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紅衣如畫
第42章 紅衣如畫
“哎,醒醒,別死這,擋着路了。”
“還有氣,來個郎中給他看看。”
嘩啦——
一盆涼水自沈勿歸頭頂澆下,刺骨的冷風一吹,瞬間将他的單薄的衣料凍成冰渣。
耳畔一道男人的聲音還在不斷鑽入他的耳膜,他開口,再次大罵:“起來!別死我這裏!”
“咳,咳咳——”
胸膛心跳跳動不止,沈勿歸猝然睜開眼,漆黑眸子瞬間聚焦,刺眼的白光闖入視線,刺得一痛又恍然閉上眼。蹲在身旁的人在他睜眼的那一剎被徒然吓到,順手把水盆子砸他身上。
木盆哐啷哐啷滾遠。
“沒死就趕緊滾開!別賴我面前!”男人身穿暗色麻布衣,滄桑的面部滿是皺紋,頗為不耐,一直罵罵咧咧。他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經過沈勿歸身邊時,又想踹他一腳。誰知沒踹成。
沈勿歸擡手鉗制他的腳腕,力氣極大,好像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男人這才看清底下人躺着的人睜開了眼。
黑發下,沈勿歸五官淩厲,面孔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狠戾,額前的碎發遮了他的一只眼睛。只見他平躺在地,露出單眼,瞳孔驟縮目不斜視看着天。而抓着男人的那只手臂猶如鋼鐵,青筋環着整個臂彎,血脈偾張中,仿佛能見到裏面流淌着的鮮紅血液。
男人一驚,像是見到瘋子,連連踹他不敢再近身。
沈勿歸自然沒把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他腦袋花白一片,太陽穴隐隐作痛,直到現在還沒有從绛剜心髒的畫面中緩過來,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事物都變得通紅一片。
他繃緊下颚,太陽穴正在與他不甘心地叫嚣。他坐起身,撈了一把蓋着眼前的碎發,這才有空環顧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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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匆匆的模樣和繁華的街道撞入他的眼眶裏,接踵而至是悶悶回響的腳步聲,雜亂無章,以及七嘴八舌的談話,高聲的大笑。
再過後,是踏破空中傳來的馬蹄聲,自遠處而來,四周接着是驚呼,有人躲避不及腳步大退,不小心踩到還坐地的沈勿歸,他也沒來得及管,打算先離開這個地方,看看別處。
還沒等他站起來,馬蹄聲一直來到他的身後,沈勿歸始終背過身,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這時有人控制不住大呼一聲:“小雙今天又來買糖人了?”
剎那間萬籁俱寂,身後的腳步聲直擊沈勿歸的心髒,他怔然立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顫。好不容易緩過來,一道熟悉俏皮的聲線傳來。
“這是怎麽回事,上京怎麽會有這樣的乞丐?”
沈勿歸現在這個模樣應該是狼狽的,髒兮兮的衣服貼在身上,濕答答還往下淌水。頭發剛剛也被他胡亂揉亂,也不知道臉上有沒有沾到什麽髒東西。他怎麽可以用現在的自己去見幾千年前的绛?
瞧他始終背過身不見自己,他再次道:“怎麽?你這人還不敢見我?”
沈勿歸再也控制不住,猛然回神,瞳孔瞬間放大,眼底接着染上刺眼奪目的紅。在眼前,在這個迷境,再次成為獨有的景色。
绛的一頭白發變成全黑,他的長發用紅繩綁起來,高高束在腦後。在身旁來來往往穿梭而過的間隙中,迷失了片刻視線。一雙有神的眼睛正在注視着沈勿歸,而在他的眼尾處,他找到了那塊紅色的印記。
見到的那一瞬間,沈勿歸懸在頭頂的尖刀落下,軟綿綿安置在柔軟的手心處。
他看着面前的绛靠近,紅衣勁裝奪目,再次睜眼,他已經到了面前。
他看見面前那人的面孔不再是沒有血色的白。可能是因為剛剛騎過馬,臉頰還微微泛紅,鼻尖滲出熱汗。
沈勿歸垂在身側的手不可避免地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能擡起來替他擦去鼻尖的熱汗。
最後聽到他問:“你這個人是怎麽回事?睡大街上,無家可回了?”
“對。”沈勿歸啞聲答,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苦澀。
他找不到人,無家可回。
眼看着绛面露疑色,可下一刻又恍然大悟過來,也許是覺得他可憐,露宿街頭,于是說:“那你就跟我回去。”
沈勿歸原想他會拒絕,畢竟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怎麽可能就這麽随便帶回家。但也好在是他,不知何種原因,在沈勿歸的潛意識裏,對方似乎就該這樣一口答應。
不出他所料,绛說完之後,翻身上馬,一身紅衣如畫。如此豔麗的顏色襯得他的皮膚越發白淨。他轉過頭看沈勿歸呆立在原地,不滿意地皺眉。
“跟我過來。”
沈勿歸被他喊回神,艱難地擡步跟上。
绛縱然策馬,留下原地一句。
“你直接走,一直到前面花燈轉角處右拐,前方五百米處就到我的地方了。”
沈勿歸在如此嘈雜的聲音裏聽到绛明亮的指示,腳步不敢再停歇,趕緊追上遠處一直快要消失的背影。
绛有時會停下,時不時看看街道的小販,頗有一番興趣。小販攤主對他也非常親熱,一口一句喊他小雙,绛會笑着應聲,但不會停下來。
沈勿歸一開始還能跟上,耐不過他速度太快,沒一會遠處的身影就消失在前面。他也到了绛剛才口中說的花燈轉角處。
轉角處顯然比剛才鬧街上還要冷清,行人稀稀拉拉并不停留。在轉角處的兩側,兩根挺拔的青竹支起一根翠綠的藤蔓。藤蔓叢中有許多細碎紅色小花,花架高達五六米,頭頂上橫跨一條絲線。絲線一直挂至另一側的青竹之上,而絲線上面挂着的則是一小盞一小盞的燈籠。
燈籠材質應該是某種金屬,被雕刻成镂空,外表呈鎏金色。燈籠裏面放在一朵形狀似花瓣的托盤,托盤上面則是一朵豔紅色的花——這和藤蔓上面的花一摸一樣。
沈勿歸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這一排小小的燈籠上,花色映在眼底,美麗又靜谧。
“你在看什麽?”
