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調戲我是吧?”

第27章 “調戲我是吧?”

村子附近還有塊工地在施工,挖掘機跟摩托車的引擎聲接二連三地在身後響起,帶有刺鼻汽油味的塵土被快速蹿過的風卷開好幾層熱浪。

面前的陽光被人遮住一半,謝衍之象征性地擡頭看了眼。

季書辭站在逆光下,勾勒出他的輪廓清晰透明,仿佛每一絲光線都透過發絲反射出微妙的光芒。

空氣中的塵土顆粒像無數顆閃爍細小光斑的珍珠一樣盤旋在他周圍,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卻有種讓人沒法拒絕的神聖的吸引力。

謝衍之微微一怔,沒讓腦子分析清楚這個舉動合不合适,就鬼使神差地抱了上去,把臉貼在他羊羔絨的外套上。

絨毛材質是上好的,覆在臉上很舒服。

季書辭在他肩上按了按,他這輩子除了家人外沒跟任何人有過類似親密的接觸。他垂落兩側的雙手無意識地握緊又松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麽兩樣。

腰身被人抱住的感覺很奇妙,有點像牽引,又有點像束縛,他暫時還太習慣,但也沒想過終止。

“……我跟唐見疏還有小龍都是大學認識的。”

謝衍之的聲音慢慢響起來:“當時學校華人不多,相處得來的更少。本來我們有個華人的小圈子,但因為各種原因分分散散,最後也就我們三個關系比較好,就申請去了一個宿舍。”

謝衍之特別喜歡儀式感,人生的很多事情他都覺得值得紀念,值得回味,特別是每個年齡都只有一次的生日。

刑小龍的專業方向很忙,幾乎天天都要在實驗室待着,以至于一直到大四,他們才找到機會給他真正過一次生日。

“那天我們定了一家學校附近的清吧給他慶祝,我騙他先進去等着,然後跟唐見疏去外面拿蛋糕想給他個驚喜……”

他聲音越說越小,那些被他強行埋在腦海裏記憶再次翻湧出來,當時的情景謝衍之到現在都能分毫不差地複原一遍,是他事後無數次在夢境裏反複重現,反複折磨過的畫面。

感受到環在腰間的雙臂力度逐漸加大,季書辭把手從他肩上慢慢挪到背上,似有若無地拍了兩下。

Advertisement

“然後店裏就失火了。”謝衍之道。

原因是後廚操作不當造成的火災,店裏消防通道被占用,大部分的人都沒跑出來。

清吧的位置又在兩條小巷子的夾縫口,消防車第一時間進不來,耽誤了最佳救援時間,導致當時店裏包括老板客人跟工作人員,一共死了十幾個。

也包括在後廚附近的刑小龍。

等謝衍之跟唐見疏提着蛋糕過去的時候,門口早就嘈雜慌亂圍滿了人。消防車救護車都停在附近,有救火善後的,也有擡着擔架往裏送白布的。

店門廢墟還冒着灰黑色的煙,煙霧散開一片狼藉,進進去去的救護人員背後,牆壁上的掙紮扭曲的血手印清晰可見。

“店是我選的,也是我讓他先進去的,我推卸不了責任。”謝衍之松開季書辭,聲音融在半空中,像是自言自語,“如果我也在裏面就好了。”

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回到當時的情形,他依舊沒法預知接下來的事,但他寧願他沒選擇出去,而是跟刑小龍一起永遠留在那場火災裏。

季書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要繼續抱上來的意思,不自覺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胸腔,等那陣跳動過去後,才在他肩頭捏了捏。

“不怪你。”

他知道,意外并非可以人為決定的,但如果意外産生的前提跟個人沾上了關系,哪怕這個關系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這個人也會變向替老天爺背下這口黑鍋,從此扛着這段內疚自責一輩子受煎熬。

之前在謝衍之在說自己背上傷疤來歷的時候他就覺得那股哀痛來得很莫名奇妙,現在才終于明白原因。

他之所以會不要命地去救村長一家人,除了本身的善心外,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贖罪。

晌午的風還是有點微涼,季書辭虛坐在謝衍之旁邊,心裏清楚有些話說出來可能也沒用,但他還是要說。

“可這不是你的問題,意外事故從來都不是我們能預測到的,你不要把這個罪名擔在自己肩上。”

謝衍之沒回他的話,只是靜默不動地坐着。

“死者沒法在生者無盡的自責裏活過來,我們能做的只能是替他們完成他們想做的事——比如照顧他的父親。”

季書辭看着謝衍之一直低下去的頭,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手掌就已經在上面拍了拍:“要我陪你回去再看看他爸爸嗎?”

