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姜行靠在牆上,平複了一下因為滔天怒火而略顯急促的呼吸。拿起手機,一字一句地給姜建設回複——

【姜行】:時間太短了,兩個公司交接的事處理不完。

小兔崽子這是變着法兒拖延呢,姜建設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想先糊弄過去再找其他辦法對付他?沒門!他冷哼一聲,拇指微動,剛想打字,又一條消息進來了。

【姜行】:給我一天時間,後天一早我帶你去橙果辦理員工轉移手續。

姜行是個什麽性格姜建設這個當爸的再清楚不過了,吃軟不吃硬、且異常頭鐵,他能這麽容易就妥協?姜建設不信,幹脆一通電話打了過去,試探一下他的态度。

“姜行,你說真的?”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裏,原本姜行只是厭煩,這會兒卻只剩下無盡的恨意。他努力控制着情緒,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太大起伏:“你覺得呢?”

“你最好是。”姜建設站起身,推開書房的窗戶眺望遠處。

姜家所在的別墅區雖然沒有宋家豪華,但也是标準的富人區。綠樹成蔭、鮮花遍地,還能看到整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築:地王大廈。

這是地位的象征,也是財富的象征。

無論如何,姜建設都不會允許自己破産,然後灰溜溜地搬離出去。

微風拂過,他深深吸了一口帶着草木香的空氣,骨子裏的冷酷顯露無意:“別以為我那些話只是說說而已,你媽在你眼裏是你媽,在我眼裏屁都不是!”

他冷笑:“惹急了我以後你還掃墓?去下水道裏找媽吧。”

姜行死死捏着拳頭,恨不得順着手機過去直接弄死他。可是不行,在目的沒達成之前他必須要忍。

“放心,”他閉上眼,語氣毫無波瀾,“我已經跟宋元洲結婚了,宋家多有錢不用說你也知道,我犯不着為了飛躍那點東西在這個時候跟你犟。”

怪不得,姜建設恍然大悟。

他就說那逆子怎麽學會服軟了,原來是在宋家被養大了心,看不上自己家那三瓜兩棗了。

“瞧瞧,現在知道我沒坑你了吧,”他得意洋洋,很是為自己當初的選擇自豪,“只要拿到手的好處是真的,傻子算什麽。”

姜建設啧啧感嘆:“多虧我給了你張好臉,一下子就把那個傻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夠了。”姜行不想聽他诋毀宋元洲,冷冷打斷了他的話頭。

“行行行我不說。”姜建設臉皮厚得很,絲毫不在意姜行的語氣。就像他自己說的,實惠到手了誰還管其他。

只是難免在心裏嘀咕,他家這個冷心冷肺的逆子倒是挺護着那個傻子,看來宋家人對他不錯,他投桃報李也反饋到了宋元洲身上。

真是重情啊。

姜建設哼笑,不過重情好,重情才能被他用一罐沒什麽用的骨灰拿捏。

“那後天早上九點,我和你一起去橙果。”

姜行說:“好。”然後特意強調,“別忘了帶我媽的骨灰。”

什麽?還要帶骨灰?

姜建設皺起眉,上次的教訓就在眼前,他可不想重蹈覆轍,直接一口拒絕:“不行。”

門口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是閃電在撓門。姜行掃了一眼手機右上角,遛狗的時間到了。他以手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腿卻忽然不聽使喚了。無論怎麽用力,都像面條一樣軟綿綿的,完全無法支撐起身體。

這就是漸凍症嗎?先是胳膊,然後是腿,到最後連吞咽都困難,還真的是一點點把人凍起來。

姜行垂下眸,幸好他也沒打算活到最後。

“沒見到骨灰我不會辦任何手續。”他點開手機app,操控着智能系統開了門,冷聲道,“到底是皆大歡喜好,還是拖着看飛躍越來越差好,你自己決定。”

“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直接搶骨灰。”

姜建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這些年養尊處優,體力下降得厲害不說,還喝出了啤酒肚。根本沒辦法和年輕力壯的姜行比,要是姜行鐵了心跟他動手,他是無論如何都幹不過的。

閃電叼着牽引繩跑過來,讨好地瘋狂搖尾巴。姜行撸了好幾遍狗子毛茸茸的大腦袋,方才壓下心中的惡心,淡淡道:“我不會拿我媽冒險。”

姜建設想想也是,骨灰罐可不是項鏈,小小一個随便就能搶走。那麽大還容易摔碎的東西,除非姜行不計後果,不然可不敢貿然出手。

“那行,就這麽說定了。”

