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朵黑蓮
第二十七朵黑蓮
“母親，您說這件事殿下她……知道了。”聽了梁王妃的話後，梁衍眼眸擡起，直直的看向坐在高位上的人。
“自然，若是公主不知曉，我又怎會同你談這事。”看着梁衍直視着自己的視線，梁王妃心中浮起不快。
當真是在宮中過的久了，才會讓他如今竟敢如此放肆。
其實，梁衍的膽子一貫很小，雖在宮裏的這些年，一直被季橙護着，他沒怎麽再被欺辱過，但幼時的陰影早在他心中深埋，因而，他從未有過一刻忘卻自己卑賤的身份。
只是，這一次，他卻仿佛是用了他這一生的勇氣，才敢用這樣直接的視線，明目張膽的去打量眼前人的神情。
梁衍很希望，這一切都是梁王妃所開的一個玩笑，但她面上還有語氣認真的樣子，梁衍知道，她此時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是在這個時候，梁衍驀然間想起了……
自從前些日子回去宮中，他便發覺到公主待他有些淡淡的，不似從前那般親近，那時，他并沒有多想什麽。
他只以為，只要再過些日子，一切便都會變成往昔的模樣。
就在他為殿下疏離自己而夜不能寐之時……而殿下她，可能卻是在想着該怎麽擺脫自己吧，憶起這段回憶，梁衍只覺着心裏忽地生起一陣陣密麻疼痛。
若這真的是殿下想要要的，他是不是就該接受這樣的結果。
“衍兒，你如今也不小了，自然也該明白怎樣做，才是最合适的，不是嗎？”梁王妃原本以為，當她将這事說與眼前人聽，他該興奮至極的，只是在她擡眸看向眼前少年時，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局。
這種不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覺，令梁王妃心裏生出一陣煩悶。
若不是她的铮兒短壽，她又怎會将眼前這卑賤庶出過到自己的名下，梁王妃的話落後，暖閣內頓時一瞬寂靜了下來，唯有冬日的風吹拂起門簾輕輕晃動。
“衍兒知道了……只是衍兒的姨娘才将逝去，我想先給姨娘好好的守孝三月，到時候，母親再說什麽，衍兒一切都聽從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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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梁王妃聽到眼前人平靜回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梁王妃也不想在此處繼續多待，随後便起身離開了此處。
室內的少年靜靜的，直到門口的腳步聲都遠去後，他才慢慢的松開了袖中的雙手。
少年掌心之上被尖銳指甲刺得破開了皮膚，但見少年的面上平淡的樣子，倒像是絲毫察覺不到疼一般。
三月的時光轉瞬即逝，很快便就到了來年的春日。
陌上芳草姹紫嫣紅，堤上楊柳垂青絲，最是一年春好處，梁衍為姨娘守孝的日子已過，他順從又麻木的在宗祠會上，聽着族中家老的言辭……最終過繼到了梁王妃的名下。
有人歡喜，有人無奈，又有人憤恨。
只是這些，梁衍在這時候，卻是什麽都不在乎了。
過繼之事完畢後，梁衍出了宗祠的大門，今日的陽光真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他擡起手輕輕遮在自己的眉梢上，看着牆上青瓦上的紅日，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少年的嘴角輕輕的勾了勾，只是很快的，便又消失了，仿佛他從未都笑過一般。
在這最是一年春好處的時節，倚霞殿季橙公主的婚期也漸漸臨近，少年梁衍他原以為自己可以從容的看着她嫁給旁人。
這時候的他，可能還尚還不清楚依賴和愛的區別，他一直以來，便将阿橙當成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只是，他從來都沒有仔細去思慮，阿橙于他而言，究竟是個怎樣的重要法。
也許是因為她的身份太過高貴，又或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年歲差別，所以，才讓他從來不敢去認真思考。
只要能靜靜的待在她的身邊就好了，那些歲月裏，梁衍便是一直抱着這樣的心思，安靜的陪伴在季橙的左右。
若不是她必須要走上嫁人生子的道路，他是真的很希望，這一輩子，他都能守在她的身旁，即便只是做一個安靜的影子，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接受。
只是，世間之事，并不是你想怎樣，便就能像你所思那般發展。
