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差點

差點

衆人的視線頓時落在李晚月身上。

飛奔而來的士兵手握長矛,尖銳的矛頭朝向祁巍他們,迅速形成一個包圍圈,将他們團團圍住。

“你這是做什麽?”圖雅忍不住怒道。

祁巍攔下意欲上前對峙的圖雅,沉聲而言:“既已放行,何故行此反悔之舉?這其中應是有誤會,還望大人明察。”

王勇哪管什麽誤會不誤會,他只知道自己要發財了!

邺京傳來的旨意中曾言,若有誰能抓獲弑君的刺客,誰就能加官封爵,賞黃金千兩,賜良田萬畝,享一世榮華。

而這個機遇就在眼前!

到那時,他哪還用得着在這兒當一個小小的守城校尉,整日受上司與同僚的欺負,自是平步青雲,去京城當大官了。

王勇越想越覺得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好似現在已經身着官袍坐在大宅院裏,兩個嬌滴滴的美妾靠在懷中哄着他吃酒,日子過得不要太美好。

他貪婪地盯着李晚月,一雙眼睛冒着精光,方才他瞧得很是清楚,頭戴鬥笠的李晚月與畫像之人極為相似,甚至可以斷定就是一人。

“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祁巍毫不猶豫地擋在李晚月身前,“光天化日,無故抓人,究竟還有沒有王法?齊州的守軍就是這番德行嗎?”

其餘人紛紛應和,呈防衛姿勢,将那些鋒利的尖刃擋在身外。

很快,他們退無可退。

李晚月看着身前高大的身影,一時間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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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最初只是想利用他,沒想到他卻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她的性命。

無論是懸崖遇刺舍命相救,還是幫她穩住身形免于摔落馬下......任何一件事放在尋常姑娘身上,都是要以身相許的程度,而她卻經歷了許多次。

她扪心自問,欠下的人情,不知何時才能還清。

王勇冷哼一聲,還未完全抓到刺客,卻已經裝模作樣地擺起譜來,慢條斯理地将畫卷展開,卻故意不讓祁巍他們看,就好像這麽做能起到折磨人的作用。

但這回,他算是看走了眼。

這商隊中沒有一人是販夫走卒,而是久經沙場的鐵血戰士,都在戰場上殺出過一條血路。此刻,面對王勇的把戲,他們均是一臉不屑,這點小心思根本無法動搖他們。

祁巍說道:“你若想要抓人,就要拿出十足的證據,否則休想。”

言語铿锵有力,表明了自身态度。

王勇睨了祁巍一眼,假惺惺地提醒道:“希望你在看到這幅通緝畫像後,也能如此堅定。”

說罷,他翻轉畫卷,将畫有刺客面容的一面怼在衆人面前,随後揚聲說道:“你護在身後的人,就是謀害天子的要犯,是那膽大包天,堂而皇之逃出皇宮的刺客,如今鐵證如山!”

“你,可還要護着他嗎?”

祁巍眸色沉沉,商隊中的其他人俱是震驚萬分。

這畫像所畫之人,竟與要去塞北尋親的萬公子有九成相似。

這......難不成真是他所為?

各種的探究的視線全都落在李晚月身上,好在半張臉被鬥笠遮住,叫人看不清藏于昏暗之下的神情。

而此刻,處在旋渦中央的李晚月亦是一臉大駭,流淌于身體中的鮮血就像是凝固了一樣,渾身冰涼地立于原地。先前那商販說到刺客也要去塞北時,她不是沒想過是否會有“巧合”,會不會那畫像上要抓的人其實就是她。

可轉念又想,訃告遍布邺京,她如今就是個“死人”,如何能擔得起謀殺天子的罪名,遂并未放在心上。

但沒想到的是,“巧合”竟也能成真。

此事除了她的皇姐李如霜,她想不出還有誰能做到這個份上。

對她趕盡殺絕,不死不休。

李晚月抿了抿唇,雙手緊握成拳垂于兩側,然而在王勇眼中,這副頹然的模樣正好成了一顆定心丸。

憑他幾十年在城門口練出的火眼金睛,想必不會看錯,哪怕只是無意一瞥。

鬧出這麽大的陣仗,自然有不少商販圍在城門口,不知誰藏在人群中大吼一聲,出了個主意。

“把鬥笠摘下,露出臉讓大夥兒看看不就知道了?此法簡單有明了,若你并非是那刺客,在大夥兒的見證下,也可還你一個清白。”

有人聽後,繼而附和:“是啊,這法子省力,快摘了吧!”

送上門來的助力豈有不用之理。

王勇攤了攤手,向李晚月說道:“大夥兒都這麽說了,你還有什麽理由推脫呢?”

