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斷臍
斷臍
身後不斷傳來槍擊的聲音,皇黨派的叼毛來得很快,死死咬在她們的身後,追着不放。
不過好在地道狹小,僅容一人彎腰通行,而且地下黨的人很聰明,她們為了便于逃跑以及考慮到隧道的結實性,地道被她們挖得七扭八拐,使得身後的叼毛就算有槍,也總是打不中前面的人。
“聽着,前面就是出口了,應該是地鐵隧道,那裏空曠不利于我們逃走,大家出去以後馬上關燈,然後順着牆根往右走,找下一個逃生通道!”吳一可壓着嗓子跟衆人說。
果然,沒一會潮悶的空氣變得清爽起來,前方隐隐傳來嘈雜的響聲,但地道裏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出口的距離。
聲音漸漸大起來,是水!很湍急的水流,看來久經維修的地鐵遭遇了坍塌滲水。女孩們忐忑不安的加快腳步,沖向前方的出口。
“啊!——”最前面的阿園突然大喊,然後就聽到撲通一聲,有人掉水裏了。
“別停!跳下去,後面的叼毛追來了!”吳一可在隊尾墊底,身後亂晃的燈光馬上就照到她屁股上了,她焦急的推了前面的人一把。
姑娘們紛紛跳入刺骨的湍流之中,水比想象的深,直接沒過了頭頂,吳一可在沖擊中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她飛快的游到牆邊扶着黏膩光滑的磚面往右游去。
身後的叼毛很快追了出來,閃亮的聚光燈在水面上照過,吳一可急忙把腦袋壓倒水裏,潛行着向前。水面之上模模糊糊的傳來叼毛的叫罵聲,然後一排子彈打了過來。
噗噗噗~子彈受到水流的撞擊失了方向,吳一可這才撿了一條命,她拼命的向前游着,生怕那群叼毛跳下來追她。
跟吳一可想的不一樣,那群叼毛只是做樣子朝她開了幾槍,就紛紛撤退了,她等燈光散去後,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前面的牆縫裏亮起燈光,夥伴們露出腦袋招呼她過去。
“叼毛們居然沒追過來,害我白擔心了!”吳一可拍拍胸脯說。
“他們肯定不會追過來的,咱們幾個留在皇黨派,即不服役又不好好幹活,還天天煽動女人造反。他們煩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次派那豬頭阿哥過來找事,估計也是他們故意為之,不然殺了咱們放了咱們都會動亂其她女人的忠心,這下正好省了他們的事!”郝亞楠說。
宋佳佳擇搖頭說:“我看他們純粹是嫌水太冷,不想濕身罷了!”
被宋佳佳一說,幾人頓時打了個寒顫,雖說已經初春,但北方的春水依然冷的刺骨,幾人在水裏泡得久了,身子都凍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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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爬到隧道的維修道上,把濕透的衣服脫下來擰幹,鞋子進了水,捂得腳格外的難受,于是她們直接聚在原地休息,商量着接下來的路程。
“去找自野她們!”吳一可說。
其她人也點頭同意,事已至此,這好像也沒啥可争議的了。
江霜道:“那咱們就趕快出發吧,這隧道裏又冷又暗的,凍得我骨頭縫都疼。”
女孩們拍拍屁股,準備沿着地鐵往南走,從城中心到核北,徒步的話估計要個把月,中間遇到的困難肯定數不勝數,但她們沒有第二條選擇。
“亞楠你怎麽了?”宋佳佳看郝亞楠站在原地不動,疑惑的問。
大家停下腳步看向她。
“我不能跟你們走了....”郝亞楠看着衆人說:“我得去救我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十分疑惑。
“亞楠你是個明白人啊,都這個時候了還放不下你媽嗎?”
“對啊!咱們吃媽虧還沒吃夠嗎?當初就是因為想照顧她們才跟着來了皇黨派,結果她們不但不領情還覺得咱們是累贅!”
“我反正受夠了,就當她們死了,我得去過屬于我自己的生活了!”
郝亞楠反駁她們說:“我媽和你們媽不一樣!我媽她,她是真得愛我,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在那種危險的地方獨自生存,我得去找她!”
