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早高峰如約而至。腳步匆匆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車海中,造型恢宏的華泰酒店格格不入的安寧矗立于城市中心地帶。
這裏是權勢和地位的象征。尤其是其頂樓的房間,萬金難求。
外面人聲冗雜,喧嚣哄鬧,裏面光線昏暗,寂靜無聲,像是仍處于黑夜之中。
叮咚一聲。
床頭櫃上的手機射出藍光。
柔軟順滑的蠶絲被中,伸出一支光滑的手臂,熟練的摸尋着拿到自己跟前。
是特助姜桃發來的,瞿安芷微眯着眼,快速掃過屏幕上的文字。
心神微顫,有些不可置信。
立馬坐直身體,任由着絲被順着自己不着寸縷的身軀滑落。
她用手撩開頭上亂發,鎮定情緒。拿近手機,仔細地看,生怕錯看一字。
“瞿總,虞書濟回國了,就任J大教授。”
他回來了。
他竟然回來了!
瞿安芷确認了消息,眸色在手機屏幕昏暗的光照下微動,複雜難明。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壓抑心中洶湧的潮。雪白牙齒陷落處,滿是血腥味。
她還以為那人這輩子都不會回國了。
“怎麽了?”房間中響起一道男聲,身旁的被子簌簌作響,探出一具清瘦而有力的男性軀體。
他面容清俊,五官優雅柔和,只是一雙眼睛中透着世俗。
此刻,男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瞿安芷身上。
“做噩夢了?”男子溫柔地環抱住瞿安芷,用手梳理她有些淩亂的長卷發。
僅從态度上看,就像是一個體貼至極的普通男友。
瞿安芷很快便收拾了情緒,拉開男子手臂,按下床燈,利落的拾撿起地上的睡衣裹住身體,快步走向洗手間。
聽着洗手間裏嘩啦啦的水聲,男子眼中閃過一抹狠色。看見瞿安芷出來,很快又收斂幹淨眸中神色,從背後擁住換衣服的瞿安芷。
“把手放開!”瞿安芷停下系扣子的動作,語氣如冰。
男子将頭埋入瞿安芷的頸窩,語中帶笑,微啞:“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聽了這話,瞿安芷忍不住唇角微勾,一雙桃花眼波光粼粼,向上微挑,側頭看向男子。
男子頓時一愣,看着瞿安芷唇邊剛結好的血紅色痂咽了咽口水。他想起了昨晚雨打嬌花,紅浪翻滾。
她本就生得美,這一笑更是傾國傾城,晃花了男子的眼。
“你忘了我昨天是怎麽說的?”說話時,瞿安芷尾音微勾,直順着人的尾椎骨往上爬。
男子沉迷片刻便渾身一凜。
跟了瞿安芷這麽久,他知道瞿安芷的脾氣,越生氣就笑得越美,使得手段就越淩厲。
“你說昨晚是最後一次。”男子垂眸,放開圈住瞿安芷的手臂,語氣微低。
他出身富貴,也算J省有頭有臉的人物,到哪兒不是前呼後擁?怎會甘心輕易在一個女人身上敗北?
況且,瞿安芷雖然瘋,但她美!還聰明!
這樣的女人,即使早說明了是游戲,但他還是忍不住食髓知味,不可自拔。
他頂着發麻的頭皮,努力争取:“可是這三個月,我們不是過很快樂嗎?”
“聽說你買了城南那塊地?”瞿安芷完全不為所動,從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風衣。
“對。”男子以為瞿安芷回心轉意,語氣殷切,“如果我們倆結婚,這塊地我們可以一起開發,利潤起碼翻上三番!”
這還是他接手家族企業後做的第一個大項目。他太想做出一番成績了。甚至以為這樣就可以抱得美人歸。
瞿安芷掀開眼皮,看着面前的男子,就像看一個天真的傻子。
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抵住男子溫熱的胸膛:“我這裏有最新的鑒定報告,那塊兒地只要一開發,就會地基沉降,商鋪也好,房子也罷,修好了誰敢買?如果我把這份報告公布出去,你家的股票一定會很有看頭吧?”
男子的心頓時墜落谷底,他太知道了,家族的錢和權才是他的資本。
他惱羞成怒地質問:“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可以開心地看戲啊,而且,我還能趁機收購你們家的公司,一舉兩得。”瞿安芷眼中笑意更深。她毫不在意的說出自己的計劃。
“我好歹陪了你三個月,你就一點情面都不講?!”男子一張清俊的臉面目猙獰,緊緊握住瞿安芷瘦削的肩膀,歇斯底裏。
瞿安芷吃痛,眉心微皺,終于丢掉了心中最後一絲耐性。
面無表情地撥弄開男子手掌,語氣涼薄:“你是沒有聽過我瞿安芷的名號嗎?情面?那算什麽東西?!我勸你,還是早點收拾東西走人,不要鬧得兩邊都難看。”
男子梗直脖頸,不甘地與瞿安芷對峙。雙拳緊握,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肌肉遒勁密織,如一頭随時會沖過來撕咬獵物的野獸,顯然是怒到了極致。
瞿安芷絲毫不懼,扯住男子的衣領,拉低男子的頭顱。
白晰手掌順着男子眉眼撫向下颌,眼中有癡迷,更有懷念。
瞿安芷的手不似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帶着薄繭,還有細小的永遠恢複不了的裂紋,摸在皮膚上,有刻骨銘心的真實感。
她的話清晰又涼薄,刻入男子耳中:“許陽,你應該好好謝謝你長的這張臉。”
這是什麽意思?許陽從迷幻美夢中驚醒,滿目駭然,看向面前這個他永遠看不透的女人。
“否則,你們家失去的可就不止公司這麽簡單。”瞿安芷最後拍了拍許安的側臉,松開許陽已經皺成一團的衣領,冷笑着說:“滾吧!趁現在你還能收拾點錢不至于流落街頭。”
最終,心有所惑的許安頹喪又不甘地看見那道搖曳生姿的背影走遠。
*
黑色的邁巴赫滑入車流,瞿安芷面無表情的按上車窗。
特助姜桃手指在纖薄的黑色筆記本快速躍動,眼睛迅速而敏捷地捕捉屏幕上的文字。
這是瞿安芷剛審批完的收購計劃書。
“瞿總……”姜桃再次确認了計劃書中的內容,遲疑開口:“确定明天就要開始實施嗎?”
