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此言一出,衆人臉色均變得古怪複雜起來。
墨九瞪大眼望着他的後腦勺,這意思是——要成婚?
褚蒼知才見小宮女第一面就要成婚?
秀娟臉上嬌媚的神色仿佛被凍住,想到那可怖的脊椎斷骨,眼底頓時透出驚恐,就是嫁給屠戶,也不要嫁給一個快要死掉的殘廢王爺啊!
她迅速低頭掩飾臉上的厭惡,輕聲嗚咽:“奴婢,奴婢,不,不敢,奴婢出身卑賤,配不上王,王爺,奴婢……”
秀娟怕這個殘廢王爺還想繼續糾纏,慌忙補充:“奴婢,身上早有婚約,求王爺……開恩……”
褚蒼知驚奇:“婚約?想必是皇後許的好親事,本王不好忤逆母後,即如此就聽你的。”
秀娟暗自松了口氣,若是被褚蒼知強娶,自己不久就會成寡婦,日後只有充妓陪葬的份兒了。
對了?他剛說想聽我什麽?
褚蒼知悵然呼喚:“老孫。”
“王爺請吩咐。”老孫忙躬身。
“把她丢入浴桶中。”
秀娟聞言嬌豔的臉上錯愕一瞬,看到銀甲衛朝自己走來,方确信沒聽錯,忙不疊伏倒在地求饒:“王爺……奴婢身子弱受不得那水,求王爺垂憐奴……”
“本王已經從輕發落,你還不滿意嗎?”褚蒼知輕“啧”一聲:“茍不理,給她身上劃幾道傷口。”
墨九不解的皺了皺眉頭,不是前一秒還要跟她成婚嗎?怎麽變臉比翻書還快?
茍不理生得白白嫩嫩,看向跪地的宮女時,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單純如稚子。
“是,公子!”
少年翹起嘴角,露出兩個酒窩,像是看到什麽有趣的玩具似的,擡手瞬間便從宮女秀娟頭上拔下綠釵。
他蹲下身,慢慢的一條條在她的背上劃開傷口,血色立刻從粉色衫襦上暈染開——
秀娟叫得死去活來,手腳卻似不聽使喚,癱軟在地。
“将她嘴巴堵住,太吵。”褚蒼知不耐煩的揮揮手。
墨九驀然想到前幾日,被茍不理一碰就麻軟的手臂,抿了下唇,“王爺,這樣的懲罰是否太過……”
“閉嘴。”褚蒼知微側身,狠狠剜了他一眼:“你犯的錯,本王還沒跟你算!”
這一聲倒是絲毫不見虛弱。
墨九心裏微驚,方才的事情果然被他給記心上了。
秀娟聲聲哀求,少年卻有條不紊的給她捆住手腳,童心未泯的打了個好看的蝴蝶結,用澡巾堵住她的嘴,揪着後領,将人如同瓜瓢丢到浴桶中。
嘩啦!水珠迸濺開來,在日光下閃着點點銀光。
少女如同條丢進油鍋的魚,劇烈地翻滾掙紮,她想要尖叫,但是嘴巴被布條緊緊堵住,只能嗚嗚求救,鼻涕眼淚滿臉,混進鹽冰水中。
少年袖手立在水桶旁,往後退了步防着水濺落在自己衣服上,臉上始終保持一派天真爛漫的微笑。
墨九撇開眼掩唇低咳,眼前場面,讓他感到不舒服。
可若非自己在這裏,現在被丢到浴桶裏的就是褚蒼知,他定然更加痛苦——
想到這裏,墨九再要求情的話到嘴邊咽了回去,沉默的跟着其他人一起出了弄堂司。
五個金甲衛見他們出來,沒有多問,事情他們在外面聽得清楚。
幾人目光落到蒼王身上,多了分深思。
這個蒼王似乎和之前聽說的不太一樣,根本不是個只會悶頭打仗,到處惹禍的沖動愚笨之人。
一行人到達北冥殿時,最後一抹斜陽猶自挂在天邊。
太監進去北冥殿內通傳一會就出來,讓老孫四人将褚蒼知擡進殿裏面聖。
墨九和五個金甲衛在外頭候着,枯燥漫長的等待過程中,只能盯着大殿外跪着的老頭解悶。
老頭墨冠绛服,枯瘦的雙手高舉着疊冊子,直挺挺跪在大殿門外白玉階上,口中一遍遍的喊着:“求聖上徹查此事,以安民心!”
