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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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行歌死得突然,偏偏她的死訊不知被誰傳了出去,霎時間謠言四起,有道她是朝廷為堵住她的嘴故意打死了她,也有說她是被逼死的……諸如此類甚嚣塵上。歷來此等戲碼總是最易激起民憤,戰亂,徭役,賦稅這些事接踵而來,本就壓得人喘不過氣,賀行歌不過為兄鳴冤敲響了登聞鼓,哪知竟慘死獄中。

大梁設登聞鼓,本就是為的伸天下冤滞,人有窮冤則皆可撾鼓以上達天聽。

偏偏賀行歌就這麽死了。

百姓如何不怨,如何不懼,如何不亂?

何懷玉和刑部侍郎秦甫仁一道來見秦穹,二人齊齊見禮,“老師,”“太師”。

秦穹坐在太師椅上,擺手止了二人的虛禮,說:“坐。”

何懷玉有些躊躇,秦穹說:“此事不怪你,”他近日染了風寒,咳嗽了兩聲,一旁小童替二人添了茶,見何懷玉坐下,方開口說:“你久掌刑獄,知道輕重,斷不會将人逼死。”

何懷玉說:“……她死于我審訊之後卻是事實。”

秦甫仁道:“太師,此事錯不在何大人。在我們的連日審訊之下,賀行歌已經有所動搖,只要再有半日,定能有所獲——沒想到,她竟然自戕了。”

“依下官之見,也許是她自知堅持不住,怕吐露出幕後主使。”

秦穹說:“她在刑部大牢中,何處來的兇器自戕?”

何懷玉和秦甫仁對視了一眼,何懷玉苦笑了聲,說:“老師,沒有兇器。”

“她是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失血過多而死。”

饒是秦穹,聽得如此,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何懷玉眼前仿佛浮現走入那間血腥味濃郁的監室中所見的景況,賀行歌就靠在床角,血自簡陋的木板上淌了下來,滴滴答答。她神情平靜,一如受刑時一般無波無瀾,牆上寫了幾個大字——天地昏昏,以身殉道。

一筆一劃俱是以血寫就,襯着如睡在一旁的賀行歌,和滿地蔓延開的血跡,讓人不寒而栗。

“以身殉道?”秦穹皺眉道,“她殉的哪門子道?她是自己咬破的手腕,也不至立馬便死,你們沒讓人看着她?”

秦甫仁苦笑道:“哪兒能不讓人看着?我們怕出事,着意吩咐了一個小吏盯着,哪知他吃壞肚子,去解手了,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何懷玉接着說:“我們當即查了後廚,”她頓了頓,“那個送飯的小吏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消多說,這顯然是早有預謀,且布置得堪稱天衣無縫。刑部是朝廷衙門,竟也教人滲了進去。

秦穹沉吟不語,何懷玉和秦甫仁也不敢開口,過了許久,秦穹道:“賀行歌死在了刑部大牢中,雖說是自戕,可只怕皇上不會相信,天下人也不會相信。”

“皇上前幾日剛拿了巢宗,信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必定會趁機攻讦。”

何懷玉心中也沉了下去,一旁的秦甫仁道:“依太師之見,這賀行歌會不會本就是信王的人?”

秦穹摩挲着杯盞沒有說話,何懷玉道:“老師,若是真到那個地步,一切便由我來承擔。”

秦甫仁:“……何大人!”

秦穹道:“不急,此事容老夫再想一想。”

“這回何懷玉跳河也洗不清了,她前腳進的大牢,出來後人便死了,要說和她無關,”蕭元瑞微微一笑,道,“誰信呢。”

端坐在他面前的坤澤素衣長發,眉心一點小紅痣,襯得那張素白的臉多了幾分慈悲相。蕭元瑞卻知道眼前的坤澤和慈悲半點幹系也沒有,幾乎可稱得上狠毒了,蕭元瑞自诩不是好人,可自和這九蓮教聖尊打交道以來,都有幾分毛骨悚然。

雲琢淡淡地笑了下,手指修長白皙,不緊不慢地研磨着茶餅,道:“秦穹摘了一個巢宗,你們折了他一個何懷玉,禮尚往來。”

“只不過,丢了虎贲營,三公子不心疼嗎?”

