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複得
第43章 複得
失而複得的心情猶如潮水接踵而至。绛的呼吸,他胸膛裏心髒跳動的悶悶回響。每一處沈勿歸切身感受到的觸覺,聽覺都在告訴他。
绛沒死!他還在這裏!
“你這人好生奇怪。”绛被他按着,出乎意料地沒計較對方這個奇怪的行為。
可就算沒掙紮,也并不代表他心裏縱容,嘴裏一直在耳邊抱怨他的體重太重,壓着自己了。
他還在說,見沈勿歸不答話,愈發大膽起來,“你從哪來?之前怎麽沒見過你,還穿得……這麽奇怪,話說你這個樣子不會是……”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奇怪的事情,語氣控制不住驚訝,但還是壓制住,小心翼翼出口問:“你是不是進京趕考落榜,精神變得不正常了?”
沈勿歸還是沒答,漸漸收緊雙臂。
“哎呀哎呀!你別抱那麽緊!我喘不過氣了!”話是這麽說,绛身體還是老老實實,一點也沒推開他的意思。
他也說不清是什麽感覺。見到沈勿歸第一眼,就覺得對方好像認識自己,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包含很濃很沉的情緒。
街道上回頭的那一刻,兩兩相望之後,差點以為對方要沖上來抱着自己,質問為什麽要抛棄他。
可是好奇怪,明明長那麽大,他還沒見過穿得那麽奇怪的人。
得不到回答绛也不惱,看樣子心情還不錯。
他現在比沈勿歸之前認識的性子還有活潑一些,頗有實感。并不像在山谷之中見到的第一面,像虛無缥缈的魂魄。
他現在是真正地如“活”過來一樣,他會笑,會告訴沈勿歸自己壓着他呼吸都喘不過來。臉頰還泛着紅暈,汗水浸在衣領裏,散發出獨有的香氣。
他是暖的,是鮮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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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這一事實的沈勿歸心裏抑制不住開心起來。就像得到一個甜膩膩的糖果,可這層糖衣裏面好像夾着檸檬,開始後知後覺地酸,一直到疼。
“現在是慶蕪幾年?”沈勿歸忽然開口問。
绛被他暖和的體溫壓着都快睡着了,聽到問題又打起精神回答,嘴裏還不忘調侃:“你這人不會是真的傻了吧,今年是慶蕪二十一年啊,下個月就是聖上及冠的時候,到那時城中肯定會熱熱鬧鬧的。”
慶蕪二十一年——正是李夜軒及冠下令将妖族全部驅趕外境的時候!
居然還有還有一個月!
沈勿歸猛地松開他坐起身,神色嚴肅,目光緊緊停留在绛臉上,始終移不開。
見到眼前人的驚喜落到實處,他現在不得不探究明白,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
這似乎是绛祭夢之後開啓的另一個迷境,而面前的他,是幾千年前的绛?
得到這一事實的他心裏酸澀一片,随後想起高于。
怎麽只有他一個人進來了?
高于去哪了?他從自罪坑那會就沒見到他。這個地方是绛控制的迷境,不知高于被他弄去了什麽地方。
沈勿歸擔心中并沒有充滿害怕,反而相信绛不會出手害他。
或許他只是想讓沈勿歸在這個迷境裏看到他想讓他看到的東西。那麽出現在大街上,遇到策馬的绛,都是他安排的。
如果眼前绛是迷境虛化的,那麽……真實的绛應該會在哪裏?
“你在想什麽?”绛揮手在他眼前,擾他回神。
“那麽我現在還有機會。”沈勿歸自顧自說,目光灼灼。
绛被他的目光一燙,怔愣片刻,強加穩定,狐疑問:“什麽機會?”
反轉夢境的機會。
绛應該和沈勿歸想的一樣,将他送至這裏,看清幾千年前的怨恨,撥開迷霧,重見天日。
或許他還有別的目的。
在绛用刀刺向自己心髒的那一刻,他眼前閃過一道別的畫面。
畫面裏,看到绛匍匐在一人面前,大喊不要,而對方卻毅然用刀朝自己的心髒刺去。
這道畫面是不是預示着,幾千年前,绛的心髒是怎麽得來的。那麽在這個時間裏,他就能看到绛是怎麽變成傀儡的,還有他一直不敢相信千年前與他的糾葛。
他要一點一點掀開最後一層迷霧,把绛重新拉至眼前。
他終于知道能绛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模樣的!
沈勿歸眼底泛紅,一直注視着眼前的人,好不容易壓下心中想要抱着他的沖動,險些因為绛害怕逃離的臉色而崩潰。
绛見他這個模樣就像兔子見到狼獸,尋着空地摸索着下床。這時沈勿歸身體突然往前一傾,他的動作立馬像見到什麽惡魔,一下子就竄到床下。
“幹嘛啊?你坐好!不許再對我動手動腳。”绛指着他,又收回手。
沈勿歸急忙壓制自己的動作,垂下頭,臉色晦暗不明。此時他手臂上的青筋突起,一雙強勁有力的雙手好像在痛苦地克制。良久他擡起頭來,臉色回歸初見時的柔和。
他柔和說道:“沒事,見到你我很開心。”
绛被他這句沒羞沒臊的話弄得臉頰都泛起了紅。他年歲小,沒怎麽聽女孩子誇過自己,也沒怎麽應對過來自陌生人的誇獎,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然後他就杵在原地不說話。
沈勿歸笑起來,小心翼翼望着他,一點也不敢錯過他害羞的模樣。
之前就一直想見到绛幾千年前會是何種模樣,他也試着想過猜過,或說乖巧,俏皮,內斂,好奇心好重,又有些占有欲的小孩。可一直到現在,才知道,他不應該是被這種規束的形容詞來分類的。
他就是他自己,永遠會在面對不同人時體現出他想要表現的性格。他是鮮活的,在沈勿歸眼前,在他即将要失去的時候,再次醒來,得知自己又握緊了他。
只不過這一次,兩人之間的距離會比之前的還要近,這是绛給他的距離。
沈勿歸的視線實在是太熱了,绛觸碰到他的目光立馬撇開眼睛,轉過身就要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讓下人告訴我就行。”
沈勿歸好不容易才見到人,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放他走。立馬變得黏人起來,大步一跨,在绛走出門口的時候拉住了他的手臂。
绛身高才到他的肩膀處,大手一握,立馬把他拉得一個踉跄。沈勿歸出手扶住他,順勢感嘆他的身材還是如此清瘦,也可能是在發育,畢竟他的年齡看着是有點小。
沈勿歸這樣安慰自己。
绛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終于搞生氣了,一下子拍開他的手,氣急敗壞,“你幹什麽?”
