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亥時，北境靈虛山側峰西南面，烏霜院西霞居。
寂靜的走廊突然響起幾聲急促的腳步，庭院中杏枝上黑影掠過，抖落幾根羽毛。
“咣——”
雕花木門猛地被推開，青年奔入其內急切催促：“師尊，人給您抓到，快去正殿結契，不然就給他跑了！快快快！”
素服男子立于窗邊，窗臺有盆玉蘭花，銀色如瀑的長發被灌入的冷風卷起，拂在蘭花瓣上，帶起幽幽寒香。
瘦削的肩膀一動，細柳腰肢輕擺，男子轉過身來，薄粉櫻唇，眸若丹青，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輕輕翕扇，底下是片冰藍的深湖。
分明是初春清寒幽冷的氣質，偏有着出水芙蓉的穠麗。
李穆眯縫的小眼睛猛地圓瞠，黝黑的臉瞬間湧起紅潮，成了棗色。
“師尊怎麽脫了鬥篷？”這張臉不是他該看到的。
墨九怔愣，擡起手碰觸到自己的臉，看向床榻那件玄色鬥篷。
玄雲太極鬥篷是宗主執無賜予的法衣，要求他見外人時必須穿着，可以阻擋高階修行者的神識窺探。
五年來除了沐浴時，就從來沒有脫下來過，這兩天心神不寧，竟然連這個都忘掉。
罷了，看見就看見。
自己這張恐怖的臉沒有吓到徒弟昏厥過去就好。
墨九渾不在意的擺擺手，熟稔開口：“即是宗主選出來的人，必定有過人之處，吾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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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完，眼前驀然陷入黑暗。
原來是李穆取過床榻上的鬥篷，将他兜頭罩住。
片刻後，墨九和碩果僅剩的最後一名徒弟，兩人盤膝坐在一只巨大的白鳶上。
“師尊，您這些話弟子聽了幾千遍，耳朵都長繭。”
李穆搓搓耳朵，無意中嗅到手指上幽微的清香，想起這是方才‘失禮’碰觸到的冰涼發絲留下的，心神微蕩，随即生出些內疚——
結契道侶這種事情，瞞着師尊似乎很過分，但宗主命令下來，他也沒有辦法不遵從。
哎，若非師尊腦子不好，宗主也不會這麽不顧他的意願，強行包辦婚姻吧。
靈虛宗，宗主最大，自己雖然是墨九的徒弟，聽宗主的話也不算欺師吧。
李穆心虛道：“師尊，這次收徒儀式有所不同，您待會就按着司儀的話做就行，其他的不必管。”
“會一會那位小友。”幽幽的話音從寬大的鬥篷兜下傳出。
李穆微愣，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方才在屋裏，師尊說到“必定有過人之處，吾且去……”
沒錯，“吾且去會一會那位小友“，接得語句通順，語意完整，沒有問題。
“哦。”李穆面無表情，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他這位師尊多少是有點毛病在身上的，比如每日寅卯冥思，辰時授課，己時燃香撫琴，午時練字，未時飼魚，申時看書悟道，酉時查弟子功課，戌時沐浴，亥時觀星，子醜時入眠。
作息精準如日晷就算了，更誇張的是，嘴裏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說上一年一個字都不會變。
若非這位師尊有些行為‘出格’，李穆真要以為，這個人是靈虛宗造出來教學的木偶傀儡。
墨九唯一出格的地方，就在收徒這件事上。
與其他學院不同，烏霜院五年來，無論有沒有靈根，來者不拒，但烏霜院并未人滿為患，反而越發人才凋零，因為墨九對徒弟動辄逐出師門，毫不留情。
