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撲倒
撲倒
遼闊的草原上燈火通明,人們圍着篝火載歌載舞,熱鬧非凡。
今日不僅僅是李晚月與親人團聚的吉日,更是塞北一年一度的篝火節,在這一天,所有親朋相聚在篝火旁,共同度過美好的夜晚,迎接嶄新的明天。
但在牧蘇木的氈帳中,一聲長長的嘆息清晰可聞。
此刻,帳中只有李晚月與牧蘇木兩人,祁巍等人借口有事,為兩人騰出敘舊的空間。
“舅舅,你別難過了,娘親她......她離開時很安詳。”李晚月輕聲安慰。
在相認後,牧蘇木問了李晚月很多事,其中也包括故去多年的娘親,可前塵往事終是令人痛心。
牧蘇木掩面哀嘆,“唉,小晚,是我對不起你娘,要是我當時強硬一點,也不至于發生天人兩隔的地步,是我錯了啊......”
李晚月抿唇不語,垂眸盯着地面,眸中亦是化不開的傷悲。
她将玉佩緊緊握在手中,指尖微微發白,可即便再用力宣洩情緒,一切都難再恢複原狀。
她開口:“舅舅,這不是你的錯,是那個人的錯。”
從牧蘇木的口中,李晚月得知了自己悲慘遭遇的根源。曾經她不明白父皇為什麽将她棄之不顧,明明他是那樣疼愛她,最後卻在娘親逝世後任憑她自生自滅。
而現在,她才明白,這些都源于那顆猜疑的心。
彼時李肅還是皇子,在某次宴席中遇見了來京的牧澤蘭,李肅對牧澤蘭一見傾心,但當時牧澤蘭已有心悅之人,遂拒絕了李肅的心意。
奪位艱難,李肅為獲得更多的支持,準備前往塞北尋求老君主的幫助。然而就是這一決定,讓他與牧澤蘭再次相遇。
李肅驚喜萬分,苦苦追求。在這片赤誠之心下,牧澤蘭終是被感動,答應嫁給李肅,她甚至不惜與家族決裂,跟随李肅回到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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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景不長,李肅的猜疑心越來越重,聽信讒言,懷疑枕邊之人對舊情人念念不忘,腹中的孩子也并非是他的。
沒過多久,兩人之間在深的感情也在這場猜忌中消失殆盡,牧澤蘭郁郁寡歡,在一場大雪紛飛的冬日,因突發惡疾而溘然長逝。
李晚月還記得,娘親臨終前對她所說的話。
“好好照顧自己,倘若我們小晚遇見了心上人,可別像娘親一樣,那麽輕易地将真心交付出去。”
“咳咳......那枚玉佩你一定要收好,千萬、千萬別忘記了......”
話音越來越輕,氣息逐漸變得微弱。
宮人低頭跪倒一地,漸漸地,哭泣聲傳遍了整個宮殿。
那日,大雪如鵝毛般簌簌落下,接連下了好幾天,邺京白雪皚皚,素缟與紙銅錢落在雪地裏,幾乎與其融為一體,根本分辨不清。
從那以後,曾經充滿美好回憶的皇宮成了李晚月的地獄。
“若是我當初再勸一勸,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都是我的錯......”牧蘇木緊握雙拳,努力克制着自己失控的情緒。
“這狗日的李肅,曾經竟還敢當着我的面立下誓言,還敢言辭鑿鑿地說如有違背誓言,不得好死之類的話,真是令人作嘔!”
“小妹啊,你怎麽這麽傻,只要你願意,父親如何不會松口,我又如何不會來接你回家,何苦在信中瞞着我們。”
牧蘇木眼眶紅紅的,對着妹妹向他讨要的玉佩發愣,又痛恨自己未能及時察覺不對。
李晚月沉默地看着一切,心裏也不好受,忽然她想起那則畫像,随後說道:“那個已經死了。”
牧蘇木愣了一下,而後嘴角泛起冷意,“死得好!”
“他就算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息我的怒意,更不足以彌補他對我妹妹犯下的過錯!”
帳外的喧嚣聲不斷傳了進來,與帳中悲痛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不知過了多久,牧蘇木緩過神關切地問道:“小晚,一路上可有受傷?李肅死了,邺京必定大亂,你往後有什麽打算?”
“不如跟着我生活在此。這裏民風淳樸,沒有那些爾虞我詐,是個生活的好地方。我在還有門可靠的手藝,足夠支撐我們倆的日常開銷。”
聽到牧蘇木的提議,李晚月竟無法立時回答,她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就連曾經都打算好要去南地生活一陣的想法都沒說出來。
不知為何,她有種無處所栖的感覺,就好像天地再大,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這一路上她看盡了世态炎涼、人間疾苦,邺京以外的人間并不是她所聽到的那樣,百姓們每日為生計掙紮,有的人甚至不顧性命之憂,也要铤而走險。
而她,雖排除艱難,千裏迢迢來到了塞北,來到了敕勒川,但始終覺得自己與世間格格不入。
她是一個死而複生的人,如今執念已逝,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離開了。
這些悵然之感無時不刻困擾着她。
牧蘇木見李晚月沒回答,也不催促着她立馬要給個答案,只是說道:“你且先想想,想好告訴我就好,無論怎樣,舅舅一直站在你這邊。”
李晚月感激地點頭。
然而下一秒,牧蘇木像是半開玩笑似的對這位剛認的外甥女打趣兒道:“若你想同那位祁家小子走,那舅舅可就不一定同意了。”
“啊?”