蕭元瑞道:“心疼什麽,巢宗是大哥一脈的人,沒了他,孟家如斷一臂。秦穹雖然提拔了胡正庸統帥虎贲營,可巢宗的親信還在,胡正庸想掌控虎贲營也非易事,就讓他們狗咬狗,撕咬一段時日吧。”

“倒是聖尊,”蕭元瑞目光落在坤澤白皙的面容上,道,“我聽聞那賀行歌是硬生生咬腕自殺的……”

雲琢擡起眼睛,語氣平靜,道:“行歌和行遠是為大義而死,死得其所。”

賀行遠正是賀行歌那被埋在太和殿廢墟底下的孿生兄長。

蕭元瑞聽聞隴州幾地叛亂,正是因着這九蓮教在背後蠱惑人心,攪弄風雲,那時尚不覺得如何,當真與之相交,方覺出雲琢的可怕。九蓮教衆蟄伏得深,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人物,如蕭元瑞所見過的陳葉,死在大牢中的賀行歌……雲琢不過一個坤澤,他們卻對雲琢奉若神明,只要是雲琢的命令,便是讓他刎頸,只怕眼也不眨一下。

雲琢此人,更是深淺難測。

有時,就連蕭元瑞都弄不清楚,雲琢究竟想要什麽。他幫着自己在信王跟前立功,替他削減孟氏羽翼,似乎全無所求,可蕭元瑞知道,這世上的好事,從來不會便宜他。

若不是不可能,蕭元瑞幾乎要覺得雲琢愛慕他了。

蕭元瑞将心裏那絲绮念按下,見雲琢将茶盞推了過來,掩飾性地喝了一口,道:“這穆裴軒久待玉安,卻又明哲保身,不知到底想做什麽?”

雲琢淺淺地啜了口茶,茶是好差,價值百萬錢,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蕭元瑞看着他,不覺笑了笑,旋即就聽雲琢說:“你可知穆裴軒并不是一人來的玉安。”

蕭元瑞愣了下:“嗯?”

雲琢慢慢道:“梁都動亂之前,太醫院院正為了避禍,将牧柯送往瑞州。”

“牧柯是和穆裴軒一起回來的。”

蕭元瑞道:“這也不足為奇,牧院正現下正在玉安,他回來……有什麽奇怪的?”

雲琢說:“牧柯醫術高超,據我所知,牧家祖籍随州,随州未有戰亂,可牧柯并未回随州,甚至不曾回去祭祖,而是在瑞州待了許久。”

蕭元瑞道:“你是說,牧柯去瑞州是為了替人看診?”

雲琢不置可否,蕭元瑞說:“安南王府當中,他哥已經死在了戰場,也從未聽聞王府中有誰病重……”話到此處,他突然頓住,“段臨舟?”

“段臨舟不過一介商戶,我聽聞這門親事是穆裴之定下的,穆裴軒并不滿意。段臨舟若是死了,于他百利而無一害,他這般費盡心思救段臨舟作甚?”

雲琢道:“不要小瞧此人。”

“當初穆裴軒出征安陽時,是段臨舟坐鎮阜州,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一路打到了安陽。”雲琢說起昔日之敗,面色也未見絲毫變化,蕭元瑞卻有些啼笑皆非,“你的意思是他為了段臨舟的病而來?他瘋了不成,這兒是玉安,不是瑞州,他今日來,別說我父王,就是小皇帝都未必肯讓他全身而退。”

“為了一個中庸,”蕭元瑞說,“何至于此?”

雲琢看着蕭元瑞,輕輕一笑,說:“段臨舟不只是一個中庸,他身後是段氏商行,是段家這十年海運累積而來的財富。”

“三公子,難道不動心嗎?”

“段臨舟若是死了,段家群龍無首,穆裴軒想拿下段家,豈不是更輕而易舉?”

雲琢道:“人心,誰能說得準呢?”

蕭元瑞聽他此言,怔了下,笑道:“以聖尊揣度人心的本事,竟也會如此感嘆。”

雲琢說:“三公子謬贊。”

他道:“我與穆裴軒有些私仇,無論他因何而來,我都要他來得,回不得。”

蕭元瑞笑着對他舉了舉茶杯。

作者有話說:

奶味小坤澤雲琢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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