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接到姜行出事的消息時,宋母正和閨蜜秦媛在美容院做保養。

裝潢典雅精致的房間中,點着沉靜醇厚的鵝梨香,兩人并排躺在美容床上,臉上各自敷着一張水潤潤的面膜。

秦媛把手機調成免打擾模式,邊放松地伸展着四肢,邊問宋母:“你家那個男媳婦還可以不?”

“去,”宋母嗔了她一句,糾正道,“別這麽叫他,阿行有名字的。”

秦媛詫異:“看來你對他印象不錯啊。”頓了頓,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是,他人真的可以?你不會被騙了吧。”

“什麽被騙,”宋母有些不高興,要不是臉上敷着面膜不好動作太大,非跳起來跟閨蜜大戰個三百回合不可,“再找不出比阿行更好的人了。”

她掰着指頭,恨不得把姜行的優點直接灌進秦媛腦子裏:“長得好、性格好、還孝順,對元洲尤其上心,老大的對象要是也這樣,我做夢都能笑醒。”

“可真是歹竹出好筍,”秦媛感嘆,“沒想到姜建設那個狗玩意倒生了個好兒子。”

宋母好奇:“怎麽,你認識阿行他爸?”

姜家雖然也算富豪,卻跟宋家不是一個層次上的。要不是宋母為了姜行主動接觸姜建設,他一輩子都夠不上宋家的邊。

“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會兒還不認識你,”盡管已經過了那麽久,提起這個秦媛仍然覺得惡心,“在宴會上打過一次交道,他把我錯認成一個小明星了,對我動手動腳的。”

宋母:“???”

宋母滿頭問號:“他瞎嗎?”

秦家底蘊深厚,雖然不高調,但也是圈子裏數一數二的存在。秦媛又是備受寵愛的獨生女,經常陪秦父出席各種場合,按理說認錯誰也不可能認錯她。

“誰知道。”秦媛煩躁地翻了個身,差點弄歪面膜,趕緊又老老實實地翻了過來,“反正挺膈應人的。”

“那你放心,”宋母誇起姜行來那是一套又一套的,立馬表示,“阿行像媽媽,跟姜建設一點關系沒有。”

秦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怎麽了?”宋母下意識摸了摸臉上的面膜,沒掉下去,還是好好的。

秦媛:“你現在這個狀态好像被男狐貍精迷住了啊……”

“什麽男狐貍精,”宋母憋不住笑了,“別瞎說。”

鬧鐘滴滴答答地響起來,到了揭面膜的時候。美容師敲門想要進來服務,被宋母擺擺手拒絕了。好不容易找了個放松的地方,能和閨蜜說說話聊聊天,她可不想被打擾。

“我現在就操心阿行的病,”宋母把面膜扔到垃圾桶裏,輕輕按摩着臉上的精華液方便吸收,神色不如之前輕松,反而帶上了點愁緒,“希望只是誤診吧。”

兩人關系好,宋母有很多事不想跟宋父說,就會來找秦媛。秦媛聞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會的,那個李青峰不是業界權威麽,他說的肯定對。”

盡管知道這是安慰,宋母仍然笑了:“我也是這麽想……”

話沒說完,放在一旁的手機嗡嗡震動了起來。

“呦,”秦媛調侃道,“該不會是你家老宋吧,分開這麽一會兒就受不了了?啧啧啧。”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這兩人感情好,整天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不是。”宋母看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眉頭微蹙,“是元洲的司機。”

難不成是元洲出了什麽事?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腦海,就立刻被她否決了。她家老二是個地震了都不會往外跑的死宅,整天呆在家裏能有什麽事。

大概是車出了什麽問題吧,宋母暗笑自己可能年紀大了,總愛想七想八,随意點下了接聽:“小劉,怎麽了,是不……”

宋母的聲音戛然而止,她蹭的一下站起來,頭暈目眩地差點沒拿穩手機:“你……你說什麽?”

電話那邊,司機疲憊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阿行出車禍了,人現在在養和醫院,您方便的話過來一趟吧。”

為什麽會出車禍?傷得怎麽樣了?人有沒有事?

宋母有一堆問題要問,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不敢問出來,只能哆嗦着應了:“好好好。”挂了電話立馬下床穿鞋準備去醫院,然而腳接觸到地面才發現自己退軟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後腰重重磕在床角,原本一直拼命忍着的眼淚也抑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人與人的緣分真的很奇妙,不止宋元洲喜歡姜行,宋母也喜歡。

更何況相處了幾個月,這孩子面冷心熱,話不多卻處處妥帖。相比跳脫的大兒子和悶葫蘆似的二兒子更加細心,讓她覺得好像真的多了一個小兒子。

怎麽就會出車禍呢。

明明早上她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宋母眼眶通紅,爬起來踉踉跄跄就要外跑。

“怎麽了?”秦媛被她吓了一跳, 連鞋都顧不得穿,忙趕過來攔住了她,“是元洲出什麽事了嗎?”