李晚月怔住,怎麽前腳還在商讨她日後的打算,後腳就扯到祁巍身上了?
牧蘇木臉上露出些微的不滿,他的妹妹他沒能保護好,可她的延續他一定要守護好。
可他瞧着兩人的相處,似乎有些不一般。
“塞北君主已年邁,祁家那小子雖不是君主親生的,但是君主認定的唯一繼承人,将來是要繼承這裏的一切,你若是和他在一起,你可要想清楚了。”
這回,他說什麽也要讓李晚月想明白,不要信了那些甜言蜜語就傻傻地相信了。
世家之間,利益最重要,難保證祁家小子不會迎娶一個門當戶對且有所助力的貴女,到時候,吃虧的可就是那個付出真心的人。
血淋淋的例子那麽多,他決不能讓小晚也踏上這條不歸路。
“沒有,我對祁巍什麽感覺都沒有。”
見牧蘇木誤會,李晚月趕忙解釋,可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幹巴巴的否認。
這落在牧蘇木眼裏顯然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但他不想才相認就在李晚月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并未再說下去。
兩人又說了些其他的話,牧蘇木從李晚月口中得知了這一路的艱辛很是心疼,于是便早早地放她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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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氈帳出來,李晚月先是在篝火旁看了一圈,然後被幾位熱情的草原姑娘帶入跳舞的行列,好不容易脫身,又被遞上幾杯兌了水的清酒。
她本身就煩悶,想着借酒澆愁,所以同她們喝了幾口。哪成想,還沒喝多少,頭就有些暈乎乎的了。
她撥開人群,一只手拎着酒壺坐在不遠處吹風。
微涼的秋風裹挾着冷意,吹得李晚月有些清醒,她擡頭看向夜空,此時空中只有繁星幾點,皎潔的彎月被白雲遮蓋,沒有露出半點身影。
李晚月一個人坐在石頭上,不覺間又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她拿起酒壺想再喝幾口,沒成想酒壺中一滴不剩。
她茫然片刻,而後松開酒壺,酒壺滾落在地。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
身後突然冒出一句話,吓得李晚月身子歪斜,踉跄着差點從石頭上摔下來。
她站穩身子,回頭看去,竟有兩個祁巍在眼前亂晃。
“是你啊......”她用手在前方來回擺動,總算兩個祁巍被她拍成了一個。
祁巍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酒壺,眉頭略微蹙着,問道:“喝酒了?”
“嗯!”
李晚月歪歪倒倒地走向祁巍,在祁巍還未反應過來時,就撲進他懷裏,語氣嬌嬌地說:“就喝了一點。”
祁巍攬住李晚月搖晃的身形,濃重的酒氣撲鼻而來,根本不像李晚月所說的,只喝了一點,看着樣子,像是把這滿滿一壺酒全都喝了下去。
盡管酒的名字叫清酒,但在塞北沒有一種酒是淡淡的,都屬于烈酒,尋常之人也不過只能喝小半壺而已。
更不用說李晚月喝了一整壺。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
李晚月一聽“送你回去”這四個字,立馬掙紮起來,口中溢出好幾個“不要”。可她因醉酒,力氣比平時小了許多,掙紮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從祁巍懷裏抽身。
最終靠着祁巍委屈地說:“我不要回去......不回去......”
祁巍意識到李晚月會錯了意思,還把此時當成了那日争吵的時候,以為他要将她送回邺京。
故而輕輕拍着李晚月的背,順着她的話說:“好好,不回去,我們不回去。”
聞言,李晚月這才安靜下來。
祁巍低頭看向懷中的少女,只見她雙頰微紅,正擡着臉看向他,一雙杏眸含着茫然的水氣,嫣唇比平時更加紅潤。
他喉結滾動,突然之間只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他換了個方式說:“那我們回氈帳,可以嗎?”
李晚月沒反應,祁巍默認她同意,正要将她抱起回去時,李晚月遲緩地說道:“你別動。”
祁巍頓住,只見李晚月在腰間摸索着,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放哪裏去了呢?”
然而這時,天旋地轉,兩人不知何時絆在了一起,一個沒站穩,均是雙雙倒地。
好在有祁巍墊在身下,李晚月不至于直接摔在地上。
可眼下的位置——
李晚月雙手支撐着将祁巍壓在身下,而祁巍耳廓的紅霞根本藏不住,兩人就以這樣的姿勢僵持了很久。
“沒傷着吧,快起來。”祁巍一邊說着,一邊想坐起身。
但醉酒的人哪有清醒可言,李晚月按在祁巍的胸膛把他推了回去,身子更加貼近。
她盯着祁巍的紫眸,緩緩說出兩個字。
“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