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偷吻

偷吻

院子的牆上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裏面專門養了一塊地,用來種菜,一根根脆嫩的黃瓜吊在木架上。

院子裏只有一位老人正在擇着菜。

“外婆?”

坐在庭院裏的老人緩緩擡起頭,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眶瞬間濕潤,有些不敢相信:“青棠?”

“你和你媽已經好久沒回來了。”

“嗯。”青棠低低應了一聲。

“你們過的好嗎?”

“不好。”青棠直截了當地告訴外婆,苦笑着:“當年我媽來找你,你就應該知道她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難過。”

外婆久久沒有回應,兩個人陷入沉默,外婆撫摸青棠的手也停了下來。

“我也是為你們好。”

“我已經不姓周了。”青棠義正嚴辭地告訴外婆:“我現在姓阮,跟我媽媽姓,我會把我媽照顧的很好。”你舍得讓我的媽媽忍,但我不舍得。

青棠沒有說話,笑着站了起來:“外婆,我先走了。”

雖然嘴裏說的厲害,她還是偷偷在門口的竹椅上留了一個紅包,裏面裝着1000塊錢。

-

“你怎麽不問問我去見誰了。”

Advertisement

“你要是想說,自然會告訴我。”沈南星找了一家茶館,二樓裏間,靠着窗戶,能看見寧鄉大部分的風景。

寧鄉不僅橋多,花也多,除了槐花,不少人家庭院的前都砌了一個水泥的花圃——栀子,芍藥,什麽花都有,種的雖然亂到別有一番風情……成群的蜜蜂在花叢裏繞來繞去,偶爾還能看見一只大翅膀的花蝴蝶停在花尖。

青棠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茉莉香充盈在整個口腔裏。

“我去看我外婆,我媽已經有十年沒回來了,我媽最後一次回來,是為了讓我外婆同意她離婚,但我外婆,讓我媽忍着。”這事也是她長大了以後才知道的。

沈南星靠在椅背上,溫柔地看着青棠,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爸喝多了會打我媽,那次我媽終于忍不了了,帶着我和弟弟跑回寧鄉找外婆,但外婆卻讓我媽早點回去,我媽的弟弟,在我爸廠裏工作,開的薪水很高,我外婆不舍得斷了這份關系,那是我媽這十幾年唯一一次動過離婚的念頭。”

青棠喝了一口茶,繼續說:“我外婆重男輕女了一輩子,我恨我媽懦弱,卻也是真的心疼她,自從我上大學以後,就一直想幫她離婚,但她卻覺得,大半輩子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要是真跟我爸離婚了,那前半輩子就白熬了。”

“所以我特別想要在這買一套房子,把我媽接過來,告訴她,她的女兒不需要她忍氣吞聲地活着。”

“糯米糕,山藥糕,鮮花餅,您要的茶點都上齊了。”店主人把茶點一一擺在桌子上:“還需要什麽盡管點。”

“好想吃什麽?”沈南星問。

青棠搖了搖頭,拿起一個鮮花餅,這個鮮花餅甜的有些過分,甜而不膩才是真正好吃的鮮花餅,外婆做的鮮花餅一絕,外婆教給了媽媽,媽媽又教給了她,可是她再也沒吃過媽媽做的鮮花餅了。

一樓的大堂,店主人在拉二胡,她和沈南星沒有再說話,兩個人似乎都有心事,只是靜靜地喝着茶,吃着糕點,吹着風。

沈南星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醒了過來,她不是長大以後的若若,她是阮青棠,一個美麗,善良,堅強的姑娘,她活在大雨之中,卻比槐花還是清冽。

“我媽答應了我,只要我能在這裏買一套房,她就立馬離婚,她從來不騙我。”

“這個要求對你有些難。”沈南星知道現在房價漲的離譜。

“有決心做成的事情從來都不難。”青棠笑着告訴她,她知道媽媽是故意提這個要求的,她怕自己會成為女兒的負擔,可是母親怎麽會是孩子的負擔呢?她在家的時候,父親只要一動手,她就會報警,現在她教給了弟弟,爸爸說養了兩個白眼狼,但是她懂什麽是是非對錯。

-

晚上,幽幽的花香吹了進來,沈南星索性把窗戶全部打開,白色的牆上竹影搖曳。

“姐姐,我頭有些暈。”

沈南星把手背放在青棠的額頭上,不禁皺起了眉頭,燙的厲害。

“應該是發燒了。”沈南星從衛生間裏拿出一條毛巾,浸在涼水裏,擰幹,敷在青棠的額頭:“都怪我,前幾天,你一直加班,身體狀态不好,這幾天應該讓你在家裏好好休息的。”

青棠搖了搖頭:“我早就想來寧鄉看看外婆了,只是一直不敢來。”

