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可是啥?你家裏還有媳婦孩子呢,上頭的事,跟你領幾個月錢的苦哈哈有什麽關系?”
少年清脆的嗓音這時響起:“孫哥擔心的也有道理,萬一人死了,押送隊伍會被問罪的。”
有人立刻逗弄他:“茍不理,那你去呀!”
“我……”娃娃臉少年害怕的縮了縮脖子。
“我去!”
衆人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平日裏最偷奸耍滑的雁七。
幾個人腦子稍微一轉,立刻明白這小子想撈好處。
可惜這小子白長雙不錯的大眼睛,瞎得一塌糊塗。
囚籠裏的人剩下不到半條命,雙腳爬都爬不動,雖是個大人物,但絕對不是根能抱的大腿。
幾人都禁了聲,倒是雁七旁邊幾個,笑嘻嘻起哄,唯恐天下不亂推搡着讓他趕緊去。
可當他們看到雁七當真走入客棧裏,問小二要熱水,紛紛傻了眼。
墨九回到後院,起哄的幾個人立馬上前勸阻。
“七子,別沖動,那人不能沾吶.......”
墨九未理會他們,勁直上前撩開黑布簾就往囚籠裏瞧,小心的隐藏着臉上的焦急。
濃郁的血腥味霎時撲面而來,昏暗的囚籠裏匍匐着黑漆漆的影子,猶如一塊沒有生命的破布,若是不細心根本看不出來身體的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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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執無口中聽說他受的那些可怕的懲罰,墨九那顆始終懸着的心,在見到褚蒼知的這一刻,終于重重摔碎在地上。
有個人湊到他身後問:“他怎麽樣了?”
墨九放下簾布,轉頭看見是方才那個叫老孫的男人,“沒動靜,不知道死了沒有,我得進去看看。”
衆人神色複雜。
老孫瞪大一雙爍亮的招子,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見茍不理唉聲嘆氣:“天寒地凍的,高燒昏迷不吃不喝七八天必死無疑,更別說身上都是傷口流了那麽多血,哎,畢竟是王室的血脈,太子總要給王上個交代,咱可就倒大黴了。入刑部抽鞭子挨棍子還好,要是落在國師手裏……”
衆人瞬間面如土色。
墨九斜眼輕瞟那少年。
方才就是這少年叫自己‘雁七哥哥’,此人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長着一張白皙好看的娃娃臉,雙眼澄澈明亮,笑起來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可愛的模樣甚至比起吉祥如意那樣的五歲孩童更加的天真純良。
但墨九知道,他定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人畜無害,否則方才自己不可能完全察覺不到他在身後。
老孫搖搖頭:“國師會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蠱司定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
聽見‘大蠱司’三個字,所有人的表情甚至比聽見‘國師’更難看,膽子小的甚至哆嗦起來。
墨九在心裏琢磨了下,這北境王朝的國師和大蠱司聽起來都不是什麽好人啊,還是在路上把人劫走為上策。
娃娃臉少年忽然蹭了下旁邊人的肩膀:“賈正,你可知道車裏面那位爺犯了什麽罪?”
叫賈正的銀甲衛壓低聲:“我聽說啊,車裏面那位因為不想與靈虛宗的某位仙君聯姻,把靈虛宗鬧得天翻地覆,還私自放出禁地的妖獸,害得前去鎮壓的弟子喪命,甚至連靈虛宗将要繼承正統的那位都受了重傷,這才受重罰,若非太子親自去把人接回來恐怕命就沒了。”
!
墨九額角青筋亂跳:“你是聽誰說的?”
賈正看看其他人:“大家都是這麽說的啊。”
其他人默默點頭。
墨九:“.......”
到底是誰在胡編亂造?
墨九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眼下若是就這麽件事追根究底,很可能會讓人看出端倪,算了,以後再說。
少年點頭:“到底是皇親,打斷骨頭連着筋。你們聽說了嗎?北冥皇已經着國師好好教導那位爺,并允國師一粒上古神植花籽作為教導犒賞。據說那上古神植花籽,國師曾多次向北冥皇求而不得。這要是半路上那位爺死了,就算國師不追究,國師的首徒大蠱司一定會以此為理由把我們抓去當蠱蟲器皿。”
想起那個瘦得跟骷顱似的斷腿大蠱司,握着鑰匙的侍衛長汪缺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知道出了事,自己定然是第一個被問罪的。
他餘光瞥向雁七。
這事若是被人捅到太子那裏去,太子要問罪,他大可以把雁七當蒼王暗藏在銀甲隊裏的人推出來将功補過。
恰在這時,老孫朝他走來,拱手懇切:“汪總衛,您老行個方便,就一小會功夫,哥幾個好安心些。”
汪缺趁此機會,指着他的鼻子大罵:“是你們要多管閑事的,若是惹出了事,可別扯上我!”。
老孫跟在旁邊點頭哈腰應是,承諾出事自己擔着,絕對不會連累到他。
這句話正中汪缺下懷,不過這個人精嘴裏仍威脅:“你們幾個誰嘴巴若是不嚴,這一崗五十三個人全都是要被問責的,誰也逃不掉!”