李晚月手抵帽檐,遲遲未将鬥笠摘下。

她心裏清楚,只要她摘下鬥笠,面容暴露在衆人面前,便會立時被認為是嫌犯。正如眼下的情形,她插翅難逃。

她深吸一口氣,回想起最初逃離火海的場景。

也罷,從邺京到齊州,走了這麽遠的路,她已經很是知足。這半個月以來,日子過的就像是做夢一樣,她從未想到自己能從逃出火海,也從未想過自己能一次又一次地化險為夷。

從始至終,她不過是比尋常人多了點運氣,如今運氣被老天爺收回,這是她的命,她毫無怨言。

只是希望這次,不要再連累到他人了。

正當她就要摘下鬥笠時,一只寬厚的大手從旁伸出,捏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即将發生的舉動。

王勇氣急敗壞,“你幹什麽?”

眼看美夢即将成真,卻被半路殺出的祁巍給攪和,他頓時大聲叱罵:“怎地停手了?莫不是心虛了不成,還不速速摘下鬥笠以證身份!”

尖銳的長矛又向前移動了一寸,眼見着快要将他們逼至角落。

祁巍趁此情形,低聲道:“把這些糊在臉上,要快!”

李晚月低頭瞧去,看見那只手上有一包粉狀的東西,她來不及多問,聽話地将它糊在臉上。

不出片刻,她的臉就像被火灼熱一般,被塗上的地方似乎腫了起來。

也就是這時,王勇急不可待地走上前,一把将李晚月頭頂戴着的鬥笠扯掉,她吃痛哎呦了一聲,與之而來的還有王勇難以置信的怒吼聲。

“不可能!我絕不會看錯的!”

衆人循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被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好醜!

鬥笠下的面容紅一塊紫一塊,特別是眼睛那裏,腫得不成樣子,就只剩下一條細縫,其餘地方亦是被紅腫擠壓到變形。

這幅模樣,與畫像上的人完全不一樣,簡直就是兩個人。

圖雅噗嗤地笑出了聲。

剛才她在心裏為李晚月狠狠地捏了一把汗,沒想到關鍵時候哥哥竟想出這個辦法。

那包粉狀物其實是用火鈴蘭磨制而成。

火鈴蘭是塞北特有的一種花,盛開時如赤霞般絢爛,但它美麗的外表下藏有能致使人紅腫的毒性。雖說如此,但毒性并不能使人致命,待洗淨後便會恢複如初,僅能讓人痛苦一陣罷了。

此時,李晚月的臉紅腫不堪,只是因為塗抹太多的緣故,實則并無大礙。

王勇捶打着城牆,不可置信地看着機遇稍縱即逝,一只手都被磨出血來了。

他沖向祁巍,惡狠狠地說道:“是不是你!你給他做了什麽手腳,讓他一下子就變成這番醜陋的模樣!”

祁巍淡然道:“大人鐵定是看錯了,我這兄弟生來便是如此,況且又膽小得很,根本不是刺客,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李晚月亦是配合地點頭,眼神瑟縮不敢與人對視,每個唯唯諾諾的動作似乎都印證了祁巍的話。

“沒錯,我從小就長得醜,常年戴着鬥笠遮掩面貌,生怕他人看見我這幅模樣被吓跑。”

商隊中的其餘人紛紛為李晚月證明,句句表示她所言為真。

王勇徹底瘋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那個時候他到底有沒有看清楚,是看錯了,還是被近日生出的貪念蒙蔽了雙眼。

他太想出人頭地,太想成就一番事業,太想把曾經欺侮過他的人通通踩在腳底下。可越是這麽想,越容易在心中生出不該有的執念,妄圖憑借這道旨意步入人生巅峰。

殊不知卻将自己逼到絕境。

他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毫無先前傲氣淩人的樣子,任憑鮮血從手心流出,心中泛起一陣悲涼。

美夢破滅就在一瞬間。

那些黃金、宅院、美妾,甚至是官袍,好像離他愈來愈遠,無論怎麽伸手去抓,他抓回來的只有空氣。

手下之人面面相觑,看着癱坐在地的王勇,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放人,但手中的長矛已不再對着祁巍他們。

李晚月見狀快速将鬥笠拾起,重新戴回頭上,有遮掩面容之意,也有避免同圖雅等人解釋之意。

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若是幹巴巴地說一句“我不是刺客”圖雅會不會相信。

這時,從城樓上走下一個中年男子,官職似乎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高。

他先是看了眼王勇,随後從士兵口中得知事情經過,頗有不滿地踢了王勇一腳,嘴裏怒罵着,“不成器的東西,竟這般丢人現眼,還不滾回去好好反省!”

然後什麽也沒說,讓底下之人趕快放行。

李晚月壓了壓帽檐,垂着眸走過城門,徑直朝裏走去,而後淹沒在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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