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責聲切
第20章責聲切
三日之後,百姓們的耐心果然已經到了極致,嚷嚷着要晏谙放他們回家,晏谙就是咬死了不松口,故遠林要做主,晏谙幹脆拿衡王的身份壓他,氣得故遠林沒轍。
故岑在中間充當着和事佬,晏谙那邊倒是沒什麽,他知道自己這次做的過了火,還讓故岑找機會替他跟故遠林賠個不是,又問起故遠林會不會因為自己而遷怒于他。故岑笑着說不會,讓晏谙不用擔心自己,只管安撫百姓們就好,轉頭就被故遠林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撒氣。
“爹,你別跟王爺置氣,王爺他也是有苦衷的。”故岑老老實實地跪着,也不敢還口,等父親罵的差不多了才為晏谙辯白了一句。
故遠林聽了,剛剛平息了些的火氣又蹭地冒了上來,指着故岑的鼻子破口大罵:“他有苦衷,他有什麽苦衷?啊?你給我說說他有什麽苦衷?”
“這,”故岑一時語塞,“兒子也不知道啊,不過王爺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
故遠林看着兒子一心向着晏谙、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伺候的好王爺!”
故岑微微皺眉,想提醒父親慎言,但又不太敢,将話憋回了肚子裏。
反正是在府中也沒人聽見,罵便罵吧。
故遠林覺得自己氣不太順,剛想坐下來緩緩,便有人來報:“大人,安置點那邊情況不太好,恐怕再這麽下去會失控引發暴亂,您快過去看看吧!”
故岑聞言,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晏谙還守在那裏!
“爹!”
“知道了!過去看過去看,我過去了有什麽用嗎?我是能做得了誰的主!”話雖這麽說,故遠林還是勤勤懇懇地朝着安置處去了,故岑也連忙起身跟着。
西北方向的那處高地上,幾乎所有被轉移到這裏的人都從帳篷裏出來了,晏谙正與他們僵持着。
“雨已經停了三天了,究竟什麽時候放我們回去!”一個三角眼的中年男子叫喊着。
“本王已經說過了,只要洹河水退,本王即刻放你們回家。”
“水漲了那麽高,沒有半個月根本退不下去,難道要我們在這裏待上半個月嗎?”人群中的另一個人喊道。
“半個月過去,家裏養的雞鴨豈不全都要餓死了?”
“還有田裏的莊稼,現在回去開渠排水,說不定還能活幾成,再泡下去,今年就真的要顆粒無收了!”
“是啊是啊!”
故遠林到時,只見烏泱泱的一大片人,只覺頭皮發麻,事情比他想得還要棘手。
“衡王殿下,”張順背着年邁的父親,“您救過我們父子的命,我打心底裏敬重您,可是雨停了,已經不會再有危險了,就讓我們回去罷!”
“殿下,”石頭爺爺從人群中走出來,“您幫了我們許多,老頭子我感激不盡。但我們回去還得過日子,得吃飯,您斷了大夥的生計,讓大家夥怎麽活?”
晏谙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哥哥,”那晚哭鬧的小女孩扯了扯石頭的衣角,怯怯地問道,“天已經晴了,我們為什麽還不可以回家?”
“我也不知道。”石頭搖着頭說。
“你睡的是軟榻錦衾,我們睡的是什麽地方?”有人吼着。
“這破地方臨時應急,我們忍了,可現在分明已經沒事了,憑什麽還讓我們睡在這裏?”
“這已經不能住人了!”
“皇族就是這麽欺壓百姓的嗎?!”還是那個三角眼。
“你們!”故岑想要理論,被故遠林攔住了。而晏谙則聽着他們的指責,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
百姓們見晏谙不敢回話,愈發覺得自己占理,嚷嚷着“放我們離開、我們要回家”,竟是要沖出去。
晏谙立刻下令:“攔住他們!”