“好,”姜行答應了,又說了一句,“我到時候去接你。”就直接挂了電話。

否則再晚一秒他都怕自己說出什麽不理智的話來。

閃電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沒再鬧着要出去。只乖乖貼着他,像哄人一般,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頭發。

小動物都知道善惡,有些人卻連畜生都不如。

姜行摸了摸閃電的頭,輕聲道:“爸爸今天有事不能帶你出去了,去找你元洲爸爸吧。”

閃電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蹭了蹭他的掌心,啪嗒啪嗒跑去了卧室。很快,屋子裏就響起了宋元洲還帶着睡意的聲音:“阿行,現在……阿行?閃電你怎麽來了?”

這幾個月,他們都是一起睡覺一起起床的。只不過姜行昨晚失眠,今天就起來得早一點。

“阿行!”卧室門忽然被推開,宋元洲慌裏慌張地走出來,在看到牆邊坐着的姜行時,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阿行,你怎麽坐在這裏?”

姜行擡頭看他。

宋元洲穿着睡衣,因為剛起床頭發微微有些淩亂,臉上卻是幹幹淨淨的,半點不顯邋遢,有一種純稚的帥氣。

姜行沒說自己這會兒站不起來,免得他擔心,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也過來:“這裏能曬到太陽。”

是這樣嗎?

可是卧室客廳陽臺都能曬到太陽啊,宋元洲不理解,但這并不妨礙他覺得姜行說得都對。

他點了點頭,好像很懂的樣子。只不過卻罕見地沒聽話,站在原地沒動。

姜行心裏一突,以為他是看出了什麽。正想着該怎麽糊弄過去,就見宋元洲抿了下唇,有些羞赧道:“我沒刷牙。”

姜行:“?”

沒牙刷跟坐過來有什麽關系?

宋元洲老老實實道:“沒刷牙不想靠近你。”

姜行心裏頓時酸酸澀澀的,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跟這個小傻子一起過完下半輩子,那樣應該會很快樂吧。

可惜老天不給他這個時間。

姜行自嘲一笑,壓下那些紛亂複雜的情緒。看着別別扭扭的宋元洲,故意道:“可我想你過來怎麽辦?”

宋元洲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唇角立馬翹了起來,阿行需要他呢。

“你等我五……不,三分鐘。”

姜行剛想說不急,因為宋元洲每天很嚴格地遵循着刷牙必須要刷五分鐘的原則,然而宋元洲壓根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眨眼的工夫就沖進了洗手間。

姜行失笑,放下手機和閃電一起坐在那裏等着他。

現在他的心裏黑暗又壓抑,還充滿了各種難言的戾氣,只有看着宋元洲的時候才會好一點。

宋元洲對時間的把控非常精準,三分鐘一到,他立馬從洗手間走了出來。看得出很着急了,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水珠。

姜行問他:“怎麽不擦幹了再過來?”

宋元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擠開閃電坐了下去。

這天是清明前後難得的好天氣,一大早就出太陽了,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暖暖的,恰好驅散了陰雨連綿帶來的濕冷。

宋元洲捏着閃電厚實的爪子,目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姜行身上。

姜行心裏有事,剛開始确實沒注意。但最後那看都變成了盯了,要是還沒注意到他就是眼睛有問題了。

他猝不及防地轉過頭,恰好将來不及逃開的宋元洲抓了個正着:“怎麽了?”

宋元洲沒吭聲,就在姜行想要再問一次時,他忽然開了口:“我們洗手間換了新牙膏。”

這個姜行還真沒注意,他問:“是嗎?”

“是的,原來是薄荷味,現在是竹鹽,”已經開了頭,剩下的就容易多了。宋元洲安撫地拍了拍哼哼唧唧想要出去的閃電,看向姜行,“阿行,你覺得好聞嗎?”

姜行仔細回想了一下,實在沒印象了,便随口道:“挺好聞的。”

“哦,”宋元洲又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我牙刷得很幹淨,味道也好聞。”

姜行:“?”

難不成還要自己表揚他幾句?又不是小朋友了,幼不幼稚啊。

姜行輕笑,正要說點什麽,宋元洲忽然湊了過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我可以親你嗎?”