墨九自站在這裏開始,直到日落,他總共喊了四十六遍,嗓子都喊啞了,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這時,大殿中走出來個人,那人身着暗紅虬龍衮服,腳踏雲頭錦履,步履很是悠閑。
老頭急忙叩首道:“太子殿下,孩童失蹤案流言已久,切不可草草了事,失了民心,終将釀成大禍,煩請勸皇上徹查啊。”
褚鎮北快步過去攙扶他,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秦尚書,如今南域對我北境虎視眈眈,你素來忠心為國,如今年事已高,難免老眼昏花,可莫要被奸人利用,亂了人心。”
秦可鑒聞言老臉驟僵,随着褚鎮北的攙扶緩緩站起身,渾濁的眼瞳逐漸黯淡下去:“太子殿下……”
褚鎮北擺擺手,喚兩旁侍衛:“來人,送秦老回府去。”
“殿下,此案本官親自督辦,證據确鑿,事關皇家顏面,不可……”秦可鑒在兩名宮廷侍衛的強行攙扶下,踉踉跄跄走下臺階,竭力提高的聲音漸去漸遠,直至徹底消失。
暖黃的斜陽落在白玉階上,雕刻其上的虬龍紋熠熠生輝。
兩道玩味的目光朝墨九這邊投了過來。
墨九垂首,眸光定定凝注在玉階上的雕龍身上,仿佛瞪的時間長了,裏頭的龍就能活着飛出來。
耳邊聽着靴底踩着百玉階,一階一階往下走的聲音。
待到暗紅金絲滾邊裾角映入眼簾,墨九單膝跪地。
一只鶴影投射在虬龍紋上。
“回去好好照顧你們王爺,可別讓他死了。”
墨九擡起頭,看見褚鎮北朝自己遞來只傳信紙鶴。
褚鎮北:“每日将他的一言一行通過此鶴傳達與我。”
墨九心想,這會不會太光明正大了點?
手上接過紙鶴放入袖中:“是,殿下!”
在外頭站老半天沒人,偏就這兩句話的功夫,老孫四人擡着擔架,随一名老太監走出來,恰好都朝他們兩個看過來,臉上俱是異樣之色。
褚鎮北勾唇,雙手負背踱步到擔架旁,對着趴在上面的褚蒼知笑道:“皇兄方才大義,想來蒼琅軍交到王婪将軍手中,北境從此必能高枕無憂。皇兄戎馬十幾載,終于可以安心留在洇城享清福了。”
“是啊,本王甚是想念洇城的繁華,不知本王的府邸這些年的草長沒長到牆頭。”褚蒼知語氣蕭索。
“皇兄說笑了。”褚鎮北拍拍他肩膀:“你府裏家大業大,用度比宮裏奢靡,這些年府裏那位趙娘可沒少給皇兄賺銀票。”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褚蒼知笑道。
褚鎮北雖是同他一樣笑着,可是笑意不達眼底,冷冰冰一片。
“皇兄要是怕寂寞,回頭我命人再給你府裏添置些東西。”
“行啊,只要不是塞人進來就行。”
褚蒼知整個人越發有氣無力,說出來的話卻硬邦邦,硌得褚鎮北渾身不舒服。
褚鎮北目光掃過十個金銀甲衛,尤其在墨九身上停留的時間久些,意味深長:“這幾個皇兄可是不滿意?我聽聞……皇兄在邊境山坳裏私訓了一個軍團,能以一擋百,皇弟十分向往,很想見識見識。”
褚蒼知聞言不屑的哼了哼:“皇弟從小在女人堆裏長大,容易聽信風言風語。若真如此,本王重傷至此,命不久矣,為何不見有人來救?本王将死之人,蒼琅軍令都拱手讓人,還會要個軍團來幹嘛?送葬充排面麽?”
