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河邊山村
第19章 河邊山村
縱使是在南方, 十二月份的冬雨也寒涼冰冷,更別提是在湍急空蕩的河流上。
大雨斷斷續續接連下了很多天,陶湘和顧山無法下船做飯, 吃喝都只能靠船艙裏剩餘的米面幹糧。
原本鋪着被褥的艙板在靠近船尾一側被顧山收拾出了一小塊空地,專門放着用來烘烤取暖的鐵皮爐與煤炭袋。
煤爐離一旁濕透滴水的擋雨帳布很近,不用擔心起火通風等問題,而眼下陶湘正裹着襖被, 盤坐在爐子旁看着火。
燃着炭塊的爐上座着一口水鍋, 冒着熱氣的鍋蓋頂端還貼有兩塊燒餅, 這便是她與顧山今日的午飯。
沒多久,基本是在水煮開前的一小會兒,篷外撐着長杆的顧山找了個平穩的地方停船, 随後卸下外穿的蓑衣雨笠俯身鑽了進來, 時間掐得剛剛好。
陶湘聽見動靜,轉過頭去看,嗓音帶着些清軟歡快地說道:“正巧, 水馬上要開了。”
滿身水汽的顧山眼眸黑亮, 溫和地對她彎了彎唇角,他随手取下挂在篷頂內側的擦手布,給自己擦了擦面頰和頸項身上的雨水,方才靠近。
雨笠是顧山自己的,這次出逃南寧也一并帶了出來,而蓑衣則是租船時船行随船贈送的,都不是什麽好物件, 總是漏雨進來。
眼看水鍋要開, 坐到陶湘身邊的顧山撩開爐旁的帳簾, 伸手從露天船尾一堆雜物裏拎出濕淋淋的竹編暖壺和兩只碗。
連綿的雨珠砸在他結實有力的小臂上, 碎成顆顆晶瑩剔透的冰銀粒,很快在那燒疤虬紮的臂肉上覆上了一層水光,再被他渾不在意地用手布擦去。
氣溫可能只有十度,甚至說更低,河面上籠罩着白色的霧氣,船艙裏更是充溢着煙霧缭繞的濕熱。
煮開的沸水被倒進了暖壺和兩只飯碗中,水鍋一下子空了下來,剩餘的水汽也很快被餘溫帶走。
顧山将空鍋倒放在被褥上,做成一個現成的擺物小幾,兩只水碗和燒餅剛巧能放在上頭。
陶湘觸了觸裝了開水的碗邊,将雙手虛攏在燙瓷碗周圍暖手,看着他繼續将煤爐底下的通氣口閉掩到只剩一條維持炭火不熄的小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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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太過潮濕,在船上生活的這半月裏,鐵皮爐上生出了褐色的鐵鏽,無端變難看了許多,還會掉落得滿地都是。
而麻袋裏的炭塊也已經越用越少,再加上天氣寒冷,晚間夾雜着冰雨的河風更是刺骨,烏篷船上必須要徹夜燃炭保持溫度。
眼看着積存的煤炭就快要用盡,然而許是因雨霧節氣能見度低的緣故,可供停歇的村莊或是城鎮始終沒有見到,眼前除了奔湧咆哮的河水,就是長滿樹木雜草的無人碎石岸灘。
顧山就着雨水沖幹淨手上的鏽跡,他拾起兩塊溫熱的幹餅,将摸着稍軟些的那塊遞給陶湘:“快些吃,等下就要涼了。”
兩人離開前準備的那些吃食,用到現在也基本所剩無幾,再找不到落腳點,他們只能就近靠岸,捕獵活物作為之後路上的儲備糧。
陶湘其實沒什麽胃口,她的嗓眼嬌嫩,對這些因久放而變得幹硬的碴餅敬謝不敏。
但為了肚子裏近三個月大的孩子,她還是一口餅一口水地慢慢吃嚼了下去。
等最後一口吃完,顧山早已經吃喝完畢。
他用拇指輕柔揩去陶湘嘴角的餅屑,瞧了眼船外灰朦的天色,稍帶歉意的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我把煤爐搬到邊上了,等下你先睡一會兒。”
無論如何,在顧山的心裏,陶湘與孩子都是重中之重。
陶湘嬌乖地點了點頭,連日來的動蕩流離使她不可避免地清瘦了些,但由于先前被顧川照養時底子打得極好,這會兒看上去仍格外軟綿嬌滴。
顧川忍不住把她擁進懷裏親了親,随後他松開手,利索地鑽出船艙,重新撿起外頭的雨笠蓑衣穿上,繼續抓緊時間撐船去了。
在接連不斷的趕路下,河道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從狹窄變得寬闊起來,兩岸旁不再是一成不變的綠樹青山,逐漸出現開墾過的黃田與稼茬。
直到一日暴雨,掌着船的顧山眼尖地發現了遠處一個小小的水埠。
離得近了,只見水埠旁有一間低矮的茅草棚,附近枯黃的葦草上還壓着幾條拖上岸的板船竹排,再過去不遠,就是坐落在梯田高處的十來戶山村民居,他們終于來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在河裏漂泊許久的篷船停了下來,顧山将身上的笠帽和蓑衣都讓給陶湘穿戴,随即抱着她下了船,躲進空草屋避雨。
短短一小段路的功夫,他的肩頭和後背幾乎被雨水打得濕透。
襯衣黑褲貼在他剛硬強壯的身軀上,清晰勾勒出底下具有完美走勢的肌肉線條。
顧山不忙給自己替換下濕衣物,他返回烏船取下兩塊毛巾,給陶湘擦着微濕的鬓發和臉頰,叮囑道:“我要去趟上面的村子看看,你好好呆在這,等我回來。”
船上幾乎彈絕糧盡,他要去看看能不能弄回些食物和柴火。
陶湘不是拖後腿的人,她泛着水光的杏眸眨也不眨地看向顧山,聲調輕顫地說道:“那你早去早回……”
兩人說話的這會兒,外頭的雨勢已不再像先前那樣大了,但還是在淅淅瀝瀝下着。