梁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日子越是接近那人的婚期，他的心裏便越是難受，從他被梁王妃收在她的名下後，世人都道他是積攢了好幾輩子的福氣。
府裏的幾個兄長，從他回來後，也是越發的看他不順眼，若是在兒時，梁衍心裏定會很是在意的，只是現在，他卻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從三月前他離開宮中後，他便覺着世間之事，再也調動不了他的情緒變化，仿佛麻木了一一般，一日又一日的過着，一天又一天的活着。
他過的如何，府裏任何人都不關心，梁王妃收養他，是為了利用他僅剩的價值，是為了鞏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這些梁衍其實都知道，可他已沒了心思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知道，只有聽從梁王妃的話，他才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過的好一些，他的那幾個兄長，不管怎樣，都會看在梁王妃的份上，不敢也不會再随意欺辱于他。
倒不是他有多害怕他的那些兄長，他只是，只是想可以安安靜靜的度過接下來的日子，不想整日裏，與他們勾心鬥角，即便他再無知單純，他也知道，只有得到梁王妃的庇護，他才能安安心心的平淡活下去。
梁衍沒有什麽大的野心，那些兄長們眼中在意至極的世子之位和爵位承襲，于他而言，其實并不是十分在意。
從離開了季橙的身邊後，這幾個月來，梁衍一直都活得十分迷茫，日出日落，雲卷雲舒，他只看着時光一日一日的從指間滑過，而他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從前在倚霞殿的時候，他努力進學練字，只為了博得季橙的誇贊，可現在，什麽期待都沒了，他不知道用自己的努力，還能換取到什麽……
而且，只要一想到那人的婚期，一日，又一日的逼近，他越發的在夜間輾轉難眠，莫名的，那種仿佛再一次被抛棄的感覺席卷而來。
待她成親後，她便只會和她的夫君在一起，她的眼裏心裏，最在意的人便也就只有那人。
而自己，對于日後的來說，可能也就只是一個簡單的過客罷了。
每每只要一想到這種畫面，梁衍便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衣領，覺着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已經許久沒有再見過她了，夜間入睡之時，梁衍曾夢過幾次與她在一起的畫面，夢裏的他，歡喜的小心翼翼，或是夢中的他隐約能感覺到什麽，他很想緊緊的抓住什麽。
但也是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他就會從夢中醒來，南柯一夢，只讓他的心裏生出更多空虛和無可奈何罷了。
有時候，梁衍也想過，活着，好像也沒什麽意思。
沒有任何目标，也沒有任何的期待，他不知道這樣活着，還有什麽樣的意義，梁衍的腦海裏不時的總會生出這樣的心思。
只是，想到日後或許還能看到那人，他便也就将這心思給壓制了下去。
他不時地勸慰着自己，只有活着，日後……才能有無限的可能，但若是死了，那便就真的什麽也沒可能了。
陷入惆悵中的少年，就這樣一點一點的安撫着自己。
十四五歲這般的年紀，分明就是該意氣風發的歲月，而他的言行舉止和思緒，卻像是個日暮西山的老人一般。
梁衍也知道自己的問題，但他心裏卻并不太在意，那些對他說三道四的人，又不是他所在意的，又為何要浪費精力在這些人身上呢？
所以，從回到王府之後，即便那些看不慣他人的兄長們，暗地裏總會給他找茬尋事，梁衍也不太關心，而每當他們對他做了些不好的事，而他卻總是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之時，他們便有種一拳頭打進棉花之中的無力感。
被尋事的人還未氣憤，倒是那些暗地裏挑起事端的人有些惱怒了，他們大概都以為梁衍被收在王妃名下後，他人便飄了，便以為自己高他們一等了，用那種無所謂和輕描淡寫的行為，來應對于他們，讓他們的心裏更加的惱恨于他。
但事實上，卻沒有人知道，梁衍他真的不在意這一切，他們或是贊美也好，或是冷嘲熱諷也好，對他而言，他心中毫無任何的感覺。
他在意的，關心的一切，和這個王府統統沒有一絲的關系，所以，不管他們怎麽暗中找茬，只要別做傷害公主的事，梁衍心裏是都覺着無所謂的。
他也知道，他們為何要這般針對于他，只是，這些并不是以他的能力可以選擇的，不管是以梁王府庶子的身份出生，或是被公主帶回宮中陪讀，還是被梁王妃記在名下……
自始至終，他仿佛一直都是被選擇的那個。
他從來都沒有，能夠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