外面都說五年前他被魔族毀容，從此性情大變，時常虐待弟子，當初初李穆糊裏糊塗拜入烏霜院，被其他學院弟子告知此事，吓得當場哭暈過去，後來才發現，那些傳聞不過是被逐出師門心有不甘者造的謠。
謠言太盛以至于墨九仙君收徒日益困難，尤其近半年來，“入學烏霜院”已經到了聞者色變的地步。
墨九卻沒有停止驅逐徒弟，以至于最後剩下他這麽一個弟子。
李穆回憶起方才驚鴻一瞥的臉，仿佛還在夢中，竟不知師尊如此傾城絕世，何須坑蒙拐騙，光憑這張臉，烏霜院的門檻都要被拜師的人踩爛吧。
玄色鬥篷下
墨九垂眸，心中默道：李穆，好感度-1%。
身為一名攻略型NPC，墨九的角色任務就是——收徒弟，等徒弟刷滿自己100%好感度，将寶物贈送給徒弟，解除師徒關系，送徒弟下山。
李穆在他這刷了兩年多好感度，目前進度-28%。
負數。
這個世界的人非常笨，根本不懂得怎麽刷NPC好感度。
眼瞅着李穆撐不到明年就要被逐出師門，墨九心裏苦惱，這将是他送走的第兩千零二十五個徒弟，而他第兩千零二十六名弟子還沒有招到！
如果他只是個普通NPC，對這種事并不會有任何感覺，偏生覺醒了意識，看着一個個不甘離去的背影，早就厭倦了這種反複循環的任務過程。
墨九想早點結束任務。
五年前，他在這個新世界蘇醒過來，和以往不同，這次腦袋裏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劇情設定，只有一名引導者為他介紹世界和人物設定。
盡管引導者臨走前告訴他，“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可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那樣做，他的腦海中始終牢牢記着上個世界裏自己的任務角色。
哪怕這個新世界意外頻發，他也習慣性的在一衆意外中，撥亂反正，回到當初的任務模式中，因為只有這樣做內心才會安寧，否則就是夜夜不斷重複的噩夢。
那個夢，就像是某種冥冥中投射過來的預兆，在提醒他，如果不按照設定完成任務，就會有無可挽回的災難降臨。
因而再厭倦，他也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完成任務。
墨九望向逐漸顯現出來的陽明正殿，心中再次一次燃起希望，握了握拳頭，希望這次能來個靠譜的徒弟吧！
*
靈虛宗，陽明正殿
殿門外立着兩排魁梧昂揚的宮廷侍衛，身着銀白色铠甲，腰佩黑金刀，威風凜凜。
侍衛們看見從天而降的兩人時，臉上均露出疑惑的神情。
“師尊，褚帥就在裏面，您先進去，弟子去請宗主來。”
李穆反應極快，經他提醒，這些人才知曉眼前這位就是靈虛宗第一陣師——那個傳說中醜陋又變态的虐徒陣師。
“拜見王夫。”兩排侍衛急急行禮，擡起頭時，畏懼的神情中還藏着一絲看好戲的興味。
他們要看的好戲不是外面這個，是裏面那個。
陽明正殿內，鑲嵌在木梁上的四顆碩大夜明珠散發着柔和的白光，照得木案上一對紅燭慘白黯淡。
從裏頭傳出道戲谑的聲音。
“皇兄何不先将流程提前排練一遍？免得待會被王夫吓得失了禮數。既然父皇和執宗主還未到，三弟就先暫代吧。”
不等那位“皇兄”應答，說話之人沉聲對身邊人低喝：“杵着幹嘛，蒼王行動不便，還不伺候着！”
墨九步入大殿時，恰好看到四名大漢圍着一道朱紅身影，兩人用長槍壓住他的肩背，另外兩人用膝蓋頂着他的膝彎，試圖讓那位蒼王下跪。
幾人前方站着個穿着雙蟒錦袍的貴公子，相貌溫潤俊美，偏生一雙深眸陰冷如蛇，看着那位蒼王兄長，透着着譏诮以及——忌憚。
