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皇後的鳳辇尚未走遠,旁邊的藍衣婢女似接到轎辇裏的指示,眨眼閃至門衛身前将人給攔下。

“皇後娘娘在此,你個狗奴才竟敢在宮中橫沖直撞,不要命了?”

墨九不禁多看那婢女兩眼,她模樣看上去才不過十五六歲,沒想到身手如此利落。

門衛一個勁埋頭往前沖,被婢女攔住才看到有鳳駕,吓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皇後娘娘恕罪,實在是事出緊急,小人才如此失禮。”

紫紗帳後,皇後款款開口:“什麽事?”

門衛急得倒豆子似的噼裏啪啦:“宮外有個散修領着一婦人前來讨要孩子,說是近日城中三四歲孩童無故失蹤,都,都是被被抓到宮裏來的!外頭還有許多百姓圍觀……”

“胡扯!大膽!這是要造反,把這群逆賊抓起來,打入死牢!”

淩厲的怒叱撞在宮牆上,蕩起回聲,驚飛宮牆的一排烏鴉,也驚得百米外的十一人都頓住腳步。

順才不愧是宮裏的老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朝金銀護衛呵斥:“不許偷懶,都給咱家快些走!”

金甲衛素來高傲,打從心裏想揍這個狗奴才一頓,但皇都聖地,打狗更得看主人,這條狗的主人是北境的當家女主人,五人只能把氣往肚子裏咽,悶聲不吭的加快腳步。

宮門在南面,弄堂司在皇宮的北面,一行人跟随順才走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到地方。

此時并非沐浴時間,弄堂司中沒有什麽人,只有一名衣着鮮麗的小宮女站在門口。

小宮女頭梳雙環髻,綴以綠珠翠釵,上身穿着粉色繡紫荊衫襦,下身着淺綠色長裙,手裏捧着套新衣,見皇後宮裏的大太監領着一群人來,臉上頓時露出笑容,盈盈下拜行禮。

“奴婢秀娟,參見蒼王殿下。”

半晌等不到回答,她徑自擡起頭朝擔架上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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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擔架上的人臉朝下趴着,身上蓋一毯粗布,根本看不清傳說中的廢物王爺的臉,失望的收回目光。

順才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麽:“蒼王人事不醒,你只管伺候蒼王沐浴更衣,如有什麽事,出來禀告咱家。”

“是。”秀娟乖順回應,美眸流轉,望向幾名侍衛,嬌聲說:“請幾位哥哥幫奴婢把蒼王爺擡入木桶裏吧。”

墨九往弄堂司紅漆大門望進去,只看到一口井。

昨日褚蒼知就交代他說,入了宮,別人做什麽就跟着做什麽,沒有他的命令,不允許開口多說一個字多動根手指頭,若敢忤逆,就請他打哪裏來,滾哪裏去。

可……

墨九還是放心不下褚蒼知,不聲不響的跟着擔架踏入弄堂司,只留五名金甲衛在外頭面面相觑。

弄堂司極其簡陋,不過是由六堵牆和兩扇門隔成的公共洗浴所,左邊是宮女洗浴,右邊是太監洗浴,中間開了口井,兩邊各挖出道溝渠,可将污水通到環宮河裏。

井邊堆放着摞得高高的木盆和幾把寬大的長凳,竹竿上挂滿宮裏統一使用的澡巾,上面還繡着每個下人的名字。

右邊太監的洗浴房內放着一只大浴桶,許是專程為蒼王準備的,還特意搬了把長凳放在木桶旁,好給侍衛們墊腳站上去将蒼王搬擡入浴桶裏。

墨九微微側首,見冒着袅袅熱氣的水面上浮着幾片枯萎的樹葉。

周圍分明是一棵樹都沒有。

他來到浴桶旁邊,探出手摸進浴桶,抽回手,用指尖碾了碾 ,低頭輕舔了下手指。

“咳咳咳……”