“我去問問店主有沒有溫度計和退燒藥。”

青棠的眼皮有些沉,腦袋重重的:“姐姐,陪着我。”

“我一直陪着你呢。”沈南星坐在青棠身邊,等床上縮成一團的小人兒閉上眼睛。

“來,量個體溫。”沈南星把青棠扶了起來,靠在床背上。

——37.8

“喝藥吧。”

“不。”青棠拉住沈南星的手,可憐巴巴的:“藥最苦了。”

“乖,這藥不苦。”沈南星從包裏掏出兩顆水果糖:“你看,還有糖呢,怎麽會苦呢。”

沈南星把糖果紙剝開,把糖果送到青棠嘴裏:“先吃顆糖,等會兒喝藥就不覺得苦了。”

青棠聽話地點了點頭,其實她不喜歡吃糖,糖果太甜,甜的人發膩,還會隐掉其他東西的味道,太過于霸道。

沈南星把藥劑沖好,坐到青棠身邊,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乖,捏着鼻子,一口喝掉。”

青棠皺着眉頭,這藥聞起來就苦的厲害,但是又不想讓沈南星覺得自己矯情,強忍着惡心把藥一口氣幹掉,跟梁山裏那些好漢喝白酒似的。

沈南星立馬遞上去一杯溫水和一顆糖,青棠接過水:“糖吃多了,牙疼。”

“好好睡一覺吧。”沈南星克制住自己吻上蒼耳額頭的沖動,她已經不知道這個吻是因為若若還是青棠了。

喝了藥後,越發覺得困,好像一閉眼,就已經睡了過去。

“爸爸,你不要打媽媽了。”

“青棠,把弟弟抱到房間裏去。”

“媽媽,我們報警吧,我們讓他去坐牢。”

“他是你爸爸,他坐牢了,你們怎麽辦。”

“媽媽,我幫你請了律師,這種情況,法律會保護我們的。”

“你想拆散你的父母!你爸爸已經很多年沒喝過酒了,他已經改的。”

“他不會改的!他不會!你清醒點,媽媽!”

“你在那沒有房子,什麽都沒有,我和你弟弟搬過去住哪?”

“為什麽不要你爸給你買房子,他是你的爸爸。”

“等再過幾年!”

“青棠,媽媽已經習慣了。”

……

青棠在驚吓中醒來,眼角有些濕潤,慌亂地拭幹,一場噩夢,讓她不敢再去回想。

天已經蒙蒙亮,初升的太陽把遠處的山尖染紅。

沈南星趴在她的床邊,應該是一晚上都在守着她,沈南星露出半張臉,睡夢中的她依舊像不染纖塵的仙子。

可是,她偏偏想把這個仙子拉入凡塵,青棠不受控制地吻上沈南星上挑的眼尾,然後迅速地收回。

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竟然真的偷吻了沈南星,心髒在親吻後不受控制地迅速跳動,牙齒死死咬緊自己有些幹裂的嘴唇,舌尖嘗到一絲鐵鏽味。

瘋了。

沈南星身子微微動了動,她立馬躺了回去,有些忐忑,她希望沈南星是醒着的,又希望她沒有醒。

這個單方面的吻,讓她忍不住去細細回味,卻實在回想不起有什麽味道,大概是太過于膽怯,太過于慌張,太過□□速。

沈南星醒來時,她假裝在熟睡,她是病人,貪睡也是正常。

“醒了?”沈南星遞過來一杯溫水,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謝謝。”青棠不敢看沈南星的眼睛,低着頭把水杯接到手裏,暖暖的。

“你跟我說什麽?”

“謝謝啊。”青棠茫然地睜着眼睛。

“以後不要跟我說這個詞。”

沈南星摸了一下她的額頭:“不燙了,但還是量一下。”

趁着量體溫,沈南星坐了下來,跟青棠閑聊了起:“其實我昨天碰到了一個神婆,她非要給我算一卦。”

“要錢了嗎?”青棠立馬警覺了起來。

沈南星笑了,搖了搖頭:“沒有。”

“算出來怎麽樣?”

“逃避。”

“逃避?什麽意思?”

“我也不太懂,現在想想應該對誰都這麽說的吧。”沈南星笑着站了起來:“溫度計拿出來吧。”

——36.9,萬幸沒有繼續燒下去。

“青棠。”

“嗯?”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跟我不要客氣。”她已經幫不了自己了,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幫助眼前這個女孩,不要讓她重蹈自己的覆轍。

“逃避”真是個萬能詞,但偏偏戳中了她,在那一剎那,她甚至懷疑起阿婆的身份,她看向自己腳踝的紅繩,經歷過太多悲傷的人,總容易把感情寄托于虛幻。

奶奶把感情交給了神明,她把感情交給了青棠,只不過青棠終究不是她的若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