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認

相認

盡管稱呼叫的不合時宜,但終歸說到了祁巍的心坎裏,因此烏日格并未受到嚴重的懲罰。

祁巍瞥了眼李晚月,但見她臉上并無生氣的跡象,只是因被口水嗆住而微微泛紅,除此之外,一句駁斥的話也沒說。

他有些捉摸不清。

于是板着臉叮囑烏日格:“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尤其是別亂喊人,記住了沒?”

“記住了。”

烏日格低頭盯着地面,滿臉委屈巴巴,心裏不滿得很,故而嘴裏嘟囔幾下,“就知道拿我出氣,還不是自己沒本事,追不上仙女姐姐......哼!我讓你說我,小心以後永遠都追不上......”

烏日格嘟囔得很輕,幾乎就是嘴皮子上下翻兩下,沒想到還是被祁巍聽見。

滿含低怒的“你再說一遍”在頭頂炸起。

驟然之間,烏日格脊背發涼,迫于威壓之下,他不得不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裝傻地說:“啊?我不知道啊。”

“我沒說話呀,哥哥你聽錯了吧。”

他眨巴着眼睛,企圖蒙混過關。

祁巍還欲說兩句,李晚月卻開口道:“算了,他都知道錯了。”

一句話,愣是讓祁巍停止揪着烏日格不放。

烏日格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眼淚汪汪地看向李晚月,“仙女姐姐,你人真好,不像我這位哥哥,就只知道黑着一張臉,相處肯定很難吧,真是難為仙女姐姐了......”

說到最後,烏日格還裝模作樣地在眼角抹兩下。

Advertisement

哼!反正有仙女姐姐在,他祁巍不敢說什麽的。

祁巍雙手抱胸,冷眼看着烏日格,不過離塞數月,這個小機靈鬼真是長本事了,竟學會狐假虎威這一套了。

李晚月看着兩人,将方才的疑惑說出:“你們是......親兄弟?還是表兄弟?我記得你不是只有圖雅這一個妹妹嗎?”

“烏日格是家父故人之子,他有個親哥哥,名叫烏力吉。”

“他們并非漢人,而是安羯人。”

經過祁巍的解釋,李晚月這才對塞北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原來在塞北,還有不少從北蠻逃過來的安羯人在此生活。

兩年前,北蠻入侵,邊塞戰火燎原,彼時大周強盛,絲毫不懼這點小打小鬧,況且大周早有吞并北蠻的想法,于是狠狠反擊了回去,北蠻因此慘痛落敗,落得個歸順的下場。

但這歸順到底有幾分真心,便不得而知了。

北蠻并非如大周一樣是個單一的民族,而是由十多個部落組成,其中以赤沙為主,餘下有休屠、鮮支、烏譚、合跋等等十多個,而安羯是其中一個,部落實力不算強大。

安羯與赤沙的觀點背道而馳,他們并不贊同赤沙意圖南征的想法,認為應與大周建立良好的友邦關系,通過邊塞的商貿之路促進兩國貿易往來,共建繁華。

可其餘部落聽信赤沙的言論,認為這個時候正适合開疆拓土,終究胳膊扭不過大腿,僅憑安羯一族難以撼動衆人的意見,最終還是開啓了長達兩年的南征。

而安羯也因這場龃龉與赤沙生了嫌隙,在戰役初期故意讓安羯沖鋒陷陣,消耗其兵力,甚至還出現部落內部戰亂的場面。

安羯因此損傷慘重,部落族人所剩無幾。在北蠻歸順後,安羯借口逃了出來,并在塞北以北之處安居樂業。

祁巍的父親也是在這場戰役中,結識了烏日格一家。如今,他們以經商為營生,不再摻和那些紛争。

“這樣啊......”

李晚月抿唇垂眸,思緒回到了兩年前。

她對塞北平定印象深刻,那日是個極好的天氣,前線傳來八百裏加急的戰報:大周大獲全勝,北蠻意欲談和。

那時,邺京上下人人歡慶,無人不喜。

殊不知一句話簡單囊括的事實,卻是無數人悲慘的結局。

就好比從始至終,都想要和平相處的安羯一族。

她不明白,這些到底是保衛子民的手段,還是為了滿足某些欲望的借口。

“別咬唇。”

祁巍的聲音打斷了李晚月的思緒,讓她重新回到了當下。

她茫然地看向祁巍,但見他捏住她的下颌,粗粝的拇指劃過嫣唇,也将唇上的鮮血一并拭去。

不知不覺,她竟咬破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別再多想。”

“是啊,我和族人們都生活得好好的呢,阿布和額吉也都健在,還有哥哥烏力吉将我們家的買賣經營的越來越好。”烏日格也說道。

祁巍摸了摸烏日格的腦袋。

“可是這些本不應該發生......”

