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抉擇

抉擇

“我不管你是有什麽打算,或是有什麽籌謀,這幾日你和他說清楚,反正已經快到邊塞了,再怎麽樣也能自己摸索到地方,不必再帶着他一同前行。”

“如今他身份成疑,說不定就是從皇宮逃出來的刺客,且不說你在城門處幫他脫險,這一路以來早就是仁至義盡,他沒理由再賴着咱們。”

薛盛在廂房內來回踱步,對坐在另一頭的祁巍下達最後的忠告。

盡管他和祁巍的看法一樣,以李晚月瘦弱的身軀和虛浮的下盤根本就不是個刺客的料,但畫像通緝一事,讓他心神不安,不能再袖手旁觀。

別到時候真的惹一身腥。

薛盛看着無所反應的祁巍又說道:“你別忘了,過了齊州再往前就是雁門關,出關前咱們還得與老趙頭會面,那一箱東西可是絕不能讓外人發現的......”

薛盛轉身坐在祁巍對面,一番話說得他口幹舌燥,咕咚咕咚地喝下半壺水。

“我知你是個重諾的人,答應的事就一定會辦妥。可他終歸身份不明,于我們而言極其不利,也不知留他在身邊到底會不會危及大夥兒的命途,甚至危及塞北的安危!”

他重重嘆了口氣,“祁巍,該是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薛盛相信只要給祁巍一些時間,他會想明白的,因此也不催促他立馬表态。

祁巍垂眸沉思,不知是否該向薛盛道明他前不久發現的秘密——

這位萬越公子其實就是已故的七公主李晚月。

她對大夥兒應當構不成威脅。

祁巍張了張口,再三猶豫之下,還是未能将這一實情說出口。

可即便有這層緣由在,面對薛盛期待的眼神,與他身上背負的責任和立場,他還是不得不再三思量,說出那令人滿意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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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頓了頓,“但是我有個......”

話未盡,門外卻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阻礙了祁巍繼續說下去。

屋中兩人均是一臉防備,不知屋外是何人偷聽,也不知方才聊的那些話被聽去多少。

祁巍悄步走向門口,附耳貼在房門上,屋外隐隐約約傳來更為清晰的細索聲。他猛地拉開房門,想以出其不意之勢給那人來個“驚喜”。

然而沒想到的是,當房門打開後,屋外光景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時,竟是空無一人。

就好像那聲動靜從來未發生過一樣,全是他們的錯覺。

祁巍站在門口左右張望,走廊兩端靜悄悄的,連個鳥兒飛過的聲音都不曾有,好似在告訴他們,是他們聽錯了,誤把風聲當成了人的動靜。

“即是無人便回來吧,許是聽錯了也有可能。”薛盛寬慰道。

祁巍“嗯”了一聲,正要阖門而去時,視線卻瞥向一個精致的荷包上。

那荷包被人放在窗柩,只有回身時才能瞧見,他伸手将它取下,沉甸甸的重量讓他不禁有些愕然。

薛盛看見祁巍手中拿着東西走進來,好奇地問發問:“這是何物?”

“不知。”祁巍搖頭,“我見它置于門窗柩上,便取了下來。”

說罷,他打開荷包查看,一片片金葉子赫然映入眼簾。

這滿滿的金黃,登時把他們看傻了。

“這是......”

雖說是葉子的形狀,但誰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有這麽多黃金制成的金葉子全都拿在自己手上。一時間,兩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這比他們籌措的軍費還要多的多,足夠塞北的将士們富足地度過寒冬。

可這畢竟是無主之財,保不準是有人落在了這裏,他們也不好輕易妄動。

正當他們商量着該如何處理時,一張紙條從金葉子中顯現出,上面寫着——

[大人數次救我于危難,某感激涕零無以為報,此等身外之物願能解大人之憂愁,某亦欣喜。]

寥寥幾句,便将因果說盡。

祁巍與薛盛面面相觑,一個身影逐漸浮現在腦中。

能寫出這番話的人,思來想去也只有一位,便是先前他們商讨去留之問的李晚月。

祁巍收緊荷包,匆忙朝外走去,離開前只留下一句話。

“我去還給她。”

還未等薛盛反應過來,他便于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

從驿館出來後,李晚月一路晃蕩,不知不覺來到了集市。

此時,天空逐漸黑了下來,道路兩旁挂起明亮的燈籠,那溫暖的光亮驅散黑暗,将暖意傳遞給路過的每一個人。

剛才她行至門外,無意間聽到屋中的交談聲,她本不欲在門外逗留,卻在“選擇”二字說出後,停住了腳步。

良久,就在她以為沒有結果之時,一個“好”字突然打破了寧靜。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知為何,她卻頓感心尖疼痛,只那麽一下,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得一幹二淨。

于是,她顧不得當面言謝,匆匆将裝滿金葉子的荷包放在窗柩上,之後便快步離去。

說起來這荷包與祁巍也有幾分淵源,若不是那日他撿了還與她,今日她也無法當做謝禮贈送。

集市上人來人往,李晚月漫步目的地行走于人海之中,如同一葉孤寂的扁舟飄蕩在湖面上,不知歸處。

這世間的路,終究只能一人獨行。

不多時,集市上的人愈來愈多,她被如潮水般的人流擁簇着不斷向前,直至在一處三岔口,她才得以獲得喘息之隙。

耳旁充斥着攤販的叫賣聲。

“瞧一瞧看一看喽,上好的玉石、瑪瑙錯過可就沒有啦!”

“唉,幾位客官您要不要買點什麽?”