姜行:“……”

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

他很想說不可以,但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又舍不得拒絕。滿打滿算,他們也只剩下不到兩天的相處時間了,滿足他一下又怎麽樣。

于是姜行笑着說了句:“可以。”

話音落下的瞬間,宋元洲的唇就壓了下來。結婚已經好幾個月了,小紅本時時刻刻帶在身上,都快被宋元洲盤出包漿了,真正接吻還只有兩次。

他仍舊不怎麽會親,莽莽撞撞地撬開唇齒、深入掠奪,偶爾牙齒會磕到姜行,像個急于吃到肉的小狼狗。

可正是這樣才更刺激腎-上-腺-素。

姜行的呼吸略重,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攀上了宋元洲的脖子,感受着他手指扣在腰間的力道。迷迷糊糊地想,其實他一點也不像宅男……

不知親了多久,宋元洲稍稍放開姜行的唇,順着他唇角繼續向下。早上本就是個敏-感的時候,而男人在這方面幾乎不需要學習。

溫熱的呼吸打在耳廓上,姜行一個激靈,腰瞬間軟了。若不是倚着牆,恐怕就要直接滑到地上了。

“等等……”姜行掙紮着想要推開他,宋元洲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扣住他的雙手按在地上,順着他的下颌線繼續往下親。

他不是蜻蜓點水,而是稍稍用了力,些微的疼痛後就是令人頭皮發麻的舒-爽。姜行呼吸急促,心跳如鼓,拼命控制才能抑制住沖到喉嚨口的呻-吟。

“宋元洲,等下。”在宋元洲還想順着鎖骨往下的時候,姜行終于積蓄出了一點力氣,用力抓住他後腦的頭發,将他從自己身上提了起來。

“你沒完沒了了是吧。”

此時此刻,姜行嘴唇微微有些紅腫,眼裏泛着水光。身上寬松的居家服被揉得不成樣子,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肩膀,昳麗又惑-人。

宋元洲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聲音沙啞:“是你讓我親的。”說完,按住他的肩膀,低頭就要再次親下來。

姜行眼疾手快地偏頭躲開,跟閃電好奇看過來的目光對了正着。

姜行:“……”

接吻沒害臊、被掀了衣服也沒害臊的姜行,臉騰的一下紅了。

他一把推開宋元洲,蹭得站起來:“不早了,你該去溜閃電了。”

說完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的腿好了。

“哦。”宋元洲慢吞吞地應了一聲,腳下不動,目光仍舊在姜行的唇上流連不去。

“聽話。”姜行被他看得臉熱,彎腰将閃電的牽引繩交到他手裏,“去吧,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宋元洲疑惑:“你不去嗎?”

他們以前都是一起去的。

姜行頓了下,而後自然道:“嗯,今天不想去。”

好吧,宋元洲雖然有些失望,但仍舊尊重他的想法,不過——

他低頭看向姜行,小聲請求:“阿行,你能親我一下嗎?”

放在之前,姜行是不會答應的。可是現在……對上那雙殷切的眸子,他心裏劇烈地疼了一下。然後擡起頭,輕輕親了親他的唇:“可以了麽?”

從未享受過姜行主動待遇的宋元洲瞬間暈乎乎的,唇角翹得老高,腳下仿佛踩了棉花一般,整個人都變得飄飄然起來。

他戀戀不舍地往前走了幾步,快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那你在家等我。”

姜行笑了一下,說:“好。”

宋元洲這才推開門,帶着閃電離開了。

他走以後,姜行臉上的笑就落了下來。他拿起手機,直接給趙青松打了過去。

趙青松還沒起床,忽然接到老板的清晨call,還以為公司出了什麽事。連衣服都來不及穿,趕緊接了電話:“老板。”

姜行說:“幫我安排一下,我要立遺囑。”

趙青松的瞌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狠狠掐了把自己大腿,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難得有些結巴:“遺、遺囑?”

雖然姜行被診斷出了漸凍症,但好好養護的話說不定還能活很久,怎麽忽然就到了立遺囑的地步了?

該不會是姜建設那邊又做了什麽吧?

他心裏波瀾起伏的,姜行卻不打算給他答疑解惑,沒必要也沒時間。

“對,”他聲音淡淡,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的身後事,而是公司不重要的小項目,“繼承人是宋元洲。讓法務那邊配合,需要什麽你盡快告訴我,明天之前必須弄完。”

“好的好的。”趙青松一口應下。

“還有,”姜行想了想,又交代道,“讓研發那邊整理一下公司的核心技術資料,再準備一下飛躍的合同,我後天要用。”

趙青松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們好不容易才脫離飛躍另起爐竈,老板這又鬧得是哪樣?

