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8

薛洋醒來時,曉星塵正撐着頭熟睡。

薛洋的眸子掀不起半點波瀾,靜靜朝着曉星塵的方向看去。薛洋看不見,可那神情仿佛是能看的到一般。

薛洋動了動指節,想坐起來。

可腿上的痛感随着他的動作遍布全身,痛得他悶哼一聲。繼而,薛洋也就放棄了。

曉星塵怕是真的累着了,薛洋無神觀望良久,曉星塵才動了動眼皮,悠悠轉醒。

見薛洋睜開了眼睛,曉星塵又驚又喜,“阿洋,你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腿痛不痛?”曉星塵無意識地捉住薛洋的手。

薛洋掙脫開,良久,淡道:“我是薛洋。”

曉星塵心一抖,裝作不知道什麽意思,“我知道啊!阿洋,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煮些熱粥吧。”

“這次準備什麽時候殺我?”

薛洋以為這還是天道的幻境,他唇角揚起凄慘的笑,看的曉星塵觸目驚心。

“阿洋!我不會殺你的。真的,你相信我,好嗎?”曉星塵的嗓子好似堵住了,痛得他說不出話。

薛洋沒什麽表情,曉星塵看不出任何情緒。

曉星塵端來一碗甜粥,吹涼了,正要喂薛洋喝下。怎知薛洋一揮手便将甜粥打翻,“殺了我吧,我不吃。”

幻境中,只有曉星塵将薛洋殺了,薛洋才能從幻境解脫。薛洋試過,自殺是沒用的,他死不了。只有被曉星塵親手殺了,他才能死。

“你就怎麽想死麽?”曉星塵不可置信,但轉瞬他便軟下脾氣,“別鬧了阿洋,簪子老先生已經給我說清了,是我不對,誤會你了。阿洋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薛洋面上閃過一絲怒意,一口咬上曉星塵側頸的動脈,狠狠咬下,無論曉星塵怎麽掙紮,他都不松口。

曉星塵怕傷了薛洋,又不敢亂動,只一下下撫着薛洋的背安撫,而淚水,早已無聲滑落,将衣襟打濕一片。

“殺了我!”

直到汩汩的血從薛洋唇角留下,薛洋才有些慌張的松口。他紅着眼,一心求死。

“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阿洋,你累了,你好好休息。”曉星塵端着碗,往門外走去。剛把門合上,他便倚着牆滑坐下去,抱着頭低聲嗚咽。

就這樣過了許多天,薛洋的性子愈發沉悶。剛醒來時還能和曉星塵說上幾句話,後來求死不成,薛洋也變得更加沉默。

“阿羨,阿洋已經一個月沒說過話了。他整日便枯坐在榻上,雙目空洞。”

曉星塵無法,只好請來魏無羨。

魏無羨看了看薛洋,只嘆了口氣,“小師叔,薛洋這情況怕是心已枯死。他心結太重,只有你能解開。但你又傷他太深,于是他便将自己封閉起來,不再與外界接觸。常言道:身病易治,心病難醫。小師叔你便是把我找來,也不濟于事啊。”

魏無羨走後,曉星塵坐到薛洋身邊,握着他的手,強硬的将人按進懷裏,“阿洋,可以和我說說話麽?”

等了許久,無人回應。

曉星塵眼角閃過淚光,将人抵在唇前,吻了吻眉心。

就在這時,薛洋突然有了反應,他将曉星塵推開,指了指桌角放着的霜華。

曉星塵将人摟了又摟,“阿洋是要看霜華麽?”薛洋木讷地點了點頭,心裏有點忐忑,不知薛洋要做什麽,卻還是将霜華拿來了。

薛洋接過霜華,正要将劍鞘抽開,卻被曉星塵攔下,“阿洋,不可拔劍。”

薛洋蹙了蹙眉,将劍丢給曉星塵,背過身不理他,似乎在鬧脾氣。

曉星塵将薛洋扳過來,才發現薛洋背着他正在低泣,眼淚嘩嘩地往下流,看的曉星塵好不心痛。

“阿洋別哭,給你看就是了。”

曉星塵手忙腳亂,将霜花拔了出來。

可曉星塵卻忘記了,薛洋看不見,便是拔出霜華又能做什麽呢。

薛洋聞言,果真不哭了。

他見曉星塵将霜華遞了過來,唇邊揚起笑,不待曉星塵反應,便要往霜華上撞去自戕。

還好曉星塵眼疾手快,反手将霜華丢開,一手接住正要撲倒的薛洋。

曉星塵捏緊拳頭,又松開。

不待曉星塵說什麽斥責的話,薛洋卻先鬧了起開,“為什麽不殺我!曉星塵,你放過我吧……算我求你了……”

曉星塵的心一陣陣抽痛,“你就那麽想死麽?我不要你死,你不是死也要拉我回來麽?我現在回來了,你一心求死算什麽道理。”

“阿洋,我不要你死。”

“我要你陪着我啊!”

薛洋歪頭愣愣看着曉星塵的方向。

曉星塵抱着薛洋,仿佛用盡了力氣,可薛洋依舊不為所動。

“阿洋,紅衣為了救你,去赤水之巅取了聚魂燈,可她卻被靈獸打回了原形,修為盡失。你便是不為自己着想,也為紅衣想想。她不想你死啊……”

半晌,懷裏的人一動不動,沒有半點回應。

曉星塵低頭,卻發現人一睡着。

比起醒着的薛洋,睡着的薛洋此時更讓曉星塵放心。薛洋睡了,就可以不用再想這些糟心事,也不會一心求死。

每每想極此處,曉星塵的便痛得令他難以喘息。曉星塵将薛洋小心放進被褥,指尖在他蒼白憔悴的臉上輕撫,“阿洋,你要好好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着,一滴淚砸在薛洋手背。

他不安地動了動手指,眉心微蹙。

曉星塵忙将淚漬擦幹,在薛洋唇前落下一吻。

曉星塵離開不久,薛洋便睜開了眼睛。

他從床上下來,拖着殘破的身子走到窗前。窗前擺着一個花盆,花盆裏種着一根草。薛洋蒼白的唇輕輕啓合,“是紅衣嗎?”

