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匪

山匪

千鈞一發之際,祁巍從後拉住李晚月的手臂,用力将她拖離危險。

馬掌擦着鼻尖重重砸向地面,頃刻間,塵土飛揚。

好險!

若不是祁巍及時拉她一把,她或許已經倒在了馬蹄之下。

李晚月呼吸急促,站在祁巍身後大口喘着粗氣,耳邊心跳聲砰砰作響,胸膛裏的心幾乎快要跳出嗓子眼。

事發突然,她都來不及反應就經歷了生死瞬間。

論驚心動魄,這場偶然與火海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此同時,在馬蹄高擡的瞬間,圖雅立刻翻身上馬,拉住缰繩,調整方位,随後伏在馬背,一邊順着鬃毛,一邊柔聲安撫,“阿木爾,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幾番輕聲細語後,阿木爾這才平穩下來,耷拉着腦袋似乎很是愧疚。

然而,這邊風波尚平,那邊風波又起。

水肆中,幾名扮作小二的男子撕去套在身上樸素外衣,露出裏頭早就準備好的夜行衣。

他們個個臉上蒙着黑布,從空着的水缸中抽出砍刀,對着毫無防備的商客就是一刀。

霎時,溫熱的鮮血噴灑在木桌上,一條鮮活的生命登時沒了生息。

鮮血橫流,鋪滿了水肆前的沙路。

領頭的黑衣人指揮着小弟,“你們,還有你們,把這些貨都綁好了,待會兒通通搬回去,一個都別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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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老子蹲守幾日,今天大豐收啊。”他放肆地仰天大笑,臉上盡顯猖狂本色。

幸存的商客有的縮在角落,盡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有的匍匐在地,連聲讨饒懇求放條生路;還有的甚至從袖中額外掏出銀錢,想要花錢買命......

小小的水肆,登時成了令人害怕的人間煉獄。

祁巍趁亂蹲在馬車旁,将李晚月護在身後。

圖雅離他們很近,此刻正躲于馬後,她屏氣凝神,朝他們投去一個寬心的眼神。

祁巍冷冷地掃視一圈,與蹲在另一輛馬車後的薛盛對視了一眼。

兩人隔空點點頭,在無聲中确認了彼此的狀況。

他們的商隊共有七人,除去已确認位置的三人與自己,另外三人則分散在較遠的地方。不過他們都在軍中任職,手段本領皆在上乘,又都是祁巍的親信,故自保不成問題。

倒是他身後的李晚月,手無縛雞之力且不通武藝,需得多加關照。

祁巍在心中盤算了一番,很快便弄清楚了現狀,心中計算着應對之法。

這些黑衣人看樣子應是占山為王的匪徒,在邺京地界外設了一個水肆掩人耳目,見來往商隊絡繹不絕時,便亮出身份趁火打劫。

“呵。”

祁巍冷笑一聲,眸中浮現一層厚厚的冰。

這就是李肅口中的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百裏開外就是都城,眼皮子底下竟能縱容出這般規模的山匪,當真是只守着邺京,旁的城鎮任其自生自滅嗎?

他還以為李肅只是對三大藩地克扣,沒想到對牢牢捏在他手中的中原亦是如此刻薄。

果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大周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怕是要斷送在他李肅手裏。

祁巍朝薛盛打了一個“按兵不動”的手勢,眼下敵強我弱,從人數上他們不占優勢,山匪人數衆多,倘若貿然激進,怕是會有不小的損傷。

得在靜觀其變中,尋一個穩妥的萬全之策。

“大當家的,車上的東西兄弟們掃蕩過了,您看這些人......”一蒙面匪徒上前禀報。

為首的黑衣人沒出聲,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跪地哀求的商客身上,眼神中俨然把他們都當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坐在條凳上,吹了吹剛搜刮來的玉镯,不緊不慢地說道:“這镯子就是好,成色皆是上乘,就是不知何時沾上了血跡,成了死人之物,可惜了。”

一中年商客心思活泛,聞言連忙挪動膝蓋,跪至黑衣人跟前,從袖中掏出一只玉镯和錢袋,抱着他的大腿央求道:“大爺,大爺行行好,饒我一命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都等着我回去呢。”

“這镯子和銀票就當是孝敬您的,您就放我一條生路罷。”

那黑衣人揮揮手,底下小弟立馬會意,将買命之物遞了過去。

他拿出來仔細看了看,“不錯,是塊好镯子,錢袋子也是鼓鼓囊囊的。”

中年商客見有戲,谄媚地笑了笑,随後問道:“大爺滿意就好,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最後兩個字尚未完全說出,跪在地上的商客便“噗通”一聲倒地不起,嗚咽着說不出話來,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竟是一刀斃命。

這番變故吓得衆人一動也不敢動。

誰承想,這些山匪竟如此狠辣,那商客交了買命費,卻仍是被砍死,簡直是罔顧人性!

黑衣人哈哈大笑,“誰和你們說可以走的?”