但他不敢問。

姜行平時看起來只是冷冷淡淡的不好說話,工作的時候卻那叫一個強勢,他可不敢去撩虎須。反正大家是利益共同體,聽老板的話就對了。

“好的。”

說完這些,姜行又讓他通知公司的高管上線開會。

這會兒才六點多,大部分人都沒起床,忽然被從被窩裏挖出來,全都是一臉懵逼。互相暗暗在手機上交流了一番,沒一個人知道老板想幹什麽,只能忍着哈欠點開了視頻會議。

姜行本就不是啰嗦的人,再加上時間有限,一句廢話沒有,上來就直奔主題。

從研發中心開始,将各部門接下來一年內的主要工作都羅列了一遍,并且重點交代了公司研發的大概方向,給了高管們半小時的思考時間,這才問道:“還有誰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嗎?”

能做到高管的位置,不說智商情商,專業技術肯定是過硬的。姜行又因為時間緊,只說了個大概,紛紛搖頭表示:“沒有。”

“那好,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

說完,雷厲風行地切斷了視頻,留下一群高管面面相觑,紛紛去趙青松發生了什麽事,姜總這個舉動怎麽像是要退出公司一樣。

趙青松:“……”

趙青松也不知道啊,老板的心思他哪裏猜得準,但還是要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總之這個事情吧,它就是這個樣子的……老板的意思,嗯,他是說,你們懂得……”

高官們開始還豎起耳朵仔細聽,結果聽了半天:“……”

這都是些什麽玩意!

不過大家都是人精,見趙青松這麽說也差不多明白了。要麽他和他們一樣什麽也不知道,要麽就是不方便說,反正都不适合刨根問底。

一個個打完招呼後就下線了,時間不早了,回籠覺是睡不成了,還是起床去公司發光發熱吧。

姜行不知道他的員工大早上就卷起來了,做好手頭上迫切需要做的事後,宋元洲也回來了,兩人收拾了一下,下樓去吃早餐。

宋母和宋父已經坐在餐桌旁了,正一邊吃一邊談論保險的事,見到兩人順口問了一句:“阿行,你需不需要給身體的某個部位也投一份?”

姜行疑惑:“嗯?”

宋母給他解釋:“像元洲,就很寶貝的他手,所以額外給手買了份保險。”

姜行恍然,宋元洲是漫畫家,靠雙手吃飯的,當然會寶貝自己的手,不過他就沒這個必要了。

“不用了。”

宋母點頭:“那行,我就讓你大哥按照之前的慣例買了。”

飯後,宋元洲有新書要畫,而姜行則趕去了公司。雖然并不打算真的按照姜建設說的去做,但起碼要弄出個樣子來,不然恐怕騙不過這只老狐貍。

他想得不錯,姜建設果然一直在暗地裏關注橙果科技,等聽到公司那一系列動作以後,方才安下了心。

看來姜行真的沒騙他。

姜建設滿意地掃了一眼博古架上的骨灰罐,林愛華這女人蠢是蠢了點,但真好用啊。活着能給他提供好生活,死了也同樣有利用價值。

他志得意滿地笑了一聲,瞅一眼日歷上的時間,在手機上編輯了一個數字“1”,給姜行發了過去。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明天他就能重新掌控飛躍,做回高高在上的姜總了。

懷抱着這樣的美夢,姜建設度過了一個開心的白天。連公司走下坡路後一直困擾他的失眠問題都不見了,挨着枕頭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宋家這邊,宋元洲這幾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

姜行好像一夜之間變得更親近他了,讓抱讓親甚至還有時候還會主動。以至于宋元洲每天心情都很好,恨不得這樣的狀态能一直持續下去。

這天早上吃過飯後,宋家人上班的上班,去美容的去美容。一通忙活之後,家裏只剩下姜行和宋元洲兩人。

已經八點多了,姜行什麽也沒幹,就坐在宋元洲對面,跟看不夠似的,一直一直看着他。

姜行鮮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宋元洲被他看得臉頰紅紅,卻舍不得離開,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裏,盡量裝出一副很鎮定的樣子。

他是真的很可愛。

姜行鼻尖酸澀,咬着舌尖硬生生逼退了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淚意,伸手握住了宋元洲的手。

手機叮的一聲響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姜建設催他出發的信息。

姜行沒理會,只叫宋元洲的名字。

“宋元洲,”他說,“你以後一定要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的。”

不知怎麽的,他分明在笑,可宋元洲卻覺得他快哭了。他慌裏慌張地站起來,摸姜行的臉和眼睛:“阿行,你怎麽了?”