小珊走到她身邊,掰着她的肩臂說:“亞楠!淩伊阿姨是個成年人,她都快五十了,在皇黨派裏連逼役都不用服,相比咱們,她可以說是完全處在一個安全的年齡裏。你不應該去擔心一個比你大二十多歲的中年女性,她們經驗比咱們多,能力也比咱們強,是人類中的佼佼者!”
“對啊對啊!就像我們以前也覺得媽離開我們會活得很艱難,但你別忘了,她們可是靠一己之力創造了伊甸園,而且在皇黨派裏也混得如魚得水,咱們有時候還得受她們照顧!”江霜說。
郝亞楠搖搖頭,哽咽道:“我媽和你們媽不一樣,她很脆弱,膽子又小,身子總是出毛病,要是她離開我,萬一出什麽事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大家看着哭泣的郝亞楠,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阿園提議先找出口,等到了地面再說也不遲,這才讓郝亞楠點頭同意,跟着隊伍離開了此地。
地鐵隧道裏并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當初好多人為躲避炸彈和原子彈,曾聚集在地鐵裏面生活。但人一多就容易引發變異,一個站點白天還好好的,第二天再來看,全成喪屍了。
後來地鐵徹底停擺了,所有的入口都被封閉,當初死在裏面的人則成了地底下的游鬼,随時準備獵殺誤入地府的活人。這也是地面上各個黨派不敢随意開發地下的原因。
盡管如此,還是有一批勇者為了生存義無反顧的鑽進了地下,并合力在舊都的地底開疆拓土,把曾經的地鐵地下室防空洞一個個地打通鏈接起來,她們成了舊都的鼹鼠,神秘又不可冒犯,在末世裏形成了一個不容小觑的派別——地下黨。
俗話說的好,那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自從上面崩盤以後,整個人類社會急劇倒退,掌握暴力和武器的男人們,自然而然的把他們統治的隊伍改成了奴隸制度,那些曾經接受過教育,感知過文明的底層百姓,自然是受不了這種壓迫。
被壓迫的人,特別是受着雙重壓迫的女性,她們沒有乖乖接受安排,而是積極地在末世裏尋求出路,靠着勇氣和智慧,在男人政權的腳下創建了新的世界。
無論是城東城西,皇黨還是朝順,地下黨跟蛀蟲一般,在他們的地盤上挖得千瘡百孔,經常趁他們防衛松弛,鑽出來拉人搞破壞。
地面上的統治者們被她們搞得十分頭大,不得不分出兵力去搜尋地下黨的秘道,看見一個就趕忙堵上,有時人手不夠了就會讓奴隸去幫忙填埋。
吳一可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這個地道的。
那時,廢樓裏的地下黨剛把洞口挖開,才探頭就看到吳一可舉着鐵鍬在旁邊守着,那人一驚,刺溜就鑽了回去。
監工的叼毛過來查看,吳一可連忙把雜物蓋到洞口,在旁邊鏟了兩下說沒看到目标,受她保護的地下黨也是個女孩,為表感謝她把這條逃生通道的路線告訴了吳一可。
沿着隧道走了許久,終于在前面看到了站臺。
她們關了手電,蹑手蹑腳朝前移去,站臺上也是黑黢黢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但隔老遠也能聞到那股專屬喪屍的腥臭腐爛的味道。
看來直接從站臺闖過去是行不通了,只能另尋它處。幾人又蹑手蹑腳的退回到安全距離。
“怎麽辦一可,那個地下黨沒告訴你其它的出口嗎?”小珊悄聲問道。
吳一可撓撓腦袋說:“她說了,就沿着隧道右邊一直走,便能找到一塊青石大磚,出口就在磚下面。”
“既然是磚,那肯定是在下面的鐵軌路上,咱們沿着維修道走過來肯定找不到,不如回頭在水下找找吧!”江霜說道。
郝亞楠攔住要反身的衆人說:“你們看,這一站沒有換乘站,而且城中心的地鐵向來很深,地下黨既然說是出口,那必然是通向地面的,所以這個出口肯定會設在站臺附近,不會費那麽大勁在隧道中間挖的!”