宋母搖頭,哽咽半晌才勉強吐出了幾個字,“阿行出車禍了。”

她不是撐不起事的人,宋父年輕剛創業那會兒經歷過很多磨難。融不到資、被對家污蔑潑髒水、産品遭受打壓……多少個日日夜夜,都是她配合一起熬過來的。

但事關孩子的性命,沒有哪個當媽的能冷靜。

車禍啊,秦媛眼皮重重一跳,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但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刺激她,只扶住她軟聲安慰道:“你家車都是改裝過的,有什麽可擔心的。而且剛剛的電話不是司機打的麽,司機都沒事,姜行就更不會有事了,我看你就是關心則亂。”

她麻利地穿好鞋,拿上背包手機:“走,在哪家醫院,我送你過去。說不定孩子就是擦破了點皮,你別在這自己吓自己。”

“對對對。”聞言,宋母仿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精氣神瞬間提上來了,“我們先去醫院。”

這家美容院建在山腳下,景色非常漂亮,與之相對的,位置也比較偏僻。宋母到的時候,宋父和宋元淮已經到了,正焦急地等在手術室外。

“老宋,”宋母直接撲了上去,接連問道,“到底怎麽回事?阿行呢?阿行怎麽樣了?”

“阿行沒事,”宋父攬住她走到一邊,低聲安慰,“醫生在裏面處理,你別擔心。”

姜行是幸運的,他的小破車從兩米多高的岸邊直接沖了下去,他除了腦袋受到撞擊昏迷過去和幾處骨折外,再沒別的嚴重的傷了。

反倒是後座的姜建設,可能是缺德事做太多遭報應了,也可能是營救得慢,已經半死不活了,這會兒正在另一間手術室裏搶救。

“那就好。”宋母重重松了口氣,軟軟靠在了牆上。不過很快,她就跟鯉魚打挺似的直起了腰,“元洲呢?元洲當時沒在車裏?”

宋父說:“沒有。”然後往旁邊一指,“那兒呢。”

宋母一愣,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方才注意角落裏的宋元洲。

他穿着一身灰色居家服,身上濕漉漉的,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不知道是太害怕還是有些冷,臉上慘白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正擡頭盯着門上“手術中”那三個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仿佛稍有動靜就會沖上去。

這些都沒什麽,大小夥子身體素質好,就算感冒了喝幾天熱水也好了。唯獨右手……宋母瞄了一眼,差點沒當場厥過去。

只見上面鮮血淋漓,翻開的皮肉和玻璃渣混在一起,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有一角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頭。

宋母腦袋嗡的一聲,來不及問宋元洲沒在車上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拉着他就要去找醫生:“元洲,阿行得等一會兒才能出來,你先去把傷口處理一下。”

她知道二兒子有多寶貝他的右手,向來沉浸在自己世界、萬事不理的人,為了自己的右手特意去啃了保險條例,每年都盯着他們給他投保,可謂是十分在意了。

可宋元洲卻沒有跟她走,他掙開她,倔強地站在那裏,動也不肯動。

上一次他沒有看住阿行,才讓他遇到了危險。這一次、從今天起的每一次,他都會好好看着他,再不讓他受一點點傷。

“沒用的,我之前跟他說過了,怎麽也不肯聽。”宋父嘆了口氣,安撫地拍拍她,“我已經打過招呼了,醫生應該馬上就過來了。”

“好好的這都是怎麽了。”宋母捂着臉,眼淚簌簌往下掉。

宋父默默陪在她身邊,直到她哭夠了,這才上前幫她擦了擦眼淚:“有個事我提前跟你說一下,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最壞的消息都知道了,還有什麽是受不住的,宋母抽了下鼻子:“你說。”

“阿行……”宋父頓了頓才道,“是故意的。”

宋母瞬間睜大眼睛:“什麽?”

不要小瞧資本的力量,盡管事情剛剛發生,但因為姜行從沒想着掩飾,所以宋父很容易就弄清了來龍去脈。

饒是他在商場浸淫多年、向來養氣功夫十足,也差點忍不住飚了髒話。姜建設這他媽的還叫個人?說他是畜生是侮辱了畜生!

宋父看了一眼宋元洲,醫生已經過來給他處理傷口了,細小的碎玻璃一塊塊被挑出來,看着就很疼。他卻好似感覺不到一般,眼裏心裏都只有緊閉的手術室。

這可真是,宋父不知道說什麽好,幹脆眼不見為淨,轉過來小聲将事情跟宋母說了。

宋母先是驚訝,然後是憤怒,到了最後什麽形象什麽優雅全抛到腦後了,直接破口大罵:“這個狗雜種!”

秦媛也驚了,見過畜生的,沒見過這麽畜生的。用去世原配的骨灰威脅親兒子,簡直太炸裂了,屬于報道出去都會被人噴是假新聞的程度。

不過她到底不是當事人,也不認識姜行,氣過一會兒就想起了現實問題:“這個事你們要怎麽辦?雖然姜建設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姜行這麽幹也确實不對,萬一姜建設去告,肯定一告一個準。”

“告?”宋母心裏的火蹭蹭往上漲,她冷笑一聲,恨不得沖進搶救室活剮了姜建設,“阿行神經不好,幾次去醫院的診斷書都在。什麽故意不故意,他就是開車的時候手腳忽然不聽使喚了,姜建設有本事就去告啊,我看他能不能勝訴!”

