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褚蒼知颌肌隆起,冷冷瞪着執百淩,始終一聲未吭。
“蒼王,滋味怎樣?”
執百淩 “刷拉”打開扇子,朝褚蒼知看去,卻一愣失望的擰起兩道細眉。
因為他沒能欣賞到褚蒼知痛苦的哀嚎。
褚蒼知挑眉,仿佛在說“就這?”。
執百淩心中怒意更盛,加重手下氣勁:“別人當你是北境蒼王,在我眼裏你只是個不能修行的廢物,得意什麽?”
墨九原想冷眼旁觀,讓褚蒼知吃些教訓好長記性。
可凡人的身體脆弱,修行者的氣勁會給他們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
此情此景,讓他聯想到褚蒼知被家人虐待的過往,心中頓生不忍。
指尖輕掐,六個金色符文浮空,符文形成六邊形,上下延伸成一個小小的防禦塔陣,降落在褚蒼知身上,附在繩上的氣勁如被截斷的溪流無法再前進。
“師叔這是做什麽?” 執百淩冷冷看着墨九。
萬蟻啃噬筋脈的疼痛逐漸平緩,褚蒼知逐漸聚焦的視線前方,多了道細長的玄色身影。
墨九面無表情:“此事本尊自會調查,若是他所為,自有門規處置,祁公子請回吧。”
“師叔要護短,就別怪小侄不客氣。” ‘氣’字未落,執百淩已經“唰”地展開扇子朝墨九襲去。
墨九未想他突然出手,倉促後退,誰知身後的褚蒼知被龍筋繩捆綁,行動不便,這一退直接撞在他身上,後腦直直磕在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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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蒼知悶哼一聲,木偶人似的直挺挺倒下準備當個墊背的。
執百淩來勢如電,墨九已無暇顧及其他,長腰後仰。
扇如鋒刀,帶着凜冽火焰靈流,離鼻尖只有根頭發絲距離,從墨九的面門只險險掃過。
與此同時,自扇下亮起點金色光,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一個個金色符號如水波蕩漾,剎那擴大成圈,成幕,眨眼将身後的褚蒼知一同籠罩。
金光抵禦着上品靈器灼熱的靈流,鬥篷在靈流中翻飛,雪色長發如凜泉從幽秘的黑洞中湧出,似萬千水蛇向執百淩手臂絞去。
執百淩瞳孔驟縮,猛然抽回長扇。
利風疾掃,銀發飛速撤回,仍有一小撮沒來得及撤走被削落,但這毫不重要,墨九左腳已經踢中執百淩的小腹。
執百淩吃痛向後退,墨九右腳乏于支撐,只能翻身向下,朝褚蒼知面對面撲去。
落地時,墨九雙手正好撐在褚蒼知的雙耳兩側,與他四目相對。
“啪嗒”頭銀絲瀑布從兜帽裏滑不溜秋的掉出來,蓋住褚蒼知的臉。
褚蒼知猝然瞪大眼。
就在方才,墨九撲落瞬間,兜帽被氣流掀起一角時,褚蒼知窺見其中纖巧潤玉的鼻梁和一對冰藍的瞳眸。
那一眼快到景象還未達大腦,褚蒼知已經被冰涼的發絲遮擋視線,只剩幽香沁鼻。
來自現世的冰藍眸子從他腦海劃過。
兩者無縫重合。
墨九并不知身下徒弟看見什麽,正如何的震驚,也無暇管。
他雖是元嬰中期,在執百淩這種天才近戰高手的突然發難下,依舊讨不了好。
墨九可不想在弟子面前顯得捉襟見肘,印證他在桃花林中那翻屁話!
利刃破空的殺意再次襲來,他片刻不停,翻身接招。
就在這時,上空落下道厚沉威嚴的阻喝。
“住手!”
執百淩握着折扇的手被堅韌如玄鐵的拂塵絲纏住,殺招去勢一緩。
他委屈的望着從飛辇上的執無,恨恨跺腳:“侄兒只是替靈寵讨個公道!打狗還看主人,褚蒼知他實在……”
“住口!”執無面色驟沉,厲色呵斥:“不得對蒼王無禮。”
執無平日裏對他頗多驕縱,該嚴格的時候也絲毫不留情面,是以執百淩練就出察言觀色的本領,知道什麽時候能鬧,什麽時候該适可而止。
執百淩見此,立刻變得聽話起來:“是。”
執無一躍從飛辇飄然而落,走上前打量躺在地上的褚蒼知,确認他并未受重傷,指尖彈出道暗紅靈流,觸及龍筋繩,緊困的繩索即刻自動解開。
褚蒼知本想再躺會,好好回憶剛剛看見的那半張臉,現在繩子都解開了,并不合适繼續當鹹魚。
他只得站起來道謝,一邊在執百淩噴火的目光中,把材質不錯的龍筋繩塞進自己的懷裏,一邊不情不願道:“謝宗主。”
執無毫不在意的颔首。
他的這種不在意,不是寬容大度的不在意,而是像轎中人對地上一顆石子,行人對着臭水溝裏的一只孑孓,那般不在意。
執無直接轉向墨九:“不過只雜毛牲畜罷了,此事就由你全權處置,記住本尊之前跟你說的話。”
“是。”墨九恭謹應道。
執無瞪了執百淩一眼,招手:“你跟我回去。”
執百淩撇開臉,假裝沒聽見,掐了道洗塵訣,把方才打鬥過程中身上沾染的細灰洗滌幹淨。
“百淩!”
