽的能挺過去。”
“就是那裏。”他指了指房子後面的農田,“從樓上跳下去了,頭着地,就死在那裏。”
季書辭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農田上大片都是荒蕪,絲毫沒有耕種松土的痕跡,只有一小塊面積上長了幾棵大白菜。
幹巴巴的葉子随着風吹過的力度輕輕晃動着,不知道是不是被一位絕望母親的血肉生生滋養起來的。
黃色是溫暖充滿希望的顏色,但此時太陽鋪灑在地面上光線,季書辭看着卻覺得有點諷刺。
大爺到點回家吃午飯,他正準備給謝衍之打個電話問人到哪了,就看到他提了好幾個大袋子從馬路對面往過來走,突然像是看到什麽一樣,定在原地不動了。
季書辭不解地轉過頭,這才發現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個邋裏邋遢的老人。
老人的視線在謝衍之臉上頓了幾秒,随後冷冷轉過頭,沒等謝衍之跑過來說點什麽,鐵門就“咣啷”一下上了鎖。
謝衍之鼻子被門框撞了一下,疼得他有些發酸。
季書辭默不作聲把他往後拉了一點。
謝衍之顯然沒預想到這個場景,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半天只是隔着欄杆喊了他一聲。
“邢叔。”
老人把手上沒燒完的元寶小心翼翼放回櫃子裏,掃了眼他拎在手上的袋子,頭也沒回地冷呵道:“我說過你不要過來,我一眼都不想看見你,帶上你們的東西趕緊滾。”
謝衍之像是吃慣了他的閉門羹,陽光照在他臉上,一半明一半暗。他垂下眼簾站了幾分鐘,什麽話都沒說,把袋子挨着門框放下。
辛苦跑來這裏一趟,來回不過就講了兩句話。季書辭搞不清中間發生了什麽,一頭霧水地跟着謝衍之一路走到村門口。
村裏位置偏,打車過來容易,但打車走可不簡單。
謝衍之坐在石凳上待了好一會兒,季書辭沒吵他也沒說話,他知道謝衍之想說的時候自然會開口。
“……不好意思啊,我也沒想到會正面遇上邢叔,連累你也被他說了。”
石凳的位置只夠一個人坐,季書辭走到他身邊,試探性地問道:“他為什麽那麽讨厭你?”
聽之前李大爺的意思,平常過來探望的人應該很多,雖然對一個喪子喪妻的老人起不到什麽實際性的作用,但多少也是一種安慰,怎麽會是剛才那個态度。
“邢叔恨我是應該的。”謝衍之眼底有些暗淡,良久後才低聲說道,“小龍的死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可以順利畢業,可以跟他女朋友結婚,可以回來贍養父母,會有很好的未來。”
他講話的聲音不大,輕飄飄的,但季書辭卻明白這些話有千斤重,随便一句壓在背上,都能讓人直不起身。
“願意跟我說嗎?”他遲疑地把手搭在謝衍之肩上,“不願意也沒關系。”
謝衍之輕輕搖了搖頭,季書辭也看不出來他這個動作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他認識謝衍之這麽久,這人一直是一副散漫随性滿嘴跑火車的樣子,好像全世界的煩惱都跟他沒關系,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他這麽低落的樣子。
季書辭不會安慰人,但他知道現在這個場面需要自己有所行動。躊蹴了片刻,他跟平常在學校開導心态奔潰的學生那樣站在謝衍之面前,微微張開雙手。
“要抱你一下嗎?”
【作者有話說】
好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