“你們的命現在都是我的,要買要賣還不是任由我一句話的事。你們這些有財有勢之人,好日子享受了這麽久,也活夠了吧?”

“來人,把這些商客通通給我殺了,一個活口都別留!”

一聲令下,數十個黑衣人蜂擁而上,無論男女老少,見到便是一刀。

祁巍迅速抽出雁翎刀朝薛盛他們比了個手勢,然後拉着李晚月藏在一棵大樹後,沉聲囑咐道:“你且在這兒躲着,萬不可露出頭。”

李晚月身形瘦小,粗壯的大樹恰好将她的身子遮避住。

她點點頭,“放心。”

事急從權,她跟在祁巍身旁也只是徒增麻煩,倒不如先躲着,等他們解決完再出來。

緊接着,祁巍從腰間取下一把彎刀遞給李晚月,“拿着,必要時,防身之用。”

那彎刀看上去小巧,但它的刀鋒不僅銳利無比,日光下折射的銀光更如銀蛇吐信,讓人不禁有所膽寒。

這是一把有着淩厲殺氣的匕首。

李晚月一怔,祁巍卻來不及與她細說,轉身前只留下兩個字:自保。

随後他便掌心撐在馬車邊緣,一個用力翻身過去,恰好将一名正要落刀的匪徒踢翻在地,救下早已癱軟在地的藍衣男子。

其餘幾人從各處圍了過來,薛盛問道:“眼下如何?”

祁巍環視四周,地上已倒下不少無辜之人,而罪魁禍首卻坐在涼棚下看着這一切。

他應道:“先救人。”

至于造成如今局面的惡人,自當活捉後按律法嚴加處置。

這個世道雖混亂不堪,但總有如他這般的正義之徒挺身而出,去平天下不平之事,無愧于心,無愧于民。

衆人皆是領命,投身于刀光劍影中,擋下一刀又一刀的罪惡。

李晚月背靠大樹,手裏緊握彎刀,盡管表面上波瀾不驚,但心中已翻起驚濤駭浪,不停地拍打着內心的每一處。

她不敢看身後血流成河的悲景,從前在囚籠時,所有陰暗的一面都是悄無聲息地進行。

挨餓、紮針、鞭笞,甚至是毒藥,一切想要致人于死地的陰謀,都不曾見血。

紅日升起,黑夜褪去,所有的灰暗都會在日輝出現的那瞬間消失殆盡,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可現在,她好像才真正來到衆生之所。

灰暗的人心、貪婪的嘴臉、以及滿地的血河......

她踩在土地上,聽到的是世人苦苦掙紮的哀嚎,原來每個人都活在各自的牢籠,無法逃離。

身後的打鬥聲愈發激烈,刀劍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

然而密林深處,有一黑衣男子戴着面具,從層層疊疊的枝葉中露出身影。

李晚月拿起彎刀橫在身前,目光緊盯着前方。

這人行蹤詭秘,身上散發着與那些山匪截然不同的氣場,猶如一頭孤狼躲在暗處,深綠色的眼珠無時不刻鎖住獵物,只待恰當的時機撲咬而上。

而此刻,落單的她就成了被盯上的獵物。

李晚月強壓心中慌亂,這個時候就如同馴服烈犬一樣,只要你稍顯頹勢,它就會趁機撕咬。

她厲聲呵斥:“我的同伴就在那裏,一旦我發生意外,他們很快就會趕過來,我勸你動手前想想清楚。”

在當下,氣勢萬萬不可潰洩。

那人不為所動,繼續向前挪進,可他卻走得很慢,踩在落葉上的每一步都嘎吱作響,那暗沉的聲音就像是道鐘鈴,有條不紊地敲打着獵物的戒心,以此瓦解獵物的心理防線。

脊背已經嚴絲合縫地貼在樹皮上,李晚月微微偏頭朝身後瞧去,祁巍他們仍在拼死反攻,奈何山匪衆多,似乎有些自顧不暇。

“七公主不必再看,他們無暇顧及你。”那黑衣男子陡然開口。

李晚月蹙眉,“什麽七公主?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嘲諷地說道:“你看看清楚,老子是男的,不是你口中什麽勞什子公主!想要殺人,也要動點腦子,眼睛也得擦擦亮,別到頭來誤殺了好人。”

盡管她表面僞裝得極其鎮定,但心下更加驚駭。

此人到底是誰?

怎會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黑衣男子漠然地看向李晚月,“你火海逃生,主人很是不悅,派我前來将功贖罪。”

是蒼澤!

李晚月很快反應過來,眼前之人竟是李如霜身邊的貼身暗衛。

電光火石間,她來不及細想他們是如何發現,一個已經身死的公主怎會還活着的秘密,蒼澤便提着長劍朝她刺來。

奮戰中的圖雅踹翻一個山匪,猛然間發現李晚月那兒的情況十分不妙,遂急忙喊道:“哥哥!”

祁巍扭頭看去,蒼澤的長劍馬上就要貼近咽喉。

只差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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