王爺私養軍團是大忌,發現是滿門抄斬的重罪,哪是這麽随意幾句話就能打發的?
若非這麽多年,北冥皇和褚鎮北千方百計安插人在蒼琅軍中,硬是連一點實質證據都抓不到,他現在也不可能好端端在這裏。
褚蒼知這話無疑在打太子殿下的臉,說他和後院的婦孺嚼舌根一樣,軟弱無能。
褚鎮北眼底閃過陰鸷:“不過玩笑話,皇兄也莫要擔心,國師定能治好你身上的傷。父皇方才不是讓皇兄過兩日就去國師府習禮修心嗎?”
“我會交代國師,讓他好好給皇兄診治診治。”褚鎮北掃了墨九一眼,再到其他人:“至于這些人,皇兄既然手頭上沒有能用的,就先将就着吧,來日若真想換,再将他們打發回火羽營和水麟司便是。”
火羽營是金甲衛的屬營,水麟司是銀甲衛的屬司,兩司營的最高統率是禦前的大統領李柯,李柯從不參與黨派之争,頗得北冥王倚重。
褚鎮北一直在私下招攬,但李柯始終保持着不偏不倚的忠君态度,叫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褚蒼知揮揮手,算是默認留下這些人:“本王累了,太子請便。”
褚蒼知下逐客令,褚鎮北卻還不想走,繞到擔架前,半蹲身,堆起滿臉假笑。
“這麽着急要走,皇兄難道不去看看你母親生前住過的寒清宮麽?你如今這般摸樣,和你那與侍衛私通,爬牆摔癱的母親死前倒十分相似,有其母必有其子,說的還真對理。”
褚蒼知臉倏地冷沉下來,漆黑的眼底透出嗜血的光,仿佛垂死的野獸在準備最後拼死的一撲:“太子殿下,本王将死之人,不在意拖個墊背的,你可要考慮清楚再湊上來。”
兩世都在泥坑裏往上爬,他從未在意過他人的評價,唯獨無法忍受褚鎮北對原主母親的侮辱,這讓他想到前世被父親抛棄的母親。
前世他與母親從小相依為命,五歲時母親重病撒手人寰,他被父親接到褚家,整個褚家就和如今的皇室一樣,對他冷嘲熱諷,說他是野種,褚家生不出殘疾的小孩,唯有同父異母的褚婼婼從小真心對他好。
這一世,王氏因為被誣陷與侍衛通奸,從北冥皇捧在掌中的金嬌貴人,跌落成令人避恐不及的瘋婦,帶着屈辱抑郁而終。
四歲的原主,從此開啓了悲慘的人生。
只怕直到現在,北冥皇心裏還在懷疑原主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畢竟褚家歷來從未生出過無靈根的後代。
褚鎮北毫不掩飾滿臉的暢快,若是從前的自己,見了褚蒼知這般狠戾的眼神,還會有所忌憚,現在看着連爬都爬不起來的褚蒼知,只覺意猶未盡。
“我一直十分好奇,不知你的那位仙君道侶在床第間對你如何?據說此人很擅長折磨人,想必兄長與他結契共枕,吃了不少苦吧。”
褚鎮北凝注褚蒼知,等着看他無能的忿恨和暴怒。
焉知,對方滿臉寒霜寸寸斂去,茫然吃驚的望着他:“皇弟你瘋了嗎?怎麽忽然就瘋言瘋語起來,什麽靈虛宗?我何曾與什麽仙君結過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