蒼王身材颀長，從腿到肩膀被粗繩捆得嚴嚴實實，可無論四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怎麽使勁，他都不曾彎腰半分。
墨九皺了皺眉。
按說這幫子人中，僅那公子身上有靈氣，他是名修行者。
凡人在修行者面前都如同蝼蟻，素來只有凡人敬畏修行者，從未有修行者“忌憚”凡人。
“廢物！”
忽聽錦袍公子一聲斥責，修行者的威壓立刻将那人的背脊生生按彎。
蒼王的腿在顫抖，膝蓋卻沒有絲毫彎曲。
重壓之下如果他不跪，雙腿必會碎膝裂骨。
錦袍公子冷笑：“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向父王告狀？再重的傷，我一顆丹藥就能給你治到看不出來。褚蒼知，我倒是想試試你的骨頭有多硬！”話落便加重了靈力施壓。
“咳！”墨九重重咳了聲。
錦袍公子往殿門口瞥去。
就在這一瞬，繩裂鐵斷之音暴起，四名壯漢齊齊飛出。
利刃破空襲來，錦袍公子連退數步，卻已來不及，喉嚨一涼，耳邊“叮叮叮”數響，眼前落下十三截碎裂的鐵棍。
他擡手撫過自己的咽喉，嗅着指尖上鐵鏽般的血腥味，表情逐漸扭曲。
太快了！
墨九方才看過全程，莫說凡人，哪怕是修行者中，那樣的速度和爆發力都寥寥無幾。
可惜，縱使有碎鐵斷鋼之力，蹑影追風之速，凡人到底是凡人，于修行者來說不過蚍蜉撼樹。
錦袍公子頸部的傷口早已愈合，而蒼王朱紅身影雙肩微垂，腳下踉跄，他仍然走到另一杆完好的長槍前，彎腰拾起來，直指對方咽喉。
墨九止不住翹起嘴角，好感度，+10%。
不錯，是個意志極強的好苗子。
他向殿中走去，正準備開啓收徒模式時，殿外倏然傳來聲渾厚的訓斥。
“放肆！今日你成婚，還在此胡鬧！”
殿外，侍衛單膝跪地。
“恭迎北冥皇聖駕！”
墨九腳步一頓，又來了，主線任務都能出支線劇情，這世界越來越亂套。
不管如何，今天這徒弟必須收！
他望向準徒弟，猝不及防對上雙鋒銳的冷眸。
蒼王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雙目朝他看來，桀骜上揚的濃眉間籠着肅殺之氣，和那人手中的長|槍一樣不饒人。
丹紅喜袍襯着周身疏狂不羁的氣質，連宏偉輝煌的宗門大殿都成了黯淡的背景。
眼前這張巧匠精雕的冷峻面龐，讓墨九腦海中閃過一道模糊的身影，待再要捕捉已經記不清。
與此同時，褚蒼知的腦海中“叮！”的一道機械聲響起。
【第1314名攻略目标‘墨九’已鎖定，是否綁定？】
“否。”
【宿主空間裏有一個「靈能消失」新人體驗包，體驗時長10分鐘，範圍10米內。只有綁定攻略目标，刷滿目标好感度，才能獲得「靈能消失」10小時使用權（範圍：全世界），是否綁定攻略目标？】
“否。”
【這是個很合适的攻略目标，宿主不妨在考慮一下。】
“不必，我說過，我不會再刷任何人好感度。”
【溫馨提示：沒有制霸級金手指，世界很危險哦！系統已更新至666.5版，無限願望實現率增至98%，商城新添搜索欄，遇事不慌張，動動小手指。】
系統聲音消失，褚蒼知目光也從墨九身上移開。
前一世他坐在輪椅大半生，是別人眼中的殘廢可憐蟲，但不妨礙他進修劍橋大學工商碩士，在B商業中心建立起一座五百強企業大廈。
哪怕是死于一場車禍，他還能帶着系統穿越到這個修真世界裏。
如今他身體強健，全手全腳，哪怕不用「靈能消失」這個10小時外挂包，褚蒼知相信自己一樣能完成奪帝位和平南亂的任務。
他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能耐，獲得系統獎勵‘無限願望’，重生到原來的世界，去挽回過去的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