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宴會終于結束。路燈将虞書濟的身影拉得長長。

他喝了酒,不能開車。只能等着周鶴來接。

“虞教授還沒走?”瞿安芷搖下車窗,明知故問。

虞書濟借着酒意擡眸看向瞿安芷,暖黃的路燈撒在她光潔如玉的肌膚上,眉眼魅色叢生,仿佛暗夜妖姬。

“瞿總看完工地了?”虞書濟聲音微啞,反問。

“聽說J大這邊有家甜點不錯,專門趕回來讓助理去買。”瞿安芷語中帶笑,尾音微勾:“虞教授怎麽回去?需要我送你一程嗎?”

虞書濟本能的覺得危險,忙收斂住情緒,溫聲拒絕:“不用了,我朋友來接我。”

“那好吧。”瞿安芷像是絲毫未留念,笑意盈盈,側身回眸。

看瞿安芷十分坦然,也沒多做糾纏,虞書濟心中慚愧,又略帶自嘲:“我在想什麽呢?別人只是順手施個援手。”

燈火闌珊,夜靜無聲,一人一車之間,隔着一條看似十分安全的界限。

“什麽?車胎被人劃了?!”周院士拿着手機,向這邊疾步走來。

那頭的周鶴滿腔悲憤地看着自己新買的車。

何止是被劃?簡直是被人大卸八塊了!也不知是誰這麽喪心病狂。這邊又是個偏僻的地,根本沒有監控。

“那書濟的呢?”周院士問。

“也沒幸免。”周鶴咬着牙回。

“唉。”周院士滿臉愁容,過來招呼虞書濟:“看來我們只有分批打車回去了。”

“是遇到什麽意外了嗎?”瞿安芷輕聲問,像是才注意到這邊動靜,瞳孔幽深如崖底深潭,笑容卻純良而無害。

“瞿總?”周院士伸手調動了一下眼鏡的角度,才确認确實是瞿安芷本人。

“周院士,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瞿安芷額外的有耐性,像極了一個謹守本分的晚輩。

周院士看了眼瞿安芷,又瞥了下身旁的愛徒,将虞書濟向前一推,說:“那就勞煩您送書濟回去一下。”

“記得,車上多跟她談談項目的事。”臨走前,周院士在虞書濟耳畔低聲叮囑。

車窗一升上,兩畔的人聲喧鬧便隔絕于外。

姜桃默默的往嘴裏塞着甜點。

鼻翼間全是瞿安芷身上的冷香,如藤蘿密織,層層疊疊,逃脫不得。

虞書濟覺得有些熱,開了一線車窗。

低頭,手機微側,周鶴的消息便跳了出來:“你真的上了那個女魔頭的車?!”

虞書濟還沒來得及回,便聽見瞿安芷開口:“聽說虞教授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

“不錯。”虞書濟壓下手機,臉上浮現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禮貌卻疏遠。

“怎麽又回國了?不是說國外的學術環境更好嗎?”瞿安芷側頭,凝望着這個自己惦念了多年的男人,語氣清淡,似只是閑聊。眸中笑意仿佛初冬湖面剛凝的冰,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暴/露深不見底的內裏。

“大約是因為這裏有放不下的人和事。”談及自己的事業與理想,虞書濟整個人都鮮活了許多。

“放不下的人……?”瞿安芷放在坐墊上的手頓時收緊,指甲陷入真皮沙發,憑借多年練就的本事,才勉強維持住臉上笑意。

芭比Q了!姜桃聞言脊背繃緊,一小塊兒甜點抖落進氣管和食管交界處,進退不得,偏偏這節骨眼她又不敢大聲咳嗽,憋的一張臉通紅。

顫着手把車隔板拉上了。

虞書濟循着聲音擡頭看向車前方,在隔板放下去,只依稀看見那個女助理仰着頭,像是在拼命灌水,十分狼狽。

“虞教授年輕有為,您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瞿安芷細密睫毛微垂,遮蓋住眼中暗色。

“女朋友?”沉迷學術,光棍近三十年的虞教授難掩尴尬,握拳輕咳:“我暫時還沒有女朋友。”

“是我唐突了,應該是……未婚妻?”反正不可能是老婆。她查過,虞書濟沒結婚。瞿安芷假笑。

“也沒有。”被同齡人如此坦然地問及私生活,虞書濟又不善撒謊,整張臉染上赧色。

瞿安芷滿意地彎身拿起一瓶蘇打水,十分自然的遞給虞書濟。

虞書濟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覆蓋瓶子,他終于意識自己剛才說的話有歧義,解釋:“我說的是國內陪伴我多年的父母、老師還有朋友。”

