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懸崖

懸崖

李晚月雙手執彎刀一擋,長劍堪堪從脖間擦過,留下一抹嫣紅。

溫熱的鮮血從傷口處流出,順着脖頸流至鎖骨,最後沒入衣襟消失不見。

一次不成,蒼澤還想再刺。

然而祁巍瞄準方位,将手中的雁翎刀精準地投擲出去。

“哐當”一聲,那柄長劍歪了歪,最終刺進了粗壯的樹幹中。

李晚月躲過一劫。

可危機仍沒有解除,蒼澤像是根本不擔心任務會失敗一樣,沒有光彩的雙目緊緊鎖住獵物,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而祁巍那邊情況也不太好。

就在山匪快要解決之時,官道兩旁的密林裏突然竄出一波黑衣人,将他們團團圍住。

蒼澤略一用力,輕而易舉地将長劍從樹幹中拔出,“七公主,您還是別費心思了。想要逃,可您又能逃到哪裏去?”

“您和我是一樣的,我們的命運早在暗中就定好了軌跡,這宿命哪能這麽容易擺脫?”

忽然,天空烏雲密布,一道銀白色的閃電猶如巨龍從空中蜿蜒而過,隆隆的雷聲就像是激昂的戰鼓。

緊接着,如豆般大的雨點發瘋似的落下,耳邊只剩下噼裏啪啦的雨聲。

傾盆大雨糊住了李晚月的視線,可卻擋不住她的聲音。

那聲音雖微弱,卻铿锵有力,穿透了勢如破竹的雨聲,傳到蒼澤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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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曾經的太子幕僚甘願去當死侍,這難道就是你擺脫不去的命運?”

“你抛棄家族,丢掉姓名,默默在身後縱容她,你以為這就是在幫她?那些只是與你們意見相左的朝臣何其無辜?我不願替她嫁到涼州又有何錯?”

李晚月緩了口氣,擡頭看向那道頓住的黑色身影,絲毫不懼地說道:“別說笑了,你自以為的宿命論,害她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她執念過深,與你自诩的道義脫不了幹系!”

“惡人當有惡報,可我們這些無辜之人就能被随便愚弄嗎?”

先太子李璋被賜死,其胞妹李如霜發誓要報仇,而當時身為先太子的幕僚陸修澤卻銷聲斂跡,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後,李如霜身邊便出現了一名暗衛,與之形影不離。

這些深深埋藏在死人嘴裏的秘密,此刻,在大雨中暴露得一幹二淨。

蒼澤握劍的手微微顫抖,雨水沖洗着冰冷的面具,面具之下的神情雖無法看清,但那雙麻木的眼眸泛起一絲波瀾。

他沉聲說道:“未經他人事,莫論他人非。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七公主,你不了解當年的實情,怎能體會她的痛苦?”

他握緊長劍,眼中閃過狠厲,“如今,她想奪得皇位為兄長報仇,我自當全力支持。這成王路上的荊棘與暗箭,我定會為她掃去。至于用什麽手段,殺了什麽人......”

“待到成王那日,你就會知道,什麽叫成王敗寇,現今所用的手段具是合情合理,你們不過是成王之路的墊腳石。”

李晚月趁他陷入情緒,早就慢慢向旁邊退去,眼下已離蒼澤有一段遙遠的距離。

他和李如霜一樣,都被困在仇恨中,不得自拔。

可這般遭遇,并不是他們可以随意剝奪他人性命與任意擺布命運的理由。

雨勢漸小,李晚月趁其不備,扭頭就跑。

密林層疊,因下着雨,路面十分濕滑,但她沒有停歇,拿出了在火海時不破不立的勇氣。

此刻,她只想活下去。

祁巍看着遠去的兩道身影,心下有些焦急。

他說道:“盛哥,大家就交給你了,這些後出現的黑衣人手法利落,從刀法來看不像是山匪,倒像是不要命的死侍,你們不用手下留情。”

說着,他翻手擋下利刃,突破重圍撿起雁翎刀。

“我去救她回來,你們解決完直接去雲溪鎮,我們在那裏彙合。”

“你且放心去。”薛盛颔首,“雲溪鎮見。”

下一瞬,祁巍亦循着李晚月他們的足跡隐入山林。

-

風聲在耳邊呼嘯,李晚月不顧一切地向前跑,然而眼前卻已到了盡頭。

就差一步,她将墜落萬丈懸崖。

她擡腳收回,有驚無險地向後退了幾步,而此時,蒼澤已追趕而來。

他見狀放緩步伐,“七公主,沒路了,你逃不掉的。”

手中的長劍蓄勢待發。

李晚月沒有辦法,只得向後退去,半只腳已然懸在半空。

“你別過來。”說着,她指了指懸崖,“你要是再向前走一步,我立馬就從這兒跳下去!”

