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

相遇

除夕，年尾的最後一天，淩晨四點，天剛蒙蒙亮，菜市場就擠滿了人，年夜飯一大桌子的菜，夠讓人從早忙到晚的。

阮青棠拎着大包小包艱難地向那家常去的水産養殖店行進，魚提前買不了，但又是飯桌上的重頭菜，每年這個時候，她都要早早地來排隊，終于擠到攤子前，心情分外暢快，連看着今天的魚都格外鮮活：“老板，來一條鲈魚。”

“你運氣真好，鲈魚就剩下這最後一條了。”老板笑着說道。

“來一條鲈魚，謝謝。”

青棠身子一僵，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她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向那道聲音望過去，青棠瞬間皺起眉頭，緊緊握住袋子的手被勒出一道白痕，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除了她所有人都變得模糊不清，三年，整整三年沒有再見面，看起來她過的還不錯，只是瘦了點，頭發剪短了些。

“這鲈魚就這麽一條，先到先得，你們誰先來的？我沒記錯的話，是這個小姑娘吧。”趁着說話的功夫，老板把一條大青花魚舉過頭頂，“啪”的一聲甩到地上。

“你買吧，我買鲫魚。”青棠慌張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胸口突然悶悶的，喘不上氣來，她的指甲因為過于用力陷入手心。

沈南星擡頭看向青棠，有一點意外，但還是很快平複了下來：“謝謝。”語氣十分冷靜，像是在對平常的陌路人說話。

“你就只想對我說一句謝謝？”周圍聲音十分嘈亂，沒有人會注意到青棠語氣裏毫不遮掩的氣憤和不可思議。

沈南星愣了愣，沒有回應，只是彎下腰拎起那條被讓出來的鲈魚，然後側着身子消失在人群裏。

青棠鼻頭發酸，看着沈南星拎着魚離開的背影，自嘲般笑了笑：“老板，來條鲫魚吧。”她給了自己三年時間，忘掉沈南星，在這三年裏，她給沈南星找過無數借口，比如沈南星出車禍失憶了，又比如她得了絕症，沒多少時日，不想讓自己擔心，所以一個人離開……她幻想過無數次，再見沈南星的場景。

不應該是這樣的，青棠在心裏反複說道。她突然好想沖出人群，揪住沈南星，問她那個俗到不能再俗的問題——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她心髒越來越疼，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揪住，為什麽要讓她真的遇見沈南星？就讓她一個人呆在回憶裏，難道不好嗎？

“青棠，今晚的煙花只為你一人。”

“沈南星，這是我們的第一場雪，我們還要看好多場雪，以後的每場雪，你都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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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星的出現，好像在提醒她，你必須要往前走了，等了三年的人，在她的眼裏，你只不過是個最尋常不過的陌生人。

出了菜市場，徐林拎着春聯，朝青棠小跑過來，把她手裏的菜接了過去，輕輕一勾，摟住了她的手臂：“師父，我來拿吧。”

徐林，她門店裏的學徒，孤兒，過年沒地方去，青棠便讓她跟着自己一起回去吃個年夜飯，家裏只有她和母親，兩個人冷清，添雙筷子也添點熱鬧。

“師父，你對我真好，要不讓我就叫你姐姐吧。”徐林撒嬌地搖了搖阮青棠的手臂。

青棠的身子微微一怔。姐姐？好久沒聽到這個稱謂了。

“姐姐，這個瓷瓶真好看。”

“姐姐，嘗嘗我今天新發明出來的菜。”

“姐姐，我愛你。”

……

她再也忍不住，掙脫開徐林的手，跑到垃圾桶邊，嘔吐起來，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師父！”徐林連忙放下菜，一只手抱住青棠，另一只拍打她的背部：“師父，你沒事吧？”

青棠晃過神來，直起腰，去公共廁所，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臉，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頭發淩亂，眼睛泛紅，忍不住罵了起來，青棠，你可真沒出息。

徐林着急地等在廁所門口，見青棠出來，立馬迎了上去，青棠重新紮了頭發：“師父，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早上喝了點涼水，冷到胃了。”青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對了，徐林，以後就叫師父吧。”

“好，師父就師父。”徐林笑着靠在阮青棠的肩膀上，在這個世界上能遇到師父是她的福分。

徐林很年輕，每次看到她，青棠就覺得看到了年輕的自己，她忍不住幫徐林理了理額頭前雜亂的碎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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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還不走？”沈南星默默把車窗摁了上來，看見青棠和別人親昵的樣子，她連一絲一毫的嫉妒都沒有，只是覺得心裏發苦，胃到喉嚨口那塊堵得厲害，想吐，她沒有想過回國的第一天就會遇見青棠。

“大小姐，前面還堵着呢。”陳斐呼了口熱氣，瞄了眼坐在後面的沈南星：“你怎麽臉色這麽差？”

“有嗎？”

“有啊，而且你只買了一條鲈魚，年夜飯，一條鲈魚夠誰吃啊。”陳斐把腦袋伸到後座，嬉皮笑臉地問道：“大小姐，我能方便問一下，您今年怎麽有空回來？這次回來準備什麽時候再走？”

“陳斐！”沈南星皺起眉頭，聲音裏帶着一點惱怒，她當然聽出了陳斐嬉皮笑臉背後真正的嘲諷。

“你跟我生氣？”陳斐把車開到路邊，熄了火，正正地盯着沈南星：“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後，青棠有多麽難過？那麽好的小孩，你憑什麽欺負她？還有阿公阿婆，你曉不曉得他們每年年夜飯都要給你留一雙筷子？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沈南星別回頭，她怎麽可能不知道這一切？但是她沒有辦法告訴陳斐，這三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回國。

“我知道。”沈南星眼眸瞬間暗了下來：“別說了，就當我求你。”

“你求我？我求你回來，你答應過我嗎！”陳斐吼道，罵罵咧咧地點火：“菜市場是沒菜了嗎？”雖然嘴裏罵着，但她還是看不得沈南星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和沈南星從小一塊長大，早就是家人一樣的關系，她雖然埋怨沈南星的不告而別，但心裏清楚，沈南星這麽做自然一定有自己迫不得已的原因，她不是一個不重感情的人，她只是生氣沈南星竟然連她都要瞞着。

“嗯，沒菜了。”沈南星閉上眼，用力按了按太陽穴，敷衍地回答陳斐道。

青棠誤打誤撞闖進她生活，或許從一開始就注定，她們會潦草地結束，只是她對不起青棠的太多，這輩子都無法償還。

“你叫什麽？”

“青棠，阮青棠。”

三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她忘記掉自己，沈南星看着窗外，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