“不然呢?”瞿安芷掀開眼皮,看向姜桃。黝黑的瞳孔如無底幽譚,誘人深陷,“你以為我會放過這麽大一塊兒肥肉?”
姜桃聞言緘默片刻,才開口:“主要是看您這段時間對許總還算滿意,以為您會手下留情。”
瞿安芷不屑:“手下留情?我的詞典裏從沒有這四個字。”
“姜桃,這麽多年了,你還沒學會嗎?商場如戰場,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瞿安芷垂眸翻看着手機中的圖片,唇邊漾起淡笑,語氣慵懶又帶着刻骨的冰冷:“一個贗品而已,正主都回來了,還留着他做什麽?當擺設嗎?早處置了,也免得擋了我的路。”
确認瞿安芷心意已決,姜桃抿緊唇線,快速布置下一步計劃。
瞿安芷側靠在車後倚上,阖上一片暗色的眼眸,腦海中翻湧着那些黑暗的卑微的過往,以及無間地獄中突兀出現的微光,她喃喃:“我已經放了你一馬,你偏偏自己跑回來,可怨不得我。”
*
J大校園裏,樹木密植,亭亭如蓋,仿若獨立于喧嚣塵世之外。
下課鈴響後許久,虞書濟才擺脫求知欲旺盛的學生們,夾着教案回辦公室。
身姿卓然,雅韻天成,引得路上的學生老師紛紛側目。
一進辦公室,裏面的同事正趁着難得的休息時間聊八卦。
“啧!真狠!”周鶴低眸瞥見屏幕上醒目的标題,咂舌。偌大的許氏集團短短數日竟然就宣布了資金鏈斷裂,被人低價收購,收購人還是原許氏繼承人的前女友。
“果然世事難料,這兩人前段時間還在高調秀恩愛來着。”顏山琴順嘴感嘆。
虞書濟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徑直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挑選備課要用的材料。
“那可是瞿安芷!這姓許的着實膽大。”周鶴做最後點評的同時,端着泡着枸杞的保溫杯走回自己的位置,才發覺旁邊座位上的人已經回來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不說一聲?我可只泡了兩杯枸杞茶。”周鶴護緊自己的保溫杯。
“我敲門了。而且我不需要。”虞書濟從容地從筆筒裏抽出一支派克筆,在印有J省大學四個字的紅橫杠紙上流瀉下一大段文字。
不需要?周鶴緘默。感受着自己日益涼快的頭頂,還有衣服緊繃的腹部,只覺得內心受到重創。都是搞科研的,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但很快,他便恢複過來,滿眼興奮地繼續浏覽着工作群裏的消息。
幸虧瞿安芷前些時日宣布進軍生物醫藥界,不然他們這些搞研究的還不一定能注意到商界的消息竟然這麽勁爆。
“濟昌中學……這不是你畢業的那個學校嗎?你們是高中同學?”毫不起眼的四個字很快湮沒在爆炸式增長的群消息裏,但還是被常年在浩瀚數據中徜徉的周鶴精準識別,側身看向虞書濟。
顏山琴聞言,興致勃勃地擡頭。
虞書濟睫毛微顫,回憶中那個瘦骨嶙峋的女孩兒已經淡去,連容貌也記不清了。
“不熟。只是同屆而已。”虞書濟神色淡定自若,如實陳述。
“怎麽會?”顏山琴十分詫異,接話:“瞿安芷不就喜歡你這類型的嗎?”
“你怎麽知道?”周鶴頓住喝茶的動作。
“看看瞿安芷有名有姓的歷任男友,不都是這種溫文爾雅的嗎?”顏山琴拿起手機,示意周鶴看向屏幕中的男人。
裏面是瞿安芷前男友之一,霍影帝,以人淡如菊著稱。
“別說,還真有點像。”周鶴眼神在照片和虞書濟間逡巡,掐滅手臂上浮現的一層雞皮疙瘩,問:“那晚上的飯局,咱們還去嗎?”
這飯局可昨天周院士特意交代的,關系着他們手中課題的研發資金。瞿安芷名聲不怎麽樣,但錢是真的多。
虞書濟不置可否,淡然一笑:“不過碰巧而已,高中畢業,我們就再沒照過面。”
“而且,如果這個女魔頭真看上了虞博,憑她的脾性,會等到現在?”顏山琴分析。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周鶴頓時放心,誇張的撫着胸口順氣,說:“吓我一跳。我還以為瞿安芷會對你下手來着。你好不容易回國,若被我家老頭知道被這個女魔頭吓走了,可不得氣出好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