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朵黑蓮
第十八朵黑蓮
暮色四合，金烏的最後一絲餘晖斜斜灑落在廂房的窗棂上，夜幕漸漸來臨，倚霞殿陷入了一瞬的黑暗之中，殿內侍候的小宮女們陸續的點上了燈架上的燭火。
火苗躍動間，殿內登時亮堂了起來。
窗外的幾簇芭蕉于夜風中婆娑，枝葉搖晃。
一身穿着淡青色長衣的纖瘦少年，他端坐在書房的案前，靜靜的默着讓自己靜下心來的詩書。
在燈架上的燭火映照下，紫檀木前的少年側臉越發顯得沉靜。
今日中秋，圓潤的皎月悄挂在夜空之中，淡白的月色籠罩着皇城的整片天空。
此時的太和殿中華燈初上，燈火通明，百官攜着家眷正坐在殿中，共同慶賀中秋佳節的到來。
這場聚會，是由皇後娘娘着手舉辦的，季橙早早的也拾掇好了妝容，前去參加這場宮內筵席。
梁衍原本也該同去的，只是前兩日，不知怎的受了些風寒，竟是有些咳嗽了起來。
怕擾了宴會的氣氛，而且席上也有他不想遇見的人，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沒去。
季橙知道他的想法，也便沒有去勉強他。
在靜默完了宣紙之上的詩文之後，少年輕放下指間所執的墨筆，他微微仰起頭，凝神望着窗外的夜景，數盞紅紗燈籠懸至在曲折的長廊下，清風乍起，燈籠也随着一搖一晃。
而同一時刻的太和殿中，一眼望去，燈火通明，絲竹管樂之聲接連不斷的從殿中飄出，笙歌繞着整間大殿缭繞不絕。
而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今日皆沒有穿上肅穆的官服，他們都穿着平日在府中之時所穿的常服，面上也盡是笑意盈盈，彼此間推杯換盞，一派交情甚好的模樣。
若不是早有聽聞文官和武官之間的老死不相往來的矛盾，殿上的人們，還真有可能會被他們這談笑風生的表面所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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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參加宮內宴會的家眷也不少，皆是攜兒帶女的，不過都是些年歲稍大的孩子，應該怕是小孩不懂事，壞了規矩的緣故吧。
季橙這些年來，越發的不喜這種場合，但因為是大楚長公主的身份，她不得不過來參加，一進來這場宴會之中，她便尋了一處比較安靜的角落。
貼身侍女雲霜雲夏侍在一旁，看着她的需求，給她遞上茶水，抑或是各種瓜果點心，殿中央的舞女們輕搖着她們纖細的腰肢，跳出一段又一段優美的舞曲。
“雲夏，給我來一盞那個果子酒。”季橙姿态慵懶的坐在一側，她目光淡淡的欣賞着眼前的舞曲，沒一會兒後，她手指着不遠處的那盞果子酒道。
“是，殿下。”說着，雲夏從一側斟酒，慢慢遞到了季橙手裏道。
季橙覺着味道很是不錯，酸酸甜甜的，除此之外還隐隐能品出別樣的醇，因而季橙接二連三的喝了好幾盞。
“殿下，奴婢聽聞這果子酒後勁大，您還是少喝些為好。”雲霜瞧着季橙不管不顧的喝了好幾盞，遂有些擔心的提醒道。
“哦，是嗎？”季橙抿了下唇，語氣有些驚訝的問道，但手上所執拿的酒盞卻沒有擱下，她聲音壓低了幾分回道，“也就趁着今日中秋多喝幾盞，沒事，反正也有你們陪在我身邊。”
“可是，這……”聽了這話，侍候在她身邊的兩侍女，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筵席接着又持續了大半個時辰後結束，而這時候的季橙，她雙眸帶着幾許模糊，顯然是酒意有些湧了上來了。
雲霜雲夏手扶着半醉的季橙回去倚霞殿。
回去的一路上，微微涼的夜風吹拂而來，季橙身子感覺到些微的寒意。
穿過甬道之時，被夜色籠罩的長廊下，雲霜見着有道高瘦的身影從遠處走來。
他手裏捧着鑲嵌珠玉的狐裘鬥篷，看着被扶着的少女，走起路來微微搖晃的腳步，梁衍的眉輕輕蹙起，夜色中的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梁衍将手上所拿的鬥篷披在了季橙的肩上。
感覺到了暖意，季橙心中歡喜了幾分，嘴角也忍不住的淺笑了起來。
也在這時候，季橙清醒了一些，她慢慢睜開眼眸，擡眼看向身前的少年，她聲音中含着笑意道，“咦，是阿衍啊，你怎麽來了？”
似是有些忘了接下來該說什麽，季橙想了想，接着又笑着說道，“哦對了，我跟你說哦，我今夜在宴會上，發現了一種特別好喝的果子酒，真的，特別特別好喝。”
“所以，你就喝醉了嗎？”聽着這話，梁衍知道了眼前人喝醉的原因，但他心裏還是有些不高興，他擔心喝醉的季橙，明早會因為宿醉而感到不舒服。