彼岸花的葉子抖了抖,薛洋聽聞動靜,将手覆在彼岸花的花骨朵上。

“為什麽要救我……我不想活的……”

眼底掀起一抹落寞,紅衣因得了他的血才得以化成人形,而薛洋此刻恰能感受到紅衣的存在。

也就是說,他其實并沒有活在天道的幻境中,而是真的為人所救……

“公子,紅衣不願你死……阿星阿塵還在等你回家……”一道脆弱的聲音傳來,薛洋的手腕微微發着抖。

薛洋沒說話,良久,他用指甲将手腕劃開一道口子,血從手腕汩汩流下,低落在彼岸花的花杆上。

“公子!你這是做什麽。快停手啊。”紅衣焦急地擺動花葉,想制止薛洋的動作。

“快些吸收,別把血浪費了。”薛洋的血可以救紅衣,可紅衣不願,照薛洋放血的速度,不多時血就流幹了。

紅衣沒有吸納薛洋的血,兩人似乎在比較耐心。紅衣等着薛洋停手,薛洋等着紅衣喝血。

血即将漫出花盆,薛洋任憑血往下流。

“公子!”紅衣悲恸。

薛洋動了動唇,有些眩暈,“你若不喝,我便一直放。自己選吧。”

紅衣終是不忍薛洋這樣作賤自己,乖順依言。

待紅衣喝足了血,薛洋這才将手收回。

春寒料峭,手指被凍的冰冷,薛洋好似感受不到冷意。

見薛洋要往門外走去,紅衣一急,“公子,你去哪裏?你腿上有傷,不能亂走動。”

薛洋沒理她,愣愣往屋外走去。

曉星塵去了李大夫家拿藥,義莊現在無人。

薛洋漫無目的地走着,走到了一處林子。

林子長的又深又密,薛洋的手腕還在淌着血,他卻絲毫不在意。

或許他根本沒感覺到疼痛,手腕上的傷口他早就忘記了。這種微痛與霜華刺入心口的疼痛完全沒法比。

薛洋爬上樹,倚着樹幹閉目休憩。

林子裏的冷風陣陣,他的手腕垂在身側,血正一滴一滴落在樹下,逐漸彙聚成一灘汪泉。

曉星塵回來時不見薛洋,但卻從屋子裏捕捉到一絲鮮血地味道。

他往窗邊看去,卻見窗隙上正浸着暗紅的血,血還未凝結,想來剛滴下沒多久。

“紅衣,阿洋呢?”

曉星塵知薛洋來到窗邊是來找紅衣了。

紅衣與薛洋心脈相通,因此薛洋可以聽到紅衣說話,但旁人就不行了。因此,紅衣抖抖葉子,将葉子的方向指向義莊大門。

曉星塵了然,忙往義莊外尋去。

薛洋淌了一路的血,曉星塵順着血跡在一棵枯木上找到了薛洋。

薛洋的身子冷的吓人,額頭卻是滾燙。

曉星塵不禁惱悔,他怎麽能放心薛洋一個人留在義莊。但現在顯然不是懊惱的時候,曉星塵将道袍撕下,給薛洋包紮手腕上的傷口。随後着急忙慌地将人帶回義莊,又急匆匆去城東将李大夫請來。

薛洋這一病,生生又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他現在身子極弱,吹不得風。無論冷與不冷,無偏差地見風生病。

高燒反反複複發了一個月才肯罷休,這段時間薛洋昏昏沉沉沒有半分蘇醒的跡象。

“大夫,阿洋已經退燒,可為何還是不見醒?”

李大夫沉眉半晌,“許是在夢裏不願回來,曉星塵道長,你要去夢裏将他帶出來,否則他這輩子恐怕都醒不過來。”

曉星塵道了謝,将李大夫送出義莊。

快入夏了,屋子裏還有些陰冷,但外面的陽光卻正好。

曉星塵将薛洋帶進院子曬太陽,擡眼間,見一黑衣道人正立在門外,臂彎浮塵,出塵脫俗。

“子琛……”

曉星塵眼底劃過一抹痛。

宋岚走進來,瞥見長廊下金陽灑滿全身的睡人兒,嘆道:“夜獵時遇到了魏公子,魏公子說薛洋已經複生,我便想着來看看你們。”

宋岚嗓子有些幹啞,好友見面,兩人卻都顯得倉促,“星塵,近日可好?”

曉星塵點了點頭,“尚好。”

“阿洋呢?他情況怎樣?”

曉星塵搖搖頭,将薛洋的情況一一述說。

宋岚嘆了口氣,道:“我曾與師尊學過破除夢魇的術法,既如此,星塵你安心進阿洋的夢境,我在外面幫你二人護法。”

“子琛,謝謝你。”

曉星塵眼眸垂落,對宋子琛的歉意也愈來愈深。

“星塵,你不必自責。從前的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現在阿洋已經複生,你好好待他。他受的傷太多,心結不是一時片刻就能放下的。”

宋岚對曉星塵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都異常了解。見曉星塵如此愁苦模樣,他不忍開口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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