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第29章聲聲訴
◇ 第29章聲聲訴
天色已晚,一行人白日裏剛渡過洹水,如今置身野外也沒有可以歇腳的驿站或客棧,只好找了一塊空曠的地方生火,烤他們帶的幹糧來果腹。
天黑之前,晏谙帶着故岑在河邊抓了好久的魚,此刻火上正吊着一小鍋魚湯。鍋子裏的魚湯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氣飄了很遠。
入秋之後的夜晚已經有了些許涼意,晏谙手裏拿着一根長木棍,一邊撥弄火堆,一邊和故岑閑話:“一路上沒有遇見什麽流民,看來災後安置做得不錯。”
“王爺還在這裏,官吏們不敢不作為,赈災款都落到了實處。只要能活下去,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的。”故岑側首看着晏谙,在火光的映襯下,眼眸亮亮的。
晏谙仰頭望着夜空中忽閃忽閃的星子,記得前世,大批流民一直走到了京郊,他就曾站在城牆上,親眼目睹過那餓殍滿地、哀鴻遍野的慘象。
沿途沒有地方可以收留他們,連京城也不許他們進入,看守城門的士兵将災民們視作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生怕他們其中哪個身上有血疹,染給別人。
雖然過不上太子那種錦衣玉食的日子,可晏谙畢竟生長在皇宮大內,哪見過這幅景象。那些人蓬頭垢面,身上褴褛的衣裳勉強蔽體,有的不幸染上血疹,無藥醫治幾天就在痛苦的哀吟中死去,更多的只是想躺下來歇歇腳,閉上眼睛就沒能再醒過來。
稚童還不知道抱着自己的母親已經沒了氣息,蜷縮在屍體懷裏低聲啜泣,因為饑餓,聲音比貓兒還小。沒有人憐惜,因為所有人都自顧不暇。幾個人用最後的力氣扒着緊閉的城門,幹裂的嘴唇翕張,離得太遠,聽不清在向裏面的人哀求着什麽。
晏谙立在城樓上望着底下這一群人,不由得生出悲天憫人之心。他去求瑞昌帝開門接納流民,求戶部撥款赈災,可是瑞昌帝以疫病兇險為由拒絕了他,戶部也拿不出銀子……晏谙四處碰壁。
高坐明堂的帝王不願認清子民的苦難,口口聲聲為民謀事的官員只顧眼前的茍且;京中挽香樓夜夜笙歌,城外流民們饑寒交迫。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意識到表面錦繡繁華的大啓,內裏滿是瘡痍。
钴藍色的夜幕下,晏谙心裏舒了一口氣,這一世的洹州府不會再民不聊生,城門口也不會再有流離失所的百姓聚集。
“什麽人!”
不遠處突然傳來巡邏士兵的喝聲,晏谙聞聲看去:“怎麽了?”
故岑迅速起身:“屬下去問問怎麽回事。”
晏谙扔了手裏的木棍,“本王瞧瞧去。”
走近了看,才發現是個十一二歲的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上穿得破破爛爛,被人圍起來,怯懦着不敢擡頭也不敢說話。一旁的士兵回禀道:“她一直在附近徘徊,我們驅逐她也不肯走。”
晏谙擡腳走向那女孩,故岑怕有詐,即便對方看起來毫無威脅,還是低聲提醒道:“王爺小心。”
晏谙柔聲詢問:“你有什麽事嗎?”
女孩絞着手指,小聲說:“能不能給我們一些吃的。”
如果不能拿到吃的東西回去,娘一定會打罵她的。
晏谙示意故岑取來幹糧,将幾個餅子送到她面前,“你回答我幾個問題,這些餅子就都給你。”
女孩也餓了很久了,盯着眼前的餅子吞咽着唾液,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叫,紅袖。家裏被洪水沖沒了,爹爹也病死了,只剩我們娘仨活不下去,娘要帶着我和弟弟去投奔親戚。”
紅袖渾身髒兮兮的,因為長時間吃不飽飯有些面黃肌瘦,巴掌大的小臉上沒什麽氣色,不過仔細看可以發現,她五官生得精致又好看,特別是那一雙眼睛,生得極美。
“所以你是想讨要些吃的回去,和你娘和弟弟分着吃?”