“原來是這樣。”瞿安芷心頭大石頓時放下,語氣中卻帶着惋惜,裝得十分自然。

短暫沉默之中,周圍異性的芬芳彌漫,虞書濟覺得有些難捱,擡腕看了眼手表,又側頭瞥了眼在閉目養神的瞿安芷。

雪膚嬌顏,唯有一雙眉骨,閉眼時淩厲如刀,讓人望而生懼,睜眼時眼波流轉,勾人深陷。

隔板已經放下,昏暗而逼仄的空間裏只有他們兩人,孤男寡女,虞書濟想說些什麽正經話來打破這片沉寂,或者說,暧昧。

“瞿總。”虞書濟喉結微動,低聲呼喚。

瞿安芷聞聲掀開眉眼,瞥向虞書濟。

虞書濟見狀頓覺失誤。

原本沉寂的車廂內因為美人這一回眸,活色生香。

剛壓下的酒勁一層層蔓延到顱內,他覺得有些醺醺然。

“怎麽了?”瞿安芷似乎渾然不覺,語氣清淡。

虞書濟只能硬着頭皮,幹巴巴繼續:“我們研究的那個項目……”他這輩子都未如此窘迫過。

“你确定要在這種時候跟我聊這些嗎?”瞿安芷側過頭,睫毛微顫,看向虞書濟。

這種時候?

是什麽時候?

向來在公式、定理和各種理論實驗中高速旋轉的大腦驟然停滞。虞書濟不自覺看了眼嚴絲合密的隔板,前方寂靜無聲,耳畔只有越跳越疾的心跳聲。

“那瞿總想聊什麽……?”澀意裹挾着虞書濟喉頭。他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但又遏制不住。

瞿安芷并未立即回答。

虞書濟有些後悔,不應當将主動權就這般輕易的交在別人手中。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空中的風筝,喜怒哀樂皆在放筝人瞿安芷手中。

可惜晚了,瞿安芷已然開口,輕輕搓揉着他的心:“現在可是下班時間,難道不應該聊聊工作以外的事情嗎?比如……”

瞿安芷單手撐額看向虞書濟,撩動一汪春水,模樣卻十分無辜:“走前幫忙搞定這些甜點?”

同時十分苦惱地隆起眉心,将身側的盒子遞過去。

沒想到是這個意思,虞書濟薄唇微啓,拒絕的話卡在喉嚨裏,幹澀的暖風直往嗓子眼冒。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有些悵然……以至于動作遲緩。

“不願意?難道是不喜歡吃甜食?”瞿安芷似笑非笑地睨向默然坐着的虞書濟。

虞書濟鬼使神差地接過。粉色的盒子,拿在他修長有力的寬大手掌上有些不倫不類。

“虞教授。”

嬌媚中又帶着微涼的女聲再度傳來,驚醒了正機械握着甜點盒的虞書濟。

他擡頭望向瞿安芷。

“你家到了。”光影明滅中,瞿安芷唇角微勾,就像地獄悄然開放的曼珠沙華,誘人深入卻危險萬重:“回見。”

*

虞書濟拎着甜品盒,悄然伫立于小區門口的路燈下。

身姿清俊挺拔,遺世獨立。

借微風吹走臉上噪意,他擡頭看向小區上方隐隐綽綽的彎月,接通周鶴的電話。

“你擺脫魔掌了?!”周鶴顯然還在車上,話筒裏風聲烈烈。

正借着微光讀文章的周院士嫌棄地睨了兒子一眼。

周鶴知趣的彎腰,用手掩住手機底部,壓低聲線:“沒受什麽摧殘吧?”

後又覺得不夠謹慎,一股腦地接着說:“這樣,如果你受了強迫現在不方便說話就回明天見,如果一切正常,你就……”

實在聽不下去了,虞書濟直接打斷,皮笑肉不笑地回:“現在我就在我家樓下。四肢健全,頭腦……”

說到此,虞書濟語氣一頓,悵然望天:“我突然覺得我年歲到了,該談個女朋友了。”

剛才種種,當是因歲數遞增荷爾蒙分泌過于旺盛之故。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教授虞先生如此解釋。

“!!!”

這題超綱了。周鶴千言萬語均梗在喉頭,只能求助地看向自家老子。

“跟你說了,書濟一個大男人能出什麽事?!”周院士恨鐵不成鋼剜着自己兒子,抄着手說:“惹人生氣了,自己解決。”

“虞書濟說他想談女朋友了……”周鶴滿臉懵逼地指着手機。

天要下紅雨了?他們院高山仰止、不近女色、無欲無求的虞大公子竟然思/春/了!

周院士聞言恍然一刻,頓時喜不自勝,說:“我這就讓你媽安排起來!”

親爹!我都還沒被安排呢。周鶴不過惆悵片刻,便興奮的和顏山琴分享起這個驚天八卦。

*

小區門外一條陰蔽小道裏,瞿安芷搖下車窗,看着那道清俊挺拔的背影款步拾級而上,轉入樓角,直至十三層樓上燈光亮起。

就如同多年前,她無數次窺視着回憶中的那個少年走向屬于他的陽光普照的世界。

姜桃試探着開口:“瞿總?”

“嗯?”瞿安芷瞬間清醒,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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