“但它們就是發生了。”

話未盡,就被祁巍打斷,那雙紫眸看向李晚月,攝人心魄,看得李晚月破天荒地不自在,偏過頭去避開祁巍的視線。

通常情況下,都是她逗他的,怎麽方才自己卻先亂了心扉。

“當外敵入侵時,你自然要迎敵,即便你不願意,也會有人強迫你願意。那你說說,在此過程中,那些流淌的無辜鮮血算什麽?”

“有時候,不是單純地能用對錯來甄別,就像你假死背後的隐情,我也不該用對錯來衡量你。 ”

“當然,對于普通百姓來說,能不打仗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可真到了戰亂之時,每個人都會身不由己,牽扯入局。”

李晚月扯了扯嘴角,“我明白了。”

聽了祁巍的話,她的心情好受了許多。

方才她被從前的故事魇住,非要在其中尋個對錯,就好像亂局之中必定得有個人是贏家。

殊不知當戰火起的那一刻,這亂局中哪還有輸贏對錯,每個人都是一粒小得不能再小的塵埃,只要遇到一顆沙石,就能被重重擊垮。

可祁巍也有一點說的不對。

曾經發生的事應以此為鑒,一昧逃避可不是良策。帝王心,當以百姓為重,當以本國為重,若有人敢來犯,必當誅之。

不過這話她并未言明,如今的情形也不适合再論。

李晚月揚起笑容,換了個話題,“那我們現在去哪兒?你別忘了,此行目的是同我去尋親。”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乃是敕勒川的入口,只有幾家歇腳補給的店鋪,再往深處走便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零星的氈帳藏于其中,尋人猶如海底撈針。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确認尋找的方向。

祁巍沉思片刻,那枚玉佩是牧蘇木的傑作,而牧蘇木的氈帳常年飄忽不定,除了知曉他生活在敕勒川外,別的信息卻是一概不知,除非他主動透露......

不過,他們或許可以去沋山腳下碰碰運氣。

技藝精湛的匠人總會有點異于常人的脾氣,牧蘇木雕刻所用的玉石都是他親自去沋山挑選而來,不是他選的,哪怕是再精妙的玉石,他都不會碰一下。

祁巍想好後道:“我們可以先去沋山,若不行再想其他辦法。”

李晚月點頭,“好。”

一直默不作響的烏日格“咦”了一聲,從李晚月身後探出頭來,好奇地問道:“你們也要去沋山啊?”

什麽叫也?

李晚月敏銳地捕捉到這條關鍵信息。

她不動聲色地問道:“烏日格,你也是打算去沋山嗎?”

那雙漂亮的杏眸滿是期盼,一瞬不瞬地看着烏日格,似乎在等待一個令人雀躍的好消息。

可烏日格的回答卻并非想象中那麽完美。

他搖搖頭,“我不去。”

李晚月垂下眼簾,将失落之意斂在眼底。也是,不是誰去沋山就是要去尋牧蘇木的,也許是去進玉石原料也說不定。

是她太敏感了。

察覺到仙女姐姐的情緒驟然低落,烏日格不明其意,順了口氣又說道:“但烏力吉去的。”

他進一步解釋:“烏力吉說是去沋山找一個人,名字叫牧什麽來着,我想想......”

“對!叫牧蘇木!聽說是這一帶有名的金匠,烏力吉想和他談一筆交易,只是苦于尋不到人,所以就想着關于他的脾氣,去沋山看看能否有所收獲。”

聽到這裏,李晚月與祁巍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眸中都瞧見了欣喜。

祁巍:“你繼續說。”

面對神色迫切的兩人,盡管烏日格感到很奇怪,但祁巍是他信任的兄長,他一五一十地将所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

“功夫不負有心人,前幾日烏力吉來信與我,告訴我說他尋到人了,正往回趕。”

“唔......”烏日格掰着手指頭,“算算日子,應當是今日就會到了。”

李晚月瞪大眼睛,一時間有點不敢相信,還沒去尋呢,沒想到就收到這樣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真是上天眷顧。

她高興地摟住烏日格,随後又抱住祁巍,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香軟入懷,祁巍一時間不知所措,雙手也不知往哪裏擱,懸在半空的手上下左右來回移動,看上去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倒是烏日格很快從茫然中回過神,在旁邊幹着急,嘴裏小聲嘟囔着:“有點表示啊,你還要不要追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叫喚。

“烏日格——”

三人俱是看去,只見烏力吉向他們走來,身邊還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臉上布滿歲月的痕跡,飽經風霜,左眼尾還有一顆淚痣,盡管年華不再,但不難看出,年輕時應當也是一名英俊潇灑的少年郎。

......淚痣。

和娘親眼尾的一模一樣,就連容貌也有七八分像。

李晚月愣在原地,看着越來越近的中年男子眸中漸漸蓄滿淚水。

“祁巍,你怎麽在這兒?”烏力吉詫異地寒暄。

而牧蘇木眉頭微簇,辨認了好一會兒,最終顫抖着聲音說道:“你、你是......”

“你是小晚!”

語氣肯定,沒有任何猶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