老孫四人将擔架放下,突然聽見一陣咳嗽,忍不住轉過臉不悅的瞪向雁七。

若非王爺是戴罪之身,憑他此刻的行為,早就被罰杖責了。

就連宮女都不禁好奇的打量墨九好幾眼。

宮中規矩森嚴,奴才生病需養好了才能出來伺候,像這種當着主子的面咳嗽不止的奴才,若是讓皇後娘娘聽到,以傳疫之名,當場活活打死都不為過。

不過想到是最不受寵的蒼王身邊的人,如此沒規矩,倒也正常。

老孫和吳遼一前一後站好,正想着該怎麽将蒼王擡起來,不碰着他背後傷口。

“慢着!”墨九沙啞的話語中夾着絲隐怒:“木桶裏是剛用鹽融完的雪水,又冷又鹹,蒼王傷勢嚴重,怎麽能泡這種水?”

一時間滿堂寂靜。

恰在此時,跟随墨九走進來的順才聽見了,三角眼一瞪,尖聲大罵:“小小一個奴才,竟敢在宮中喧嘩,還不滾出去跪着。”

墨九冷冷地瞥他一眼。

順才被這道犀利的目光驚得猝不及防。

他在宮中幾十年,慣會看人,這般眼神大多是長期處在上位之人所有。

一個瘸腿,連點規矩都不懂的侍衛,哪裏來的這股氣質威儀?

正在順才以為自己看花眼時,忽地一聲哼笑聲傳入耳中。

衆人齊齊望向擔架。

“呱噪至極。”

蒼王嗓音不大,甚至還帶着傷重的虛弱,聽上去毫無威懾力。

順才連忙指着墨九,惡聲惡氣:“蒼王有令,還不快把這個呱噪的狗奴才拿下,竟膽敢在主子面前吵鬧,快拉出去亂棍打死!”

吳遼、賈正、老孫、茍不理四人正面面相觑,就聽褚蒼知悠悠說:“皇後養的狗太吵鬧,踢出去。”

順才一聽不對勁,哇哇大喊:“王爺……蒼王……咱家是皇後娘娘派來照看蒼王的,蒼王你怎麽能……”

不等其他人反應,墨九當先大步上前,扯起順才後領将人拽出門口,擡起左腳往他屁股一蹬。

順才摔了個狗吃屎,捂住屁股沖門口幾個看熱鬧的金甲衛嚷:“咱家是奉皇後娘娘之命前來……此人竟然敢偷襲咱家,還不把這個刺客拿下!”

金甲衛往裏頭觑了眼,神情皆是游移,并未有所行動。

方才裏面的聲音他們都聽見了,褚蒼知雖是個殘廢王爺,到底是王爺,順才雖是皇後娘娘跟前的紅人,也只是個奴才,就算順才拿皇後娘娘的命令壓他們……

金甲衛骨子裏的驕傲,讓他們打從心眼裏就不屑于聽命一個閹奴,對順才這般狐假虎威的言辭,五個人做了同樣的選擇——假裝沒聽見。

順才嘴上罵罵咧咧,心比明鏡清,這會兒要是支使不動金銀甲衛,今兒這事是幹不成了,不再白費功夫,他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鳳聆宮去告狀。

墨九看着夾着尾巴離開的順才,心情一陣複雜——自己方才似乎給他招惹了麻煩,褚蒼知得罪了皇後,日後定然會被加倍為難。

可非要眼睜睜看着褚蒼知被丢進鹽冰水中,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擔架上,褚蒼知側過臉,目光落在秀娟身上:“你不是要伺候本王沐浴嗎?過來給本王擦擦背。”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一聽就是命不久矣的氣口。

秀娟故作茫然的環視四周,略顯緊張:“王爺要現、現在嗎?”

褚蒼知哂笑:“你想等到什麽時候?”