大家覺得有道理,決定沿着站臺找一圈。可這就讓她們犯難了,估計當初地下黨挖這條出口時,這裏還沒有被地下水淹,所以把出口設在了地底。但現在出口被一人高的水流淹沒,要想找到,就必須開燈尋找,而一旦開燈勢必會把喪屍引來。
“算了!我直接下水摸一圈吧!”吳一可把外套一脫,丢給旁人,順着臺邊滑了進去。
六個人裏面,就吳一可長得高壯一些,所以有什麽需要體力的任務時,她都會主動承擔起來。
“我也跟着去幫忙,這樣快一點!”江霜也主動請纓,雖說吳一可願意出頭,但其她人也不能只靠着人家幹活,一次兩次可以,經常這樣不就是在壓迫人家了嘛!
阿園和小珊也跟着下了水,留下郝亞楠和宋佳佳看衣服放哨。
在水底找東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要頂着黑摸瞎。
江霜這兩天一直啃窩頭,好不容易在伊甸園養起來的肉,掉了一大半,她哆哆嗦嗦的在水裏搜摸着,盡量讓自己運動起來給身體發熱。
等等,江霜感到腳下的觸感不太對勁,這柔韌度絕不是地面該有的。她心生一驚,正準備往上游,突然腳踝被什麽東西給捉住了。完了!她打開手電一照,水底果然沉着一具喪屍。
幾人正忙着搜尋時,突然水下閃過一道光,像一道閃電般把這片混沌給驚擾了!站臺上的喪屍非常的靈敏,看到光後立馬就有了反應,一個個咆哮着朝站臺邊緣沖過來。
郝亞楠和宋佳佳一看,當機立斷的抱着衣服跳了下去,剛在水裏解決了一個喪屍的江霜也不憋着了,大聲叫道:“水底有喪屍,你們要小心!”
水底有喪屍,水面上也有喪屍,站臺上的喪屍跟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往水裏撲,還好水流得急,這些下水的喪屍大都被水沖走了。
既然都暴露了,那也沒必要摸瞎了,大家把手電筒打開,朝着對面游去,身後殘留的喪屍吐着臭氣向她們抓來。
對付喪屍,對她們幾個來說已經熟能生巧,不算什麽問題了,只是往站臺上一照,烏泱泱的全是喪屍,這麽多她們就算再有本事也對付不過來啊!
就在她們準備撤退另尋它路時,眼尖的阿園照着水底說:“這個是不是那塊青石磚!”
“一可,地下黨說的右邊,是哪個右邊?”
“我也不清楚是朝哪面的右邊,咱們快把它打開吧!”吳一可尴尬的回答。
幾人趁着喪屍大部隊沒趕過來,合力把大青石磚給掀開,下面是個只能通一人的洞口,已經被水給灌滿了,也不知道這段地道長不長,不然幾人不被喪屍咬死也得活活憋死。
深吸一口氣,幾人順着洞口魚貫而入,在充滿泥水的甬道艱難前進着。
倒黴的是,這段暗道是平着打的,幾人在水裏游了很久都是在水平面以下,而且暗道裏的水不像地鐵裏的水是活水,這裏面的水游得越遠越混濁,還隐隐的發臭,她們強忍着惡心,連眼都不敢睜,劃拉着希望盡快游到盡頭。
“噗!~”阿園冒出腦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因為憋氣太久,她的耳內都出現了汽鳴聲。
其她人也跟着冒出腦袋,看到眼前的場景後幾人不約而同的開始嘔吐,yue~
出口是在一座地下室裏,陽光從破碎的窗戶透進來,把積滿污水的室內照得一清二楚,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具腫脹的屍體,或缺胳膊腿,或缺腦袋,把積水都給浸成了青黑色,得虧現在是初春,不然這跟茅坑有啥區別。
幾人叫罵着連忙從水裏逃出來,室外依然是一片荒涼的建築群,離皇黨派的地盤沒有多遠,她們不敢在外面暴漏太久,找了片幹淨的水坑把身體清理一番後,便躲進了隐蔽的建築物裏。
“臭死了!臭死了!我簡直要把一個星期的飯都吐幹淨了!”宋佳佳哭喪着臉,時不時的聞一下胳膊,每聞一下就要幹嘔一聲。
小珊從外面打了一桶幹淨的水說:“咱們趕快燒點熱水洗一洗,不然被這屍水泡這麽久,會被感染的。”
于是她們又生了兩堆火用來燒水,燒水的器具也是樓裏撿的破鍋,柴火倒挺好找,直接從外面摟點枯樹枝就行。
等忙活完,天已經大黑,她們為了不太顯眼,只留了一小堆火來照明用。
幾人圍着火堆商量着接下來的路程。
“無論如何,我得去找我媽!”郝亞楠堅持道。
郝亞楠和淩伊自從末日以後就沒分開過,這是她第一個遠離母親的夜晚,只要她閑下來,就會感到無比的驚慌。她那弱小的母親沒有自己的保護,該怎麽在這世上活着,一想到母親蜷縮在角落裏,心驚膽戰的渡過漫漫長夜,郝亞楠就止不住的流淚。
“怎麽辦!怎麽辦?我媽聽到我逃走了,會不會抱怨我私自離開,對她不管不顧呢?”郝亞楠抹着眼淚哭道,她也不想哭,但她一想到母親,就感到無比的愧疚,無比的難過。
小珊對她的反應則十分的不解:“哪裏會,淩伊阿姨絕不會是這種人,她這麽關心自己的女兒,只會慶幸你活着逃出去了!”