“嗯，等下一次有機會，你也一定要嘗一口，你要是不喝，你肯定會後悔的。”
季橙邊說着，邊伸出自己的纖指在自己的眼前輕晃一下，這是她喝醉時候的習慣性動作。
說明此刻的她，真的是已經醉的不淺了。
“嗯？”季橙似是覺着自己的手臂被束縛着，有些不大舒服，“雲夏雲霜，本宮沒有喝醉，你倆不用扶着我，我自己也可以好好的走……”
說着，季橙半眯着眼眸，掙脫了開來倆人的手掌，仿佛自己很厲害一樣，她微微搖晃着纖瘦身影，擡腳向前走了幾步。
跟在她身旁的兩個侍女，心裏很不放心的跟上前來，梁衍見着，給二人使了個眼色。
從他的眼神裏，雲夏雲霜知道了接下來的路，梁衍會好好的送着她回去。
過去也有好些回，經歷過此等事情，所以二人很放心的退了下去，打算先行回去給殿下準備醒酒的湯藥，以防到了夜裏時候，殿下會因頭疼醒來。
二人走後，這條寬敞的甬道又安靜了下來，已是入了秋的時節了，蟋蟀和枝頭上的蟬都沒了動靜和聲響。
只頭頂那輪清冷的明月，靜悄悄的懸在夜空上，薄薄而又皎潔的光暈淡淡籠罩着這皇城。
梁衍收回自己的目光，視線重新落到身前少女的身影上。
她舉止之間，左右搖晃着，顯然已經醉的走不穩道了，但口中卻強硬的辯論，道自己根本沒有醉。
“我怎麽可能會醉……我就喝了那麽幾小杯子的果子酒，甜甜的，一點兒都不苦……我不可能會醉的。”
“是是是，阿橙的酒量最厲害了，是我醉了，是我站不穩，就當作是你扶着我，可好？”
好幾回經歷這種事情，梁衍對照顧季橙已經有了經驗，只要一切都順着她的話來說，她便也就不會再拒絕了。
“嗯……”聽了這話，季橙淺笑着點了點頭，只是，她心裏總覺着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她此時已經醉的糊塗了，便也沒有再多想什麽。
梁衍手扶着醉深了的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路的檐廊下，懸着一盞盞被風吹的搖晃的燈籠，夜色深沉，而今日的季橙，卻是真的醉的有些厲害了。
還沒走回倚霞殿，她人已經完全的走不動道了。
她閉着雙眸，賭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嘴裏低低念叨着，“不想走了，怎麽還沒回寝殿……”聲音聽着哼哼唧唧的，像極了起床氣時候的怨怼。
看着身邊的人這般，梁衍有些沒忍住笑了笑，剛不久前，她還振振有詞的說自己沒醉，這會兒倒是留在這兒一動不動了。
梁衍擡眼掃了一眼四周，寂靜的深夜中，道上沒了什麽人，他擡腳走到了季橙的身前，慢慢的蹲下了身來。
“阿橙，上來吧，我背着你回去。”
季橙這會兒醉的已經什麽都無法思考了，聽了這話後，她心裏一歡喜，便也就什麽都不管了。
她趴在少年的肩背上，白嫩的一側臉頰輕輕伏在少年的身上，這副肩背，雖還很是瘦削，趴着也并不很是舒服，但她心裏卻莫名很是安心。
在她心中，隐隐就是知道，背着她的這個人，一定會好好的将自己送回寝殿。
這副做派，還真的信任極了對方，才會這般有恃無恐吧。
梁衍背着身上的人，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前走着，他小心溫柔的樣子，身後閉着眼眸沉醉的人，是不可能看的到了。
但，也是因為她什麽都不知道，背着她的少年，才敢露出這般真實的模樣吧，平日裏的小心翼翼，在這一刻，他腦子裏全都已經空了。
他只知道，他要将背上背着的人，好生的帶回去。
微風輕輕起，吹拂着少女的青絲輕輕翩飛，有那麽幾縷青絲從梁衍的耳垂邊淺淺滑過，癢絲絲的。
少女微醺，她一個動作久了，似有些不耐煩，她搭在少年脖頸的纖手動了動，細指從他脖頸輕輕掠過，用了些力氣，勾摟的又更緊了幾分。
季橙的舉止雖給梁衍添了些麻煩，但他卻毫不在意，只覺着背上的人，說不出的可愛。
寂靜夜色之中，廊檐下的紅紗燈籠微光映在少年瘦削的面上，他回首看着身後之人時，少年的眼眸裏有着遮掩不住的寵溺。
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腳下的這條路，可以永遠的走下去就好了。
随着年歲的增長，梁衍也不再像兒時那般幼稚，他知道，早晚有一日，季橙會離開他的身邊。
到時候，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偶爾間，光是想一想，梁衍心裏便覺着很是不痛快。
他不懂自己這是怎麽了……
但他知道，他不想離季橙很遠，他想每一日的時候，都能看到她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