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姜行直覺這應該是一條重要線索,不然怎麽會那麽巧——

鄧春磊是業界大拿,行醫這麽多年收到的錦旗數不勝數,從沒出過醫療事故。

按理說應該是個很謹慎的人,卻偏偏在他的診斷上表現得十分武斷。連觀察期都等不得,直接下了死亡通知書。

更何況他和他後媽還是老鄉。

“你去查一下鄧春磊和劉繼芳有沒有聯系。”

劉繼芳就是姜行後媽。

“啊。”趙青松先是一怔,随後快速在心裏複盤了一遍目前查到的信息,并沒有發現鄧春磊和劉繼芳之間有關系,有些不解道,“查他倆?”

“對。”姜行說。

之前他的調查重點都放在姜建設身上,從沒往劉繼芳身上想。畢竟這麽多來她對他雖然不算好,但也沒虐待,頂多陰陽怪氣幾句,壓根造成不了什麽傷害。

相比之下,姜建設這個親爸要惡劣得多。

冷暴力、言語打壓、得知他生病第一反應不是去醫院,而是估了個好價錢直接把他賣了。樁樁件件,說他沒有惡意都沒人信。

“劉繼芳的老家也是臺鄉。”

媽耶!

趙青松驚了,不會真有問題吧。

其實他一直不理解姜行查鄧春磊的行為,只以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得了絕症這個事,想要找個由頭平靜的發瘋,沒想到竟然真挖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一時之間,趙青松腦子裏狗血與陰謀齊飛,分分鐘鐘腦補出了一部百萬著作,差點忘了自己正在打電話。

直到姜行疑惑地叫了一聲,這才喚回他的神智。

“好的老板。”趙青松一驚,忙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腦海。知道姜行最讨厭下屬工作時開小差,迅速調整狀态,恢複成了平日裏沉穩可靠的模樣,“我馬上去辦。”

姜行又叮囑了一句:“嗯,注意點,不要打草驚蛇。”

見他鄭重應了,方才挂了電話。

人生真的很奇妙,姜行倚在陽臺的護欄上望着滿天星光,怔怔出神。

一個月之前,他還在沉浸在死亡的恐懼中不可自拔。一個月之後,一場單純的長輩對小輩的關心,卻讓事情出現了轉機。

都說物極必反,過去姜行對此嗤之以鼻,如今卻有些信了。

不管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至少這一刻他是懷抱希望的。

夜漸漸深了,倒春寒的涼風拂過臉頰,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攏了攏身上的外套轉身想要離開陽臺。

剛擡起腳,就被悄無聲息坐在身後的宋元洲吓了一跳。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這人是屬貓的嗎?走路都沒聲的。

宋元洲正抱着畫板畫畫,燈光下,紙張上的作品顯露無疑——

一副清晨森林薄霧圖。

明明應該是生機勃勃的畫面,看起來卻死氣沉沉的,連姜行這個門外漢都能看出其中撲面而來的壓抑。

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會呈現出創作者的狀态,姜行抿了抿唇,忍不住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對他太冷淡,才導致他心情這麽不好。

“阿行!”聽到他的聲音,宋元洲驚喜地站起來,放下畫板就要迎上來。擡腳的那一剎那卻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又縮了回去,“我沒有跟着你。”

他別過頭,很沒有說服力地解釋:“這裏燈光很亮,我最喜歡在這裏畫畫。”

真是個小傻子,連撒謊都不會。

姜行莞爾。

家裏的主卧是無主燈設計,懸浮吊頂上有規律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燈。此時所有燈都開着,将客廳每一處都照得纖毫畢現,哪有什麽明暗之分。

“是嗎。”姜行在沙發沿上坐下,故意道,“那我之前怎麽沒見你在這裏畫?”

別說畫畫,套間裏的客廳跟擺設似的,宋元洲基本只用卧室和衛生間。他嚴重懷疑,要不是有阿姨每天打掃,恐怕都要積灰了。

“因為……”宋元洲沒想到他會繼續問,吭哧了半天也沒想出個理由來,正不知所措之際,冷不防瞄到了旁邊玩球球的閃電,頓時急中生智,“因為閃電會打擾我。”

無端端飛來橫鍋的閃電:“???”首先,我沒有惹你們任何人。

姜行看看一臉懵逼的閃電,又看看終于松了口氣的宋元洲,唇角幾不可察地略過一絲笑意:“行,那你在這裏慢慢畫,我回去洗澡了。”

A市的冬天很暖和,不少北方人都會來這裏過冬,氣候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唯有一點不好,空氣太潮濕,在外面呆時間長了渾身就黏答答的不舒服。

姜行越過宋元洲往前走,看似心無旁骛,實際上眼角餘光卻時時刻刻留意着後面的情況。果然很快,耳邊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他彎了彎唇,出其不意地回過頭。

身後的一人一狗齊刷刷停下腳步,扭過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宋元洲,”姜行叫他的名字,聲音戲谑,“你不是最愛在客廳畫畫嗎,跟着我幹什麽?怎麽,閃電又打擾你了?”