守衛們用刀鞘作攔,記得晏谙反複叮囑過他們,萬萬不可傷人。沒想到即便如此,依舊有人叫嚷:“殺人啦!衡王殺人啦!”
故遠林眼睜睜看着場面失控,急得團團轉,扯着嗓子喊道:“大家不要亂!聽我說……”
可聲音淹沒在人群中,沒有人聽他說。
“你們在幹什麽?!”
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朝着聲音的來處看去,那人穿着官袍,但百姓們都不認得他。
但晏谙和故岑認得。晏谙的眸光沉了沉,是吳進,他怎麽會來?
吳進一路風塵仆仆,到了縣令府卻沒有人出來接應,一問才知人都在這裏,這場景,竟是比他預想的還要熱鬧。
“本官是洹州府的同知,”吳進報明身份,冷冷地掃視在場的百姓,“你們在幹什麽?如此陣仗,是要造反嗎?”
“同知大人為我們做主啊!”那三角眼見狀立刻替自己申辯道,“大雨已停,衡王卻硬将我們扣押在此,蠻橫不講道理,望大人替我們主持公道!”
“同知大人明鑒,”故遠林見勢不好,連忙上前解釋,“只不過是起了一點小小的摩擦和矛盾,既無扣留,也全無造反之意……”他雖氣着晏谙,但為着故岑也不想他落個扣押百姓的罪名。
吳進擡手,止住了故遠林還沒說完的話,皮笑肉不笑的沖故遠林露出一點笑意。故遠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退到一邊。
吳進那眼神仿佛在說,你辦事不周,本官還不曾顧得上治你的罪。
“公然違逆衡王和縣令,”吳進看向說話的男子,“來人啊,把他給我拖下去,杖五十!”
三角眼大抵沒想到吳進根本不是來為他們主持公道的,甚至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将他責打一通。他看着來拖他去施刑的官兵逐漸靠近,慌張跪地磕頭,連聲哀求着:“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故遠林趕緊替他求情:“原也不是什麽重大罪名,同知何至于動這麽大的怒……”
“這刁民忤逆殿下,滿口污言穢語荒誕不堪,這還不夠嗎?故縣令仁慈寬厚管教不了百姓,本官便替你做這個惡人,否則寧澗縣動亂不安,煩惱的還是府尹大人。”吳進觑了一眼還在掙紮的男子,“還不快把他拖下去。”
故遠林一時語塞,吳進将他的話堵死了,他就是想把人保下來也沒辦法。
這男子是喊話喊得最兇的那個,故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場面的失控跟他脫不了幹系,晏谙有所顧慮不能輕易動手,吳進的處罰雖有些過了,卻也很是解氣。然而在吳進對故遠林說完那番話之後,故岑猛然發覺出不對來!
“大人且慢。”晏谙終于開了口,這陣仗他就是不想開口也不行了。
“本王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保全寧澗縣的百姓,同知初來乍到,尚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如此決斷不僅容易惹人非議,也與本王的初衷背道而馳,還望同知三思。”
“殿下,”吳進眼神不豫,偏偏嘴角又帶着奉上的虛假笑意,看得人很不舒服,“下官可是在幫您。”
“同知的好意本王心領了,”晏谙适時地露出些歉意,“只是五十杖太多了些,打下去人不死怕是也要廢了。”
吳進和晏谙對視片刻,緩緩笑道:“殿下還真是菩薩心腸。”
行刑的官兵還在等指示,吳進看向他們,“既然衡王殿下都為他求情了,便減為二十杖罷。”
百姓們看着那男子被拖下去受刑,紛紛噤若寒蟬,也沒有人吵着要回家了。故遠林上前道:“下官慚愧,讓同知大人甫一來就看了這場鬧劇……同知一路奔波,還請随下官回府歇息罷。”
故遠林迎着吳進離開了,晏谙扭頭看向尚未散去的人群,竟有人在他的注視下面露怯意地退了兩步,故岑瞧着這一幕,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