顧山頓了頓,俯身在她額前落下安撫性的一吻,随後卷起雨蓑和笠帽,大步邁出了草棚房,直沿着梯田邊的小道往側上方集中居住的村落裏去。
陶湘起初還能看見他的背影,但後來那背影越來越模糊,怎麽也看不清了。
不知過去多久,就在她心慌意亂的時候,顧山終于腳步匆匆地回來了。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同樣身披蓑衣的老漢,兩人手中都拎着幾捆袋沉甸甸的東西,瞧起來像是問對方買來的糧食稼禾。
戰亂年代,山村裏的村戶都有些警惕怕生,顧山一戶戶敲門過去,卻始終沒什麽人敢開門。
直到他走到了村尾孤零零造立在居群外的最後一家,那是個伍兵出身的老獵戶,身上有功夫手裏也有土槍,縱使如此,對方也還是盤問了許久,才開門放顧山進去。
陶湘見狀松了一口氣,将兩人迎進棚內。
兩口袋玉米糙面、幾只風幹禽肉和兩大捆劈好的柴火段将地上占得滿滿當當,叫人再踩地不下。
那老人明禮,瞧見陶湘一個女眷在裏頭,他便放下東西後,就站去了棚子外邊。
顧山同陶湘交代了幾句,也同樣走出草棚,他在衣褲裏掏了掏,摸出一把潮潮麻麻的金圓券,想結錢給對方。
然而在山裏生活久了的老人看了一眼,并不肯接,帶着口土音地說道:“這是啥,俺們這片旮旯不興這個……”
“算了,甭給了。”他爽快地擺了擺手。
可能是看陶湘和顧山是落難到這來的,也不想再等着收兩人的錢,說罷這就要走。
然而不遠處又跑過來一個小身影,那是個撐着把舊傘的小女孩,跑得跌跌撞撞,手裏還拎着一粗筒落下的松油。
烏篷船上的煤油燈裏沒油了,顧山進老獵戶家求糧的時候,順帶要了一筒松油。
但是下來的時候東西太多,兩人都忘記了要拿上,這不老人七八歲大的孫女見到就颠颠兒拎來了。
“誰叫恁來的!不是讓恁躲屋裏,還不快回去!”老人拉下面孔,佯裝發火地呵斥着,接過松油筒後,忙趕小貓小狗一樣将相依為命的孫女揮趕跑。
小女孩也不怕,嘻咧着嘴跑遠了些,躲到一棵大樹的後頭,只露出半張臉望過來,像是想等爺爺一起回家。
整個過程中,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連笑也沒發出一絲聲音,顯得過分無聲腼腆了。
老獵戶謹慎地盯了眼陶湘和顧山,尤其是身為青壯男人的顧山,也不知是同他們解釋,還是在自言自語:“俺家這丫頭剛撿來的時候燒得厲害,病好了也不會說話,連聲也聽不見了……”
他像是怕兩人是人販,将松油筒遞給顧山以後,眼看就要轉身去領自家孫女回家。
陶湘趁此機會,偷偷從随身攜帶的錢匣裏摸出一些碎金和銀元,塞放到顧山的手上。
除了皮箱裏不宜動用的黃魚銀元外,其他的金圓券包括碎金匣盒一直都在船艙內,顧山下船的時候将金圓帶在了身上,至于錢匣則特意留給陶湘以防萬一。
陶湘的手小,能摳取出的金銀并不多,也就幾枚幾粒。
金子的重量差不多在十克左右,相當于三十枚銀元或是三百金圓,買地上這些絕對是綽綽有餘了,大多還是為表感謝。
顧山掂了掂,上前幾步叫住了老獵戶,将掌心裏剩餘的碎金粒子和大洋遞去:“老師傅收下吧,買東西的錢我們還是有的。”
那老漢一愣:“就是些不值錢的吃頭柴禾,用不着這麽多……”
他遲疑了下,從顧山手裏拿過一顆中等偏小的金碎:“這個就行。”
匣盒裏的金粒數不勝數,大部分都沒有重量标記的鋼印,但是每一顆都親自兌換的陶湘清楚,老獵戶拿的那顆金豆在兩克左右。
顧山更是眸光一暗,撇去一部分超額多拿的,如此一來,這片山村及周邊的物價也就可以差不多摸排清楚了。
收了金豆的老獵戶沒好意思馬上走,他看了眼依舊等在不遠處的孫女,放下心來同顧山多聊了幾句。
而顧山正好想請他幫忙指路去最近的城鎮,誰曾想老人聞言微微變了臉色。
他搖頭勸阻道:“勸恁們別去,城裏頭早都被匪軍占咯!”
這個消息太過重要,信息閉塞的陶湘和顧山方才意識到,原來南寧城被流兵侵占的現象并非是獨一份。
作者有話要說
最新評論
「啦啦啦啦啦」
「撒花花」
「感覺孩子來的太早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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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會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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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今天更新了嗎?更了。營養液澆灌了嗎?澆灌了。」
「這個更新時間太不穩定了」
「很好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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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