沈勿歸松開被他拍紅的手,也不生氣,仍舊是笑着,“既然把我撿回家了,總要對我負責吧?”
绛覺得他實在是太不要臉了,什麽叫對他負責啊?一個大男人的,還要怎麽對他負責?一沒睡,二沒欠債,居然還賴上自己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不要得寸進尺了!”他實在是被沈勿歸的弄生氣了,還有些委屈呢。自己明明是做善心的那一個。
“好了好了,我沒有別的意思。”沈勿歸也不逗他了,這個年紀的小孩最經不起逗,立馬将話引回正題上,“你說聖上及冠那年全城都會熱熱鬧鬧的,那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在那天,去聖上的及冠宴請上。”
“我當然有辦法。”绛被他拉在椅子上。
沈勿歸聽他這麽說,讨好似得捏捏他的手臂,忽然碰到他垂在肩膀上黑色發絲,指尖一頓。随後自然而然尋着本能摩挲,将他的發絲撚在指尖搓熱,而後便是藏在發絲中間的紅色發繩。
他指尖勾着绛的頭發,心頭泛起酸澀,接着想到之前見到他還是一頭白發白衣的模樣。到底是經歷什麽?他才能舍棄那麽鮮豔明媚的顏色。
他好像換了個人,要不然初見時,看到绛眼尾之處的紅色印記,他差點認不出來。
“喂,你在聽嗎?”察覺到沈勿歸的出神,绛轉身。發絲從他的指尖溜走,不留片刻溫度。
沈勿歸心裏的位置徒然一空,好半天才尋回理智。
“抱歉,我剛剛沒仔細聽。”沈勿歸道歉,語氣裏還是沒有歉意,反而是心疼占據更多。
他将绛的身體轉了回去,雙手放在他單薄的肩膀上。
少年的肩膀挺拔,猶如青松,含有獨有的美感。
绛繼續說:“聖上的宴請我爹爹肯定會去的,他身為朝中大臣定然要在席中。只不過我能不能去還不知道,他素來不喜歡我進宮,說什麽怕沖撞聖上。但你要是想去的話,我還是會想辦法求求我爹爹讓他帶我去的······”
绛的側臉白淨,一雙暗紅色的眼睛依舊是那麽明亮,點綴碎碎星光。沈勿歸看他時不時眨眼,再睜眼時,眼尾的印記翩然恍惚,再也沒有消失。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上面,怎麽也移不開,卻還能分出別的心思去想绛剛剛說的話。
沈勿歸問:“你爹爹是何人?”
绛忽然變得自豪起來,一雙大眼睛發出光芒,得意地笑,“是當今大名鼎鼎的國師。”
聽他說完,沈勿歸摩挲發絲的指尖一僵。
他之前一直以為绛從小生活在松夷山,可直到現在才意識到,绛的家庭應該是美滿的,他有爹爹,有家人,那他的母親呢?
于是沈勿歸問:“你的母親呢?”
绛不滿意地搖搖頭,不太開心,“她走了。”
沈勿歸逼問:“去哪裏了?”
绛不願意說了,他應該是顧及什麽,磕磕巴巴地說:“去了很遠的地方,我爹爹不讓我跟別人說。”
“為什麽?”沈勿歸語氣步步緊逼,語氣是連自己都沒意思到的寒意。
“你幹嘛要這麽兇啊!”绛一雙眼睛通紅。
沈勿歸立馬意識到剛才的态度,馬上道歉:“抱歉,我只是······”
“我是狐妖。”
他忽然聽到绛低聲說。
“什麽?”沈勿歸聽到了。
“你難道不知道先帝暴斃是因為狐妖一事嗎?所以聖上格外讨厭狐貍,讨厭妖族!爹爹因為這個不止一次跟娘親吵架!他不讓外人知道我是只狐貍,所以娘親回松夷!她沒有帶我走!”
松夷,妖族聚集的地方,娘親回去了卻沒有帶走他。绛每時每刻都在想,娘親是不是不喜歡他了。
可在小時候,她經常抱着绛,摸他的狐貍耳朵和尾巴。可自從爹爹燒了梧兮宮的之後,娘親再也不允許他在家中變成狐貍的模樣。
往後娘親與爹爹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飯。忽然有一天,她塞給了绛一塊糕點,把他抱在屋子裏,哄他睡覺。再睜眼時,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绛不止一次問爹爹,娘親去了哪裏?她為什麽不要自己?一開始他還是耐心地回答,在绛撒嬌似得讓娘親回來的時候,他生氣了。
他說:“她回松夷了。”
她不要你了。
绛再也不會在家裏變成狐貍的模樣,爹爹不許,他也同樣不想。
沒人會清理他尾巴毛。
沈勿歸一怔,随後恢複原樣,指尖流戀地撫摸他的黑發,啞聲問:“那你知道回松夷的路嗎?”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