“懸崖之下,水流湍急,就算我死了,你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的屍體。”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李如霜最是多疑,既然發現了她第一次是假死,那麽第二次就一定會要求蒼澤帶回她的屍首。

蒼澤鐵青着臉,腳上的動作像是印證了李晚月的猜測,逐漸停了下來。

但口中卻是另一種态度,“跳下去,我不過是多尋些時日,而你照樣沒命。”

“你就不怕我福大命大,這萬丈懸崖依舊困不住我嗎?”李晚月嗤笑。

她竭力裝作一副淡定的樣子,為潛伏在蒼澤身後的祁巍争取時間。

就在剛才,祁巍從密林的一角鑽了出來,而後壓低腳步,悄悄靠近他們。

蒼澤被她用言語牽制着,一時掉以輕心,并未察覺身後愈來愈近的危險。

轉瞬間,局勢扭轉。

寒光閃過,雁翎刀架在了蒼澤的脖頸上。

李晚月松了一口氣,收回懸在半空中的右腳,安撫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剛才,她差點以為自己又要命懸一線,一只腳就踩在鬼門關口。

“呵。”蒼澤輕笑,“祁将軍為何要趟這渾水?難道不怕塞北被她連累嗎?”

祁巍蹙眉,“什麽意思?你是誰派來的?”

雁翎刀收緊了幾寸,鋒利的刀身貼着皮膚,幾乎就能将人一刀封喉。

蒼澤依舊輕笑,神色輕松,“你怕是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吧?若你知道了,你還會留着她嗎?”

李晚月提醒道:”別被他的話蠱惑了。”

然而就是這一秒猶豫,蒼澤掌握了先機,雁翎刀被踹飛,兩人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

祁巍幾次想壓制住蒼澤,可那人卻像滑魚一般,靈活的身段數次從肘下逃脫。

忽然,一聲鳴哨響徹天際。

密林中冒出一群黑衣人,将懸崖前的空地圍得水洩不通。

祁巍趁蒼澤不備,雁翎刀重新回到了他手上,他立于李晚月身前,挽了一個刀花,警惕地看向敵人。

“她是大周的逃犯,犯了死罪,你也要護着嗎?”蒼澤抹去嘴角血跡,“把她交出來,今日我便當從未見過将軍。”

說罷,他擡手示意,烏泱泱的黑衣人立時舉起弩箭,直直對準被逼到懸崖邊的李晚月和祁巍。

越是危險,李晚月的眸中越是清明,眼下這等情形,蒼澤怕是要動真格的了。

她與李如霜姐妹一場,如今卻恩怨難解,自當由她自己來解決,犯不着搭上祁巍、乃至搭上塞北的命途。

她從祁巍背後探出身子,“我可以和你們走,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蒼澤冷笑,“你有什麽資格談條件?”

“我的命,夠不夠?”

李晚月盯着他,一瞬不瞬地回道:“她要殺我,我總得在臨死前,将自己的利益發揮到極致吧。”

她指着祁巍繼續說道:“放他走,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應牽扯到無關之人。”

說完,她推了推祁巍,“你快走吧。”

“要是圖雅問起來,就說我命不好,命中難逃一死。”

對于第一個向她表露善意的人,理應有個美好的解釋。

祁巍不為所動,刺骨的寒風裹挾着冰涼的水汽,低沉的聲音随風而至。

她聽見他問:“可通水性?”

李晚月不明白他要幹什麽,複而重重推了他的肩膀,語氣更加嚴厲,“別廢話,叫你走就快走,磨蹭什麽?”

可就在呼吸之間,身子陡然下墜。

狂風呼嘯着劃過臉龐,目之所及皆是模糊不清的虛影,冰冷的河水瞬間湧入鼻腔,意識忽明忽暗。

在黑暗來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李晚月心中忍不住怒罵——

祁巍。

你個混蛋!

她不會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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