宋元洲喉結動了動,半晌,倔強地“嗯”了一聲。

主打的就是一個初心不改。

再次被鍋砸中的閃電:“……”其次,我也沒有惹你們任何人。

姜行無奈,合着這是要死跟到底了是吧。也是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宋元洲的反常。

過去他雖然也喜歡和他呆在一起,但卻沒像現在這樣,恨不得時時刻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像一不小心他就會跑了一樣。

姜行嘆了口氣,決定等下洗完澡跟他好好談談。倒不是讨厭他粘他,而是宋元洲這個狀态明顯不對。

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淋下,沖掉了帶着淡淡石榴香的沐浴露。姜行抹了把臉,在心裏斟酌了一下措辭,擦幹身體走出了衛生間。

一開門,不出意外又看到了宋元洲。他并肩和閃電坐在牆邊,沒畫畫也沒看手機,只低着頭。空調暖風吹開他額前的發絲,露出那長長的、低垂的睫毛。

不知怎麽的,竟讓姜行覺得有點可憐。

“起來了,地上涼。”姜行把他拉起來,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熱水,回頭對他舉了舉杯子,“你要不要?”

宋元洲搖搖頭沒說話,只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上面有東西?姜行疑惑地偏過頭,什麽也沒看見。

“怎麽了?”

宋元洲垂眸看了他一眼,猶豫片刻,伸手拂去了從發梢上滴落下來的水珠。

姜行失笑,搞半天原來就這點事:“我洗完了,你去洗?”

宋元洲馬上說:“我洗完了。”

“哦,”姜行在沙發上坐下,随手打開電視,“那你是在等我?”

“沒有!”宋元洲立馬否認。

其實他對別人的情緒十分不敏感,不,與其說是不敏感,應該說不在意。他平等地漠視着出現在面前的每一個人。

除了姜行。

他知道這段時間的阿行和以前的阿行不一樣,他不喜歡他出現在他身邊。

電視裏傳來一陣音樂,很好地緩解了他的緊張。宋元洲坐到姜行身邊,小聲道:“我就是随便坐坐。”

那是随便坐坐嗎?分明是他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姜行無奈之餘又有點心疼,前段時間他被那個吻亂了心神,下意識就疏遠了宋元洲。本以為自己分寸拿捏的剛剛好,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

怪不得他這段時間那麽反常。

姜行有些自責,往旁邊挪了挪,離宋元洲更近了些,開口道:“之前公司的事比較多,趙青松你還記得嗎?就是那天在辦公司我們見的那個人。”

趙青松?誰?那天辦公室裏不是只有他和阿行兩個人嗎?

宋元洲茫然,完全沒有印象。

姜行:“……”

行吧,反正不記得也不影響什麽,繼續道:“你這幾天是不是經常見我打電話?就是跟他。不和你呆在一起也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太忙,現在忙完就好了。”

頓了頓,終于說出了結論:“所以你不用總是跟着我,我不會跑……”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忽然站起來的宋元洲打斷了。

姜行吓了一跳,跟着站起來:“怎麽了?”

宋元洲沉默着沒說話。

姜行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那幾句話,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可宋元洲這樣顯然不對,只得拉住他的手腕,又問了一遍:“宋元洲,你怎麽了?”

宋元洲仍舊沒說話。

正當姜行準備再問問時,宋元洲擡起了頭。

姜行發現他的眼圈有點紅。

姜行的手緊了緊,聲音都放輕了:“你……”

“阿行。”宋元洲忽然抱住他,将他臉埋進了他的頸窩裏。

姜行愣了一下,遲疑片刻,還是伸手回抱住了他:“嗯。”

又是一陣壓抑的寂靜。

半晌,耳邊響起宋元洲略帶哽咽的聲音。

認識這麽久,姜行見過他快樂的、平靜的、倔強的樣子,卻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沉悶而絕望的模樣。

他說:“阿行,你可以不要離開嗎?”

姜行下意識道:“我能去哪兒,我……”

姜行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什麽東西在心中閃過,劈開了混沌的大腦,讓他瞬間理解了宋元洲的意思。

他說的離開不是指離開家,而是指死亡。

為了他一個字一個字啃資料的宋元洲,在克服重重困難理解了上面的內容後,終于明白了漸凍症代表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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