“诶,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少年把眼睛一閉嘴巴一捂,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其他人也跟着回到各自崗位,老孫轉身準備回去,雁七卻忽然叫住他,溫聲說:“勞煩尊駕……看看客棧裏有沒有毯子。”
老孫驚訝的打量他,這人當真是那個成日偷雞摸狗的色痞流氓七子麽?
雁七耐心解釋:“沒有毯子,碎布,稻草也行,我怕他凍死,最好能有一口熱粥。”
老孫見鬼似的腳步踉跄朝客棧前頭走去。
不多時
墨九左手臂挂着粗布毯,手裏拿着碗水,右手提着半壺稀粥,鑽進鐵籠裏。
籠內血氣繡味濃郁,腳踩在凝了霜的鐵皮上,發出細微咯吱聲。
聽到身後鎖門的聲音,墨九回頭看着方才提自己就跟提小雞仔似的侍衛長。
——此人天生神力,不容小觑,自己與他對上,應當讨不了好。
墨九收回目光,借着簾幕外的火光,看到趴在冰涼的鐵皮上的人。
那人背部的衣裳破爛不堪,像從血裏撈出來直接曬幹似的,早已經看不出布料原來的顏色,精壯的脊背上交錯着猙獰的鞭傷,皮肉外翻,斷骨紅髓清晰可辨。
是靈虛宗的法鞭痕。
九十九道,若是打在其他同等修為的人身上,此刻恐怕早已經沒命了。
墨九放下手中的東西,跪坐在褚蒼知身側,避開傷處,輕手輕腳将人翻身扶起。
幽暗的火光映着褚蒼知那張憔悴不堪卻無損俊美的臉上,只是緊閉的雙目使得他失去了往日的桀骜不羁,竟變得異常的安靜脆弱。
墨九湊近,以極輕的氣聲呼喚:“知兒……”
褚蒼知全無知覺。
他臉上那些陰陽怪氣,賣乖耍滑,溫柔調笑,甚至是心機深沉的無情利用,在這一刻,這個牢籠中全都消失,鼻息間呼吸微弱得像風雨中一根随時斷掉的蛛絲,似有若無拂過枯槁起皮的嘴唇。
沒再浪費時間,墨九端起碗含了口溫水,兩指扣開褚蒼知的下颌,低頭嘴唇貼在他幹涸到發硬的唇瓣,舌尖輕推,将水一點一點渡過去。
起初,褚蒼知安靜的任由他灌,片刻後他像是恢複些許知覺,身體微微抽動,慢慢開始抗拒的掙紮。
墨九渡第二口溫水時,褚蒼知掙紮得更加厲害,好像很不喜歡被人灌東西,身體摩擦間,一樣東西自他衣襟掉落在鐵皮上,發出脆響。
墨九無奈只得先與他分開,好奇的拾起掉落的東西,借着火光打量。
那是個褐色小瓷罐,看着有些眼熟,上下搖動時發出叮當響。
上面的蠟木塞可以扭開,墨九将裏面的東西倒出來。
落入手中的是七顆大小一致的淺灰色丹丸,散發着淡淡清香,甚是好聞。
這種瓶子不就是聖株院七品丹藥專用的麽?上次他還從藥師那裏偷過一瓶給褚蒼知固元補充靈力來着。
難道是上次吃剩下的?
在修仙界,丹藥品級越低,含的丹毒成分越多,五品以上的丹藥都幾乎無毒,七品是最純淨且不挑體質的。
這藥就算補充不了靈力,固元健體總該不會有錯。
墨九忙撿一顆囫囵塞進褚蒼知嘴裏,含了口水準備再給他渡進去。
剛仰起頭,就看到雙燃燒着怒火的眼睛正兇狠的盯着自己,好像随時要撲上來撕咬的惡狼。
墨九見褚蒼知醒了,心裏一喜,正想問感覺如何,嘴巴裏滿滿的溫水卻是不敢張開,只能與他大眼瞪大眼。
褚蒼知氣息幽微,可語氣不容置疑:“吞下去。”
墨九下意識‘咕咚’把水咽肚子裏。
褚蒼知皺了皺鼻子,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你身上味道太……難聞了,離我遠點。”
墨九将他放回鐵皮上,默默退開兩步,心中的錯愕在想起自己已經易容成雁七後散去。
不過褚蒼知對自己這般态度,他依舊有些不适應。
我難聞?
他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沒錯,是臭的。
墨九忽然想到件事,方才外面的人也說他臭。
送他過來的吉祥如意難道沒有聞出來嗎?他們在刑俸堂當差應該很熟悉這股鬼哭潭水味道才是。
還沒等他想出個結果,就聽見褚蒼知低啞着嗓子問:“你叫什麽名字?”
墨九本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想到這逆徒剛見面就嫌棄自己臭,頓時不想玷污自己高嶺之花的NPC人設,何況褚蒼知那般利用自己,說出身份來倒顯得他堂堂第一陣師千裏迢迢趕來熱臉貼冷屁股。
“雁七!”墨九回答。
褚蒼知勾唇一笑:“很好,待回到皇城,你是本王殺的第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