“知道了。”執百淩委屈又不甘的應道,跟着走在執無身後,回頭惡狠狠的用眼神剜着褚蒼知,臉上寫滿“下次再弄死你”。
褚蒼知此刻根本沒空理他,他的心髒砰砰跳,滿腦子都是那張一晃而過,看不全的臉。
他站在墨九身後,不動聲色的用目光丈量着他的身高,圍度。
別墅裏,朝夕相處的真人等身手辦,剛才墨九撞在自己身上的高度,讓他輕易就對比出來——兩者身高一般無二。
至于圍度,全被鬥篷隐藏住。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在心裏,就會不斷生根發芽。水堤一旦被破開小口,就難以止住河流侵蝕。
褚蒼知的目光如滾燙岩漿,瘋狂想要把鬥篷融化,讓底下的人顯出原型。
白雲仙鶴繞着飛辇,風刮在執百淩陰翳的臉上。
當他再想起褚蒼知直勾勾看着墨九的露骨眼神,內心一陣厭惡。
褚蒼知竟然敢頂着和褚鎮北相似的臉,對墨九露出那樣的眼神,真該死。
他定然是方才瞧見了墨九的模樣。
沒想到玄雲太極鬥篷也遮不住那張惡心的臉。
“舅舅,北境如今要仰仗我們對抗魔族,何必要忍氣吞聲,成天小心翼翼捧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
執無立于辇前,聽出小侄子話裏對他這些日子維護褚蒼知頗有不滿,冷笑:“你那些血翅蛇鷹,不過是消遣的小玩意,你今日這般鬧,是因為太子吧。”
執百淩吃了一癟,臉比天際的朝霞還要紅。
确實因為血翅蛇鷹腿上綁着給褚鎮北的書信沒了,無論是被火燒沒的,還是北褚蒼知拿走,他都該死。
執無望着下方靈虛山劍鋒千仞的山脈,深深嘆了口氣,口氣柔和下來:“哎,你可是怨舅舅當時沒向北冥皇提出讓你和他聯姻?”
“侄兒不敢。” 執百淩低下頭。
“我知你從小心系太子,不過你是靈虛宗未來的宗主,他是将來的北境之王,婚姻豈能兒戲?何況,太子已娶妻,并不喜好男色。”
“侄兒知道,侄兒從未有此心。” 執百淩眸色寂寥,舌根泛着難言的苦澀,目光落在腰間的螭龍玉佩上。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不可能靠近褚鎮北,只不過是希望能在他心裏有一席之地而已。
執無無聲的搖了搖頭。
“其實你也不必嫉恨褚蒼知,他遲早會被你墨師叔趕下山。最長不超過兩年時間,待為師借皇族的‘龍血池’突破至煉虛境,北境皇族便不得不對靈虛宗俯首。”
凜冽的晨風刮起執無的衣袍,蒼冷的臉望向東方升起的太陽,宛如戴上張猩紅的面具,漆黑的瞳仁跳躍着欲|望的焰火。
“淩兒,你是靈虛宗磨了二十年的一柄藏鋒利刃,将來是要懸在真龍頭頂上的,舅舅希望你能把精力更多放到修行上,你若還念着那個人,就再努力些,求不來的,就讓他自己送上來。”
執百淩第一次聽舅舅說出這樣的話,震驚的擡起頭,半晌未能說話,晨風吹得闊袖白衣獵獵作響。
漸漸的,原本灰暗的眸中閃出道熾烈的星火。
他緊緊握住腰間玉璧:“是!”
*
“知兒,你要自己說,還是等為師讓你開口。”墨九雙手攏進袖子裏,隐隐釋放出迫人的威壓。
出乎他意料,褚蒼知回答得極快:“弟子招。”
“昨日師尊走後,有只血翅蛇鷹忽然朝我撲過來,弟子與它纏鬥近一個時辰才将保住小命,弟子看死都死了,不能浪費就生個火烤烤。誰知道烤了一個晚上居然都沒熟!天亮後就被那個白面餅看到就……這樣了。”
墨九眉頭深凝,眼中露出些懷疑,等到褚蒼知說“烤了一個晚上沒烤熟”時,疑慮盡消。
血翅蛇鷹翅如鋼鐵,迅猛兇悍,築基期碰見也得躲着點,就憑他一介凡人能與它纏鬥那麽長時間,現在還活潑亂跳,聽起來就不怎麽靠譜。
不過,“烤了一個晚上沒烤熟”可以确定是句真話。
墨九露出些好笑:“呵,血翅蛇鷹是從化天爐秘境帶出來的,自然不怕火燒,虧你還烤了整個晚上。”
褚蒼知怔愣住,目光凝在開阖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