謝衍之被他哄小孩一樣的動作弄楞了,宕機了好幾分鐘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去了,刑叔不想看到我,我之後再托人給他送點東西吧……”

刑小龍去世後,他剛開始也會經常過來看望刑權,但刑權每次對他都是冷眼相向。他不想刑權看見他心煩傷感,後面就再也沒來過,只是每個月都會托人送點東西跟錢過來,逢人問起來就說是小龍的朋友。

刑小龍人緣一向就好,村裏也沒人覺得奇怪。

他今天過來只是因為剛好來了平化市,想親手把東西放到刑權門口,順便看看他身體怎麽樣,沒想過會直接跟他打上照面。

刑村是他一直不敢來的地方,因為在這裏他埋葬了自己的朋友,埋葬了一個黑皮健壯,永遠笑嘻嘻,永遠樂觀聰明但卻沒有未來的朋友。

季書辭認真說道:“如果以後你需要我陪你過來,跟我說就好。”

謝衍之看着他,突然叫了他一聲:“書辭。”

“怎麽了?”季書辭問。

這還是他提議別叫自己季老師後,謝衍之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喊自己。

季書辭這個名字是當年他爸媽臨上戶口前翻了兩個晚上的新華字典才找出來的,倒是沒有什麽特殊的寓意,是他媽單純覺得很有書卷氣息,很符合對自家兒子的期盼跟初印象。

只可惜這點書卷氣最後硬生生被季書辭活成了生人勿近的清冷氣。

書辭兩個字搭配得很協調,本來就很好聽,從謝衍之嘴裏喊出來,就更好聽了。

謝衍之看着他笑了笑,不是以往那種随性戲谑的笑,而是認真由心的。

“謝謝。”

“不客氣。”手機短信彈來出租車即将抵達的消息,季書辭拉着謝衍之站起來,也回給他一個明顯的笑,“你不是不喜歡我跟你說謝謝嗎,你以後也不用跟我說。”

謝衍之含笑點了點頭,用大拇指在嘴唇上碰了一下,又把小拇指伸給他:“那你跟我拉鈎。”

“……你幼不幼稚?”

“這有什麽幼稚的,按了才算承諾。”謝衍之道。

季書辭在他臉上掃了一眼,雖然不理解這種奇奇怪怪的儀式,但還是跟他按了一下。

“好吧。”

回去的路上謝衍之也恹恹的,季書辭知道他還沒從剛才的情緒裏走出來,也就沒吵他。直到兩人走進山莊後,他才總算恢複了點精氣神。

山莊裏的特色餐廳很多,但吃慣山珍海味的人有時候就饞那種路邊小攤的“垃圾食品”。

季書辭現在有點頭大,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出現在一個人擠人的場景裏,但他現在确确實實就是排在一條幾米長的隊伍後面給謝衍之買牛肉丸。

這個世界有時候太魔幻了,他總在做一些自己認知以外的事。

謝衍之從人堆裏拿着一大袋小吃過來的時候,季書辭剛好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牛肉丸等他。

“回去吃吧,太多人了。”謝衍之連口型帶手勢地跟他比劃,順嘴還叼走了他剛插在簽子上的丸子。

他是喜歡熱鬧,但這種摩肩接踵轉個頭就能親上一口的場面也太熱鬧了,不适合他,還是回民宿裏自在。

反正也只有他們兩個在。

董酥白這兩天帶着姜烯葉蕊到處玩,畢竟是在節假日,他不想耽誤其他游客的興致,也就沒再肆意包場,只是給狗仔塞了筆數目不小的錢,讓他們不準跟拍,也不要出現在自己視野範圍內。

從他們公開戀情到現在也有七年了,但七年之癢在他們身上卻沒體現過。

一個流量實力并存的影帝,一個名聲在外但沒人知道真容的經紀人。

姜烯總喜歡挂在董酥白身上耍賴撒嬌,董酥白也總是順着他。

謝衍之閑來無事問過季書辭跟他們認識的緣由,偶爾刷微博的時候也會刻意關注一下董酥白的娛樂新聞。

網友都喊姜烯喊嫂子,但謝衍之有種男人莫名的直覺,這個嫂子的名頭可能安錯人了。

他這幾天跟季書辭差不多把山莊都轉了一遍,晚上實在是走不動了,正好季書辭手上有工作要忙,他就順理成章地在床上躺屍。

只是他嫌一個人躺屍無聊,從自己房間挪去了季書辭房間。

季書辭專心研究自己的課件也沒顧上他,等抽空轉頭看的時候,才發現他下棋給自己下困了,趴在床上撐着頭昏昏欲睡。

民宿的床墊很軟,肘關節撐久了還在床墊上凹了兩個小坑。謝衍之撐不太穩,腦袋随着手肘一點一點的。

人在半睡半醒狀态下對肢體的控制能力幾乎為零,他下巴往右邊一偏,眼看就要砸在床墊上,季書辭下意識地用手托住他的臉。

謝衍之的皮膚沒有他想象中的好,可能是因為冬天的緣故,臉上有點拔幹。

房外的燈從他們進來開始就沒開過,孤男寡男共處一室,這個姿勢也太奇怪了,季書辭托着他的臉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正糾結要不要叫醒他,謝衍之就已經睜開眼睛了。

他眼底清澈不像是有睡意的樣子,餘光瞟到季書辭撫在自己臉上的手,似笑非笑地開口道。

“幹嘛呢,看我手無縛雞之力調戲我是吧?”

【作者有話說】

謝衍之:裝睡看看可愛的季老師會怎麽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