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33
二人共乘一騎,穆裴軒一手挽着缰繩,一手提着弓,慢慢地穿梭在山林間,分墨不遠不近地跟在遠處,幫着拾些獵物。
段臨舟原本坐得板正,罕見的,有點兒手足無措,他從未受過這樣體貼的照顧,只覺身後少年的胸膛如火一般,隔了一拳之距,卻依舊隐隐有幾分灼燒似的熱燙感,穿透了皮肉,跳動的心髒都滾燙了起來。
段臨舟直直地盯着前頭的灌木叢,即便是他早已查清穆裴軒的品性,甚至想過或許他們這幾年能相敬如賓地過下去,到他死時不成怨侶,這就已經是他給自己和穆裴軒想過的最好的結局。段臨舟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還會發生其他的事,他知道即便自己家財萬貫,到底還是一個中庸。時下天乾擇伴,大都會選擇坤澤,更不要說穆裴軒這樣的家世。
他還是使了手段,逼穆裴軒娶的自己。
段臨舟心中隐隐浮現一個想法——或許,穆裴軒對自己并不厭惡抗拒了,甚至,生了好感……段臨舟不敢深想,心高高懸着,連穆裴軒射中了獵物也渾然不覺,腦子裏盡是他那句——你不是拖累。
段臨舟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心中又喜又酸澀。
穆裴軒察覺了段臨舟身體的僵硬,可他心也不定,只能借騎馬掩飾一番。
穆裴軒攥着缰繩,想,是不是那句話說得太莽撞唐突了?
二人都沒有說話。
突然,段臨舟的肩膀挨上了穆裴軒的胸口,穆裴軒渾身肌肉緊繃了起來,直到段臨舟全然靠入他懷中,穆裴軒心無端地落了回去,嘴角上翹也沒有察覺。
二人慢悠悠地騎在馬上,不似來捕獵,倒如同踏青一般,漸漸離了人群。
祁玉山的野物養了多年,平日裏只有穆裴軒會帶人過來游玩,山中野物頗豐,即便二人散漫,分墨馬上還是挂了不少獵物,諸如野狍子,野雞野兔。
穆裴軒還獵了一頭鹿。
随着獵物漸多,穆裴軒和段臨舟都放松了下來,段臨舟揣着手,感受着一支箭離弦而出的破風聲,不得不感嘆,穆裴軒的箭術,的确是絕佳,想來是沒有少練過。
Advertisement
他這麽想着,便說出了口,穆裴軒道:“我五歲習武,六歲便摸槍握箭了。”
段臨舟一想,笑道:“那那時豈不是人還不如長槍高?”
穆裴軒清咳了聲,道:“我爹給我削了把木槍,正合我那時用。”
段臨舟嘆道:“老侯爺真疼小郡王。”
穆裴軒抿了抿嘴唇,點頭道:“我自記事起,就跟在我父親身邊了。”
段臨舟說:“小郡王如此出類拔萃,老侯爺一定引以為傲。”
穆裴軒垂下眼睛,看着段臨舟的耳朵,道:“是嗎?”
段臨舟認真道:“一定會的。”
穆裴軒并未言語,突然,他瞧見了遠處正鑽出了幾只野兔子,他勒住缰繩,對段臨舟說:“想不想試試?”
段臨舟:“嗯?”
穆裴軒伸出手中的弓,指向那幾只野兔,道:“試試。”
段臨舟慢慢眨了眨眼睛,道:“我箭術平平。”
穆裴軒若有若無地笑了下,說:“不礙事。”
過了片刻,段臨舟伸手握過了他手中的長弓,這顯然是穆裴軒所用的,不輕。
段臨舟接過穆裴軒手中的缰繩,騎着馬靠近了幾步,右手利落地自箭壺中抽出一支箭,道:“獻醜了。”
語罷,張弦引箭,只聽铮的一聲輕響,長箭疾射而出。
34
一行人狩獵滿載而歸。
他們并未直接回莊,而是尋了一處近溪的開闊之地,吩咐随行的下人将獵物提去收拾清洗一番,架起了篝火,打算做烤肉。
穆裴軒和于靖徐英幾人都不是頭一回來,早就定下時辰在溪邊見,穆裴軒和段臨舟是最後才到的,徐英幾人已經坐在篝火邊了。
徐英見段臨舟從穆裴軒的聽雷上下來,眨了眨眼睛,穆裴軒最愛惜他這匹馬,徐英想騎,穆裴軒都不讓。如今竟然讓段臨舟騎了,還伸手扶着段臨舟下馬,他的目光自穆裴軒身上,又轉向段臨舟,終于遲鈍地從二人之間之間嗅出了一點兒不同。
徐英扭頭看方垣,方垣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徐英聽話地閉上了嘴巴。
段臨舟下了馬,他已經許久沒有拉過弓了,不過射出一箭,就牽扯得胸腔氣息紊亂隐隐作痛,手臂也微微發顫,可那一箭射出,沉積已久的郁氣都似随着箭矢飛出而散了幾分。
段臨舟心中升起幾分久違的快意。
一只野兔被牢牢地釘在地上。
穆裴軒翻身下了馬,親自去将那只野兔撿了回來,他回身時,就見段臨舟看着他,雙眼明亮,唇角笑意飛揚,比之平日的溫和從容多了幾分鋒芒。
冬日陽光燦爛而不刺眼,映照在段臨舟身上,發絲都仿佛鍍了一層光,蒼白的臉頰也添了份血色。
穆裴軒不覺恍了恍神,二人目光相對,他回過神,揚了揚手中的野兔,道:“段老板,好箭法。”
段臨舟摩挲着手中的長弓,笑道:“許久未射箭,生疏了。”
穆裴軒挑了挑眉,他沒有将那只野兔交給分墨,而是挂在了馬背上,他說:“沒想到段老板竟也通騎射。”
段臨舟說:“早些年行商碰上趕路時,常宿在野外,就和商隊裏的镖師學着如何狩獵,打打牙祭。”
穆裴軒上了馬背,挽着缰繩,想了想,道:“那一定很自在快活。”
段臨舟莞爾,說:“天地之大盡在腳下,說快活也快活,不過長路難行,路遇野獸山匪也是尋常事,山匪還不是最麻煩的。”
穆裴軒:“嗯?”