他們這邊有正當理由怕什麽!

秦媛萬萬沒想到她腦瓜子轉得這麽快,忍不住豎了豎大拇指:“高。”這可真是為母則剛。

宋母捋了捋頭發,哼了聲沒說話。

姜建設那個狗東西想跟她鬥?還早着呢。

外面這些紛紛擾擾姜行不知道,他這次是真的下了必死的決心,所以最後一腳油門踩得沒有絲毫猶豫。

昏過去的那一刻他其實是沒感覺的,只記得自己将媽媽的骨灰罐搶了過來,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然後就是現在了。

肋骨上傳來一陣細細密密的疼,開始還不明顯,到後來越來越強烈,像有人在用小錘子一下又一下地敲似的。

眼皮很沉重,姜行試了幾次,卻始終睜不開。

怎麽回事,他到底死了還是沒死?又或者是半死不活的植物人?

“麻醉的效果正在減弱,你們家屬多跟他說說話,這樣能醒得快一點。”

哦,這下姜行知道了,說話的是醫生,他也沒死。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

是宋母的聲音,好像和平常有點不一樣?

不過他現在迷迷糊糊的,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了一瞬就找不到了。

“阿行啊,”宋母的聲音又近了一些,應該是坐到了他旁邊?姜行猜測,然後又聽見她道,“你媽的骨灰元洲給你抱回來了,現在在我們家放着呢,你不是惦記她嗎,惦記就早點醒過來。媽找個靈驗的大師,給她重新挑個好地方。”

骨灰不是一起不是和他一起沉河了嗎?宋元洲是怎麽抱出來的?

難不成這小傻子下水了?

姜行心裏急得不行,恨不得立馬爬起來問一問,奈何使勁又使勁,也沒能成功。

“對,咱媽認識好多大師。”

這是宋元淮,他聲音裏向來帶着一股笑意,聽着就覺得心情好。

“到時候拉一個足球隊回來給你跳大神,去去病氣。”

“臭小子你說什麽呢?找揍是吧!”

“媽媽媽我錯了!別動手,在醫院呢。”

“你還知道這是醫院……”

姜行不用想就知道病房裏是怎樣一副雞飛狗跳的場景,他想要笑一下,卻又一種飄飄然的、落不到實地的感覺。

這時候宋父說話了,仍舊是一副沉穩可靠的大家長風。

“好了老大,別招惹你媽。”

回應他的是标準的宋元淮式回答:“什麽叫招惹,我這叫調節氣氛。”

然後病房裏就安靜了下來。

宋元洲呢?為什麽沒有他的聲音?

該不會是為了撈他受傷了吧。

姜行可以接受自己坦然赴死,因為他本就沒有活路,早死晚死都一樣。卻接受不了宋元洲因為他受哪怕一點點傷害。

他現在怎麽樣了?傷得有多重?要不要緊?

姜行越想越不安穩,一個着急猛地醒了過來。

“诶!”宋元淮正挨打呢,冷不丁往這邊一瞄,頓時叫了出來,“阿行!你醒了!”

宋父宋母立馬齊刷刷望了過來。

“可算是醒了,有沒有哪裏難受?”宋母趕緊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有,都挺好的。”姜行搖了搖頭,想對她笑笑。不知道牽扯到哪裏,登時嘶了一聲。

“別亂動。”宋母嗔了他一眼,“醫生說你有點腦震蕩,得好好養着。”

原來是這樣,姜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總覺得腦子暈乎乎的,有些惡心,還以為是麻醉的副作用。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宋父臉上也露出了點喜色,“以後可……”剩下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宋母掐得硬生生改了口,“以後可以讓司機開車。”

姜行說:“好。”

然後迫不及待在病房裏搜尋宋元洲的身影。

宋母見狀,頓時了然,說了聲:“阿行你好好休息,我和你爸去找醫生問問情況,順便讓你大哥回家給你帶點生活用品。”就一手大兒子一手老公地将人拖出了病房。

給小兩口留足了談話空間。

姜行已經無暇顧及她的話了,他的目光全落在那個蹲在床頭、眨也不眨盯着自己的小蘑菇身上。

不過是一上午沒見,怎麽就仿佛恍如隔世了呢。

“元洲。”他輕聲叫了一聲,像是怕驚擾到了什麽。

決定要和姜建設同歸于盡的時候他沒覺得有什麽,直接将車開進護城河裏他也沒覺得有什麽,直到這個時候,對上宋元洲紅通通的眼,姜行心裏忽然悶悶地疼了起來。

宋元洲沒說話。

姜行以為他生氣了。

也是,畢竟自己弄出的這個事,換做誰都會生氣。

于是他又叫了一次:“元洲?”

這一次,宋元洲終于有了動作。他伸出手,看樣子是想去抱姜行的,但怕碰到他的傷口到底還是沒敢,只俯下-身弓着背,用一個很可笑的、既不好看也不帥氣的姿勢虛虛環住了他,說:“阿行,抱抱。”

“抱抱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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