“沒怎麽,”姜行覆住他的手,感受着從上面傳來的溫暖,第一次那麽坦誠,“就是等下要出去,有點想你。”

宋元洲立馬表示:“那就不要出去了。”

事實上,在姜行說要出去的那一刻,他心裏就産生了一股巨大的恐慌。他不知道該怎麽緩解,只能握着姜行的手,又一遍強調:“那就不要出去了。”

時間走過八點半,姜行的手機又響了一次。

這下是真的該走了。

他搖搖頭,掙開宋元洲:“公司那邊有事,我必須去看看。”

宋元洲不依不饒:“我跟你一起。”

他心髒砰砰跳得很快,不是因為跟姜行親密接觸,而是因為那股莫名的害怕。他不想讓姜行走,只想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牢牢看住。

“我今天很忙,不方便帶着你,”姜行笑笑,拿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你在家好好畫畫,我走了。”

他矮身穿好鞋,伸手拉開房門:“宋元洲,再見。”不等回複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黑色風衣的一角輕輕劃過鞋櫃,而後了無痕跡。

宋元洲心裏一慌,忙小跑着追上去:“阿行!”

姜行坐在車上對他揮了揮手,毫不猶豫地踩下了油門。

這是姜行自确診漸凍症後第一次開車,一點兒也沒生疏,不到九點就到了姜家。

“怎麽才來?”姜建設抱怨了一句,抱着骨灰罐上了車,怕姜行像上次那樣直接動手搶,還特意坐到了後排。

姜行臉上挂着笑,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對他的問題也沒有無視,破天荒解釋了一句:“路上堵車。”

難得得了大兒子的好臉,姜建設竟然有些受寵若驚。反應過來後瞬間tui了自己一口,冷哼道:“諒你也不敢耍花招。”

姜行不想跟他争執,都是将死之人了,逞這點口舌之快怪沒意思的。

他收回看向後視鏡的目光,心無旁骛地朝前開去。

橙果科技離姜家不算遠,二十分鐘差不多就到了,可姜行開了快半小時也沒有停車的趨勢。姜建設開始還沒注意到,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懷裏的骨灰罐上。

這可是他下半輩子的保障,絕對不能有半點閃失。

然而不經意掃了眼窗外,他忽然覺得不對了。橙果離飛躍不遠,這條路他走了快三十年,閉着眼睛都知道該怎麽走,而他們現在所在的這條路卻是完全陌生的。

姜建設心裏一突,忽然覺得後背毛毛的。他抱緊懷裏的骨灰罐,色厲內荏道:“姜行!你要帶我去哪裏?!”

姜行沒說話,只沉默着往前開。

“開門!我要下車!”此時此刻,姜建設也顧不上什麽骨灰不歸骨灰了。錢沒了可以再賺,命沒了可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他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握着門把手拼命地搖晃:“姜行,你個畜生!快點給我開門!”

車子拐進岔路,護城河的影子漸漸出現在眼前。看着姜建設狼狽不堪的模樣,姜行勾起唇,叫了這麽多天來的第一聲爸:“爸,你這是做什麽呢。”

“爸錯了,爸真的錯了。”姜建設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往下滾,很快就打濕了衣服。若不是車裏空間不夠,他能直接跪下給姜行磕頭。面子算什麽,度過眼前這一關才是要緊,“是爸鬼迷了心竅,走岔了路。骨灰,對骨灰……”

他拿起骨灰罐放到姜行旁邊:“骨灰還你,爸保證再也不做這樣的事了。”

姜行說:“真的?”

“真的真的。”姜建設拼命點頭,細聽還能聽出話音的顫抖。

他不知道姜行想幹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他姜建設拼荊斬棘才走到如今的地步,他絕不容許自己折在這裏。

姜行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幾秒鐘,在姜建設心裏忍不住生出一絲希望時,驟然沉下了臉:“晚了。”

他聲音不大,說出的內容卻讓姜建設瞬間不寒而栗。

“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不好嗎,你為什麽偏偏要來招惹我。”

姜行輕笑一聲,眼裏是掩不住的瘋狂:“那就別怪我了。”

說完,猛地踩下了油門。

車子瞬間如同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在姜建設驚恐的目光中,以一個決絕的姿态毫不猶豫地撞開安全護欄,沖進了護城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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