晏谙随口問了一句,原也沒想着她能答,卻聽她道:“還有兩個人,是對母子,半道上碰見的,他們身上有傷,快死了。”
晏谙将餅子放到紅袖手裏,“帶我過去看看,我能救他們。”
紅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幾張餅,帶着他們走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這動靜引起了道路盡頭四個人的注意,其中一個老婦人看見舉着火把的士兵,慌張地拉着兒子想躲,可那年輕人已經昏死了過去。
紅袖娘将兒子護在身後,一把拽過女兒,狠狠瞪了她一眼,埋怨她辦不好事,紅袖低着頭有些委屈。
老大娘此刻面對他們很是惶恐,眼神躲閃着,遲遲不敢擡頭,将頭巾拉了又拉試圖擋住自己的臉。晏谙因此沒能認出她是誰,見那昏着的年輕男子臉上還有幹涸的血跡,開口道:“令公子身上的傷,我可以讓人給他醫治。”
“真,真的?”
或許是聽見兒子有救了,又或許是發現晏谙沒有追殺他們的意思,老大娘擡起頭,借着火光晏谙終于看清了她的臉,意外地發現這老大娘很是眼熟。
晏谙把人帶回去,讓太醫給男子包紮傷口,又找了身幹淨衣服給他換上。原先的衣服破破爛爛,沾着血黏在身上,太醫費了好大勁才把衣裳從傷口上扯下來,故岑過去瞧了一眼,說他身上有好幾道刀傷。
晏谙讓人将煮好的魚湯分給他們幾個,紅袖母女的确是剛碰到母子倆沒多久,對他們一無所知,晏谙只好去問老大娘。
“大娘,我還在您的攤子上喝過茶呢。”
老大娘比當時在茶攤上的話還要少,不論晏谙怎麽問怎麽套近乎,始終一言不發,無奈只得作罷。
因為收了個不方便挪動的病人,翌日天亮後晏谙就近尋了一家客棧住下來。太醫日日給他換藥,又昏迷了兩三日,這年輕男子才醒過來。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男子臉色還有些蒼白,不過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掙紮着從病榻上起身來給晏谙道謝。
“救你不容易,”晏谙說,“你身上的刀傷都化膿感染了,用的都是上等名貴藥材,這才把你從閻王手裏拽回來。”
男子露出一絲窘迫,“鄙人身無分文,不知如何報答……”
“不是訛你錢的。”晏谙擺擺手打斷了他,開門見山地問,“一個文弱書生,身上新舊雜交那麽多傷,你是得罪了什麽人,被這般追殺?”
“我說了又有何用呢?”男子聲音苦澀,咬牙切齒地道:“官官相護,草菅人命吶,我們這些窮苦百姓的命,在他們官員眼中算得了什麽?稍有反抗,便是趕盡殺絕!”
他自嘲一笑,整個人墜入更深層的絕望,“我今日撿回一條命,明日也不過是帶着老母東躲西藏。仕途已斷,前路無望,滿腔抱負無處施展,餘生也不過是看着惡人逍遙法外。可憐我出身寒門毫無根基,傾盡所有也無法與他們對抗,天下之大,竟無一處可以申冤,在位者昏庸,近奸佞、信讒言,無人為我主持公道!”
故岑眸中閃過一絲不忍。
“你若不說,本王如何替你主持公道?”
男子愣了。
故岑适時開口解釋道:“你面前的是衡王殿下。”
冷汗刷地下來,男子“撲通”跪在地上,重重地朝着晏谙磕頭。他實在是沒想到面前這人這麽大來歷,他方才悲憤交加一時失言,真追究起來,已經可以是掉腦袋的罪名了。
“想走仕途,空有學識和抱負還不夠。大啓允許白身議論朝政,本就已經是極大的寬容了,謗君更是大不敬,若被有心人聽去,你此刻已經在大獄裏了。不過這裏沒外人,本王就當沒聽過,希望不會有第二次聽見你口出狂言。”晏谙道,“行了,起來吧。”
“謝……謝殿下。”男子擡起頭定了定神,方開始訴說他的經歷:“鄙人安懷元,出身洛邊縣長陽村,是洹州府今年秋闱的舉子……”
晏谙看着眼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目光沉了沉。
【??作者有話說】
最近三次元忙事情太多,我熬夜寫文身體出現了一些問題,所以非常抱歉要停更一段時間,預計暑假回歸(大概就是休息一個月左右)
一直努力不斷更還是堅持不住了(愧疚),這篇文現在的進度在三分之一左右,承諾一句肯定不會爛尾,也不會太監,斷更就是為了能調整狀态更好的把它寫完。
感謝寶子的喜歡,咱們暑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