前方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一直停在沈勿歸面前。
他低頭,見绛在五米開外的地方,抱臂打量自己。
“這些燈很好看。”他忽然說,指着燈籠花芯呈放的小花,故作求知,問绛:“上面的花,為何這麽久還能保持鮮豔的模樣。”
他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看清绛的臉,然後像一個對許久未見的人露出柔色的目光。
绛沒察覺到他眼底的感情,腳步往前走,嘴裏回答沈勿歸剛才的問題,“燈籠裏面的花采自青竹花架上面的,花農将花采下,浸入藥水裏面儲存一個月,拿出來之後,烈日暴曬三日就可以得到永不枯萎的花了。”
“不過等到晚上。”绛停下話,笑着看沈勿歸,并不說接下來的結果。
沈勿歸問:“晚上會怎麽樣?”
绛俏皮地搖頭,不告訴他,“等你晚上自己去看。”
兩人已經找走到一處府邸面前,绛剛才騎乘的馬匹在門口由一仆人牽着,看到他們來了之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绛徑直帶他進去,吩咐丫鬟燒些熱水準備沐浴。
“燒些熱水,備好衣裳,按他的尺寸備着。”
丫鬟恭恭敬敬退下。
绛又回頭對沈勿歸說:“這天這麽冷,你怎麽還穿着……”他上下掃視一眼,最後委婉地說:“破破爛爛?還遮不住手臂。”
沈勿歸穿的是短袖,在他眼裏,這就是奇裝異服,還不如街上乞丐的衣服可以保暖,他又命丫鬟拿來一件厚重保暖的披風。
沈勿歸的知覺姍姍來遲,穿堂而過的冷風徹底卷走他身上最後一點殘留的溫度,眼前接着被蒙上一塊黑沉的布料,他忽然聽到绛驚慌失措的大喊。
“你怎麽了?叫大夫來。”
接着沈勿歸徹底失去意識。
———
夢境雜亂無章,快速閃過的畫面逐漸變成五顏六色的碎片,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破裂聲裏,冷藍寒光刺在眼前,視線漸漸明亮起來。
沈勿歸沉醉在裏,再次看到绛在自己面前,握着短刀刺向心髒的那一幕。
巨大的恐慌将他的呼吸狠狠扼住,耳邊傳來的呼吸猶如殘破的風箱,他阻止不了面前的人動手,然後自虐般眼睜睜看着他第二次在自己面前剜下骨肉,露出血淋淋的心髒。
到處彌漫着绛的鮮血,他溺死在裏面,掙紮中,血紅的天光被撕裂,有人在另一端,用自己的溫熱的手一步步喚他回神。
猛地睜開眼,入目的是紅色的床帳,沈勿歸瞳孔驟縮,以為自己還困在夢境當中,又閉上眼,不願再見那如鮮血一般的紅色。可沒一會,身旁一道熱源靠近,那人的發絲垂在他的臉頰上,帶起一陣癢意。
随後聽到他說:“你醒了?不會還暈過去了吧?”
熟悉的聲音直擊中沈勿歸的天靈蓋,他不可置信睜開眼,看到绛鮮活的臉,抑制不住心裏的激動,翻個身直接扣着他的肩膀往床上慣。
“喂!你幹什麽?”绛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一個沒注意,就被沈勿歸攤倒在床。四肢掙紮,可仍舊比不過,他不知下了多大的力氣,绛一點也撼不動。
沈勿歸雙手如鐵,體重毫不顧忌全部壓在绛身上,細碎的發絲一直蹭在绛側邊的脖頸上,粗重的呼吸如蓄勢待發的野獸,炙熱又潮濕的觸感惹得他的脖子有些癢,他的頭控制不止往一旁偏了偏。
誰知道沈勿歸立馬察覺,五指收緊扣在他的後腦勺上,力道有些大,惹得绛悶哼一聲,他才尋回一些理智。但也就放輕一些力道,把他的腦袋又弄回了剛才那個位置,将自己的臉貼在他的頸窩處。
“你幹什麽?”绛也不再掙紮了,任由他抱着自己,安安份份的。
“抱一會,就好了。”沈勿歸的聲音很啞,還摻着弱不可聞的渴望。
绛也沒再問了,還真的就讓他抱着自己,嘀嘀咕咕說他:“那就,那就一會。”末了又小聲抱怨:“你太重了,等會別把我氣給壓沒了。”
沈勿歸沒推開,好久才說:“對不起。”
沒一點愧疚的意思。
好在绛也沒在意。
“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