秀娟手指絞緊衣服。

昨兒個皇後娘娘召她去,刻意交代今日銀甲衛會将王爺投入鹽冰浴桶中,王爺下水必定吃痛掙紮,順才會絆住銀甲衛撈出王爺,她需要在一旁留心觀察蒼王是否當真全身殘疾即可,之後再以幫王爺出浴之名,趁機落入桶中,只要大聲疾呼“王爺不要!” ,引前來沐浴的宮仆們圍觀便算完成任務。

事成之後,會得到一筆豐厚的嫁妝,去除奴籍,再得門好親事。

可如今計劃生變……

順才跑了,蒼王明知道水有問題,居然還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她擦背……

秀娟在宮中待過幾年,幫助皇後暗地裏做過不少事,也算是閱歷豐富,稍稍慌亂之後,整個人都冷靜下來,恭恭敬敬應聲“是”,按着褚蒼知所說,将澡巾放在冰水中浸泡,擰幹。

光做這兩步,她的手就被凍得骨頭發麻,叫鹽水漬得皺皺巴巴,心裏不禁有些後怕。

天氣這麽寒冷,如果按照原計劃自己也落入桶中,不得被折騰出個好歹來,若是想不下這水......

據說蒼王渾身是傷,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已經完全殘廢,其實猝然用鹽冰水抹上他的傷口就能大概看出來,另外還得想辦法制造被蒼王輕薄的場景,給下人們看到……

地上日影西斜,馬上下值的宮女太監就要來沐浴。

美眸微動,秀娟将手裏的澡巾重新放回水中,直接撈起來,捧着蓄滿水的澡巾,飛快往蒼王的擔架走去。

近到兩步距離之處,她腳下驟然趔趄,整個身體摔向擔架上的褚蒼知。

墨九時刻都在關注褚蒼知周邊的安全,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小臂,将秀娟原本該摔下的姿勢堪堪止住。

但她手中的澡巾卻被她因一時緊張,手指用力捏住,水嘩啦全滴在蓋着褚蒼知的布毯上。

墨九慌忙搶過澡巾丢掉,掀開褚蒼知身上的布毯,免得傷口碰到鹽水。

秀娟目光恰好直對着褚蒼知的背部,臉色驟然大變,“啊!”一聲尖叫,踉跄後退被長凳腿絆倒,摔坐在地。

皇宮中慘死之人無數,什麽刑罰她都見過,可這人背後皮肉糜爛翻卷,森森脊骨斷開幾截,黃紅骨髓清晰可見,甚至隐約能看見肋骨後面猩紅鼓動肺葉,莫說是親眼見到,就是聽都不曾聽說過,這哪裏是活人身上的傷?!

他……他竟然還活着,還能說話……

“長得這般可人,怎麽那麽粗心呢?”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褚蒼知此刻輕飄虛弱的語氣,在秀娟聽來,竟然透着股詭異的陰森。

美眸透出驚恐,秀娟後退兩步,不安的糾緊衣角,嘴唇顫抖:“請王爺寬恕奴婢。”

莫說一個從小就生活在深宮中的宮女,就是曾上過戰場的幾個銀甲衛此刻見了,都毛骨悚然的撇過頭去不敢多看。

褚蒼知幽幽道:“寬恕?本王最怕疼了,本王打小疼了沒人理會,現在一疼就傷心,你的鹽水剛弄疼本王,該怎麽罰你好?”

墨九聞言心底微顫,是這樣嗎?所以他從來不相信有人會來救他嗎?

秀娟不太知曉褚蒼知這話的意思。

這個廢物王爺莫不是故意在調戲我?

其實剛才她留意到了,水剛落在毯上,毯子就被那個侍衛扯開,根本來不及碰到他傷口。

秀娟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北冥宮中哪裏來的鬼?

蒼王怎麽會吓人?他哪怕全身殘廢成這樣都還沒個正經,不過是個沒腦子的廢物罷了。

秀娟盈盈跪在擔架前,埋頭不敢去看他背上的傷,嬌聲輕喃:“王爺,是奴婢的錯,奴願意領罰,只是求王爺憐惜奴婢,從輕發落。”

“本王不想發落你,本王想把你收房,你可願意?”褚蒼知溫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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