段臨舟道:“瑞州往南而去,有南疆十萬大山山勢連綿,山間多瘴氣,蛇蟲毒物數不勝數,若無當地向導引路,只怕要埋骨他鄉。”
“更不要說往東而走遠出海域,商船航行,碰上疾風驟雨,滔天海浪,聲勢之浩大更非人力可敵。”
段臨舟說起這些事信手拈來,侃侃而談,穆裴軒雖瞧不見段臨舟的神色,卻可想會有多神采飛揚。
他不由得想,多年前的段臨舟會是什麽模樣?
穆裴軒情不自禁地收緊手臂,借着攬缰繩将段臨舟往懷中摟了摟。
穆裴軒見段臨舟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問道:“傷着了?”
段臨舟說:“只是有些酸痛。”
穆裴軒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便放下心來,吩咐分墨去燒些熱水,便讓段臨舟坐去了篝火旁。
他拎着段臨舟射的野兔,親自去了溪邊剝皮洗兔肉。兔肉也是穆裴軒烤的,架在火上,灑了香料,滋啦滋啦地油脂燒得往下躺,隐隐傳出香味兒。
徐英嘿然道:“今兒有口福了,小郡王別的不說,肉烤得最香。”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改了刀的兔肉,穆裴軒瞥他一眼,說:“你手中不是烤着嗎?”
徐英手裏串了只野雞。
徐英厚顏道:“你手藝比我好。”
于靖笑道:“你就別饞小郡王手裏的兔肉了,你沒看分墨馬背上挂的那一串,怎麽小郡王就單單親手烤了這只?”
徐英看了眼冒香的兔肉,又看了眼揣着手老神在在地坐着的段臨舟,恍然,“這只兔子是段老板打的?”
他驚道:“段老板竟還會騎射?”
段臨舟微笑道:“略通一二。”
徐英啧啧稱奇,他看着段臨舟瘦削的臉頰,不由得嘆了口氣,說:“可惜……”
話沒說完,就聽方垣道:“徐英,再不翻個面雞要糊了。”
徐英猛地回過神,嗷了聲,手忙腳亂地翻了個面,揚聲兒讓下人将蜂蜜拿來刷野雞。
段臨舟看着方垣,方垣朝段臨舟笑了笑,說:“方才在山中發覺了一些野果兒,酸中帶甜,段老板嘗嘗?”
段臨舟笑道:“好啊。”
一行人熱火朝天地忙着,黎越說:“咱們帶來的酒放哪兒了?”
許方意說:“我那兒放着呢。”
說着,就讓人去拿從莊子裏帶來的酒。
不多時,溪邊都透着股子酒肉的香味兒。穆裴軒見兔肉烤得差不多了,就拿洗淨的匕首片了一塊兒擱在碟子裏,遞給段臨舟,說:“嘗嘗看。”
段臨舟沒客氣,提着木箸夾起一塊兒吹了吹,送入了口中,不由目光一亮,道:“沒想到小郡王的肉烤得這麽好。”
穆裴軒還沒說話,徐英饞得很,巴巴道:“段老板有所不知,前幾年我們幾個去狩獵,可又不耐底下人跟着,就自己動手。”
“沒承想把肚子吃壞了……”
穆裴軒冷笑一聲,說:“你怎麽不說那次我們吃壞肚子的肉是誰烤的?”
徐英一噎。
黎越插嘴道:“徐英還非得讓我們吃,說自己烤得多好,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結果我們賞臉吃了幾口,也不知他添了什麽,當天下午就鬧肚子。”
徐英下意識看向方垣,臊得臉都紅了,不服氣,說:“你以為你們烤得多好,小郡王的肉裏帶血絲,黎四你差點把衣服都燒了,還有許方意,都焦成黑炭了……”
幾人哄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