那三位駐足于攤前的姑娘互相揶揄着,在攤主的吹噓下,各自買下一條心儀的吊墜,而後興高采烈地離去。

待三人走後,李晚月的身影便顯露于攤販的視線範圍內。

那攤主剛售出貨物,心情頗好,于是更加熱情洋溢地招攬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些什麽?”

“我這兒的寶貝應有盡有,方才幾位小姐買的吊墜都是本店的暢銷貨,是從塞北而來的稀罕貨,咱們中原一地鮮少能見到,您不買一條送給心上人嗎?”

攤販極盡全力地推銷,卻不見有任何回應。

只見李晚月的視線牢牢鎖定在一顆黛紫色的玉石上。夜光中,那塊紫玉還散發着奇異的微光。

“您的眼光真好,這可是小店的鎮店之寶,是從塞北以北的雪山深處偶然發現的一塊罕見玉石,經匠師精心雕琢才得了這麽一小塊,很是難得!”

“您若是喜歡,可千萬不要錯過。”

那攤主花裏胡哨地說了一通,可李晚月卻看着那顆寶石發愣。

這熟悉的顏色,讓她不自覺地想起一雙眼眸。那眸子在暗處盯着她的時候,也是如這般,散發着绮麗又神秘的氣息。

!!!

怎麽會想到他?!

李晚月用力搖了搖頭,将猛然浮現的眼眸與身影從腦海中狠狠剔除。

随後婉言拒絕:“不用了,多謝。”

正當她要轉身離去時,卻聽身後傳來輕微的交談聲,原是一女子央着自家夫君要買下她先前看中的那枚紫玉,但那男子似乎有些猶豫。

女子撒嬌地晃着男子的胳膊,“好不容易看中一件心儀的物件,你答應我的,今夜随我開心,你只做一個默默付錢的錢袋子。”

然後又問:“老板,這件多少錢?”

送上門的生意豈有不做之理,那攤主一掃被李晚月拒絕的失落,趕忙回道:“您真是好眼光,這塊玉石乃是塞北來的稀罕貨,萬裏挑一才得這一顆紫色的。”

然而話鋒一轉,說出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兩銀子。”

女子聽後愣住,眼睛頓時睜大了不少。

“多少?二十兩銀子?!”

攤主瞧情況不對,急忙又說:“看你們是對恩愛的夫妻,這樣,我給你們打個折,只要十五兩銀子就行。”

可即便是降價至十五兩紋銀,也是尋常人家好幾個月的開銷,若非富貴人家,普通的小門小戶怕是難以消受。

“十二兩銀子,成不?”那攤主一降再降,“實在是不能再低了。”

“這塊紫玉世間罕見,全大周也尋不出幾塊來。”他谄媚地笑着,繼續說道:“你們有所不知,關于它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塞北有一少年,為救心上人孤身爬上雪山,去尋一株長在峭壁上的千年雪蓮,怎知雪蓮未尋到,卻遇到雪山崩塌,命垂一線。”

“好在他福大命大,幸得雪山娘娘所救,而雪山娘娘被他的誠懇所打動,落下一滴淚珠,這滴淚珠便化為了一塊紫色的玉石。那少年帶了回去,将紫玉戴在了心上人的脖間,很快便不治而愈。”

“因此,這紫玉亦被世人稱為情人淚,是塞北最珍貴的定情信物之一,能保佑所愛之人一生喜樂安康。”

一段美妙的故事聽得在場衆人面上皆是動容。

但對于女子他們來說,十二兩銀子仍是個不小的數目,就算是再喜歡,也有些勉強。

“要不咱們換一家看看吧。”女子拉了拉男子的袖子說道。

誰知原本面露猶豫之色的男子卻開口道:“可否再便宜點,若是十兩銀子我們就買下了。”

“這恐怕......”攤主一臉為難。

李晚月站在一旁聽了許久,并未立時離去,她抿唇未思終是做出決定,對着攤主說道:“這紫玉我買下了,替我包起來吧。”

說罷,便從懷中掏出白花花的銀子擺在攤上。

攤主登時眉開眼笑,興高采烈地收下銀子,麻利地将紫玉包了起來,還送了一條紅繩當做贈品。

見有人将其買下,那對夫婦相視一看,兩人的眸中均是露出幾分遺憾。

就在這時,李晚月又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遞給攤主。

“這十兩我替他們付的,買下這枚紫玉已是橫刀奪愛,只願這些能做彌補,想要什麽盡管挑就是。”

小夫妻大吃一驚,随後立刻說道:“這可使不得,公子快快收回去吧。”

他們來時瞧見這位公子就站在攤位旁,也是對這塊紫玉感興趣,雖不知當時為何沒有買下,但“橫刀奪愛”屬實談不上。

除了先來後到,買東西還要講究緣分。

女子率先一步拿回銀子,說着就要塞還給李晚月。一番你來我往,最終還是抵不過李晚月的好意,強行将銀子又送到了攤主的手上。

無可奈何,夫妻二人鞠躬道謝。

女子感嘆道:“公子一片癡情,想必那位姑娘很是幸福。”

聞言,李晚月一口水嗆在喉嚨裏,她咳了兩聲,“我沒有......”

“我懂得,我懂得。”女子露出了然的神情,一副她全然明白的樣子,根本不聽解釋。

李晚月嘆了一口氣,也是,憑她現在這幅模樣,任誰也不會相信她根本沒有那意思,她只是......

只是不忍心瞧那枚似某人眼眸的玉石落入他人之手。

絕非女子所想的那樣!

李晚月垂下眼簾,強迫自己捋清雜念。她與他的姻緣早已斷在那個黑夜,往後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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