江霜也勸她:“對啊,你不要太擔心,之前你不是還跟我們說,咱們逃了,皇黨派的人求之不得,肯定不會找咱們母親的事的,怎麽你現在反而想不清楚了。”
郝亞楠捂着臉哭得更嚴重了,她哽咽着說:“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沒法冷靜下來,一想到她要是出事了,孤零零死在外面,我就心痛得不行,我會後悔會自責,會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我太愛她了!怎麽辦,怎麽辦~”
宋佳佳抱住郝亞楠輕聲安慰。
一旁的吳一可終于忍不住的問道:“亞楠,難道你不覺得,你媽和你的關系很奇怪嗎?”
衆人看向吳一可。
她繼續說:“我不是針對淩伊阿姨啊!我只是覺得奇怪,在我的眼裏,淩伊阿姨絕不是你口裏的,脆弱的,膽小的,弱不禁風的人,她雖然人長得嬌小,但跟別人罵架時也是底氣十足不容小觑。你為什麽會時時刻刻的都在擔心她呢?”
“我只是打個比方啊,你別多想,會不會是淩伊阿姨在家裏一直散播一種,她很弱,需要保護的信號,但你的父親可能并不在意她,所以你就想代替你父親去照顧她呢!”
“不是!”郝亞楠下意識的反駁道。
“既然不是,那你這種護母的反應是怎麽來的?要知道,正常的母女關系,從來都是母親護崽,而不是崽護母親,這不是有違天性嘛!”
郝亞楠被她說得一愣,繼續嘴硬道:“關心自己的母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小珊插嘴道:“但你的反應很不正常,就像是被抱走孩子的産婦一般,産生了母嬰分離焦慮,你其實一直都在把你媽當成你的孩子!”
“不是,不是....”郝亞楠抽涕着否認。
然而其她人也恍然大悟的開始認同這種說法。
阿園說:“我一直覺得淩伊阿姨是個稱職的母親,但經你們這麽一說,以前的怪異感也終于有了說法。就像我們的身體一樣,如果某個部位的器官很健康,那我們可能根本意識不到它存在,只有它不舒服或者發生病變時,咱們才會注意到它。母親也一樣,一個稱職的母親,應該展示她的強大,給女兒足夠的安全感,讓女兒在成長的路上,不會因為母親而躊躇不安,甚至有負罪感!”
宋佳佳點頭道:“沒錯,其實我覺得淩伊阿姨,潛意識裏也很重男輕女.....”
“怎麽可能!我媽就我一個女兒,她連二胎都沒生,怎麽會重男輕女!”郝亞楠失聲反駁道。
“但你叫‘亞楠’就足以說明問題了!就連我們這些有哥哥弟弟的,都不會叫招娣勝男這一類的名字,可你一個獨生女,怎麽會叫,亞,男呢?”
“你一點都不比男的差,你聰明勇敢還很擅長外交,你和小馨一樣都是難得的人才,小馨能夠順利的擺脫母親的壓制,可你卻被自己的母親絆住手腳,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而當別人提起你時,永遠是亞男亞男,好像你真的比那些叼毛差一般!”
郝亞楠驚住了,她當然清楚自己的名字有多麽惡心,但那是她媽起的,不管好壞她都接受,可是亞楠這名字就如心口處的倒刺,不提還好,一提就撩撥得她難受,讓她不得不懷疑母親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