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塞北
塞北
祁鴻坦然地重複一遍,之後嘴裏還嘟囔着:“啧,有何可猶豫的,還不快些答應......咳咳,早該讓我卸下重擔了......”
他自以為這話說得很輕,殊不知屋內安靜得很,即便再輕,也叫李晚月悉數聽了進去。
李晚月:......
猶豫?答應?這難道是能随随便便就決定的嗎?!
在李晚月看來,祁鴻的話不亞于三歲小孩脫口而出的玩笑,當不得真。可瞧着那迫切想要得知答案的眼神,她又覺得祁鴻難不成是認真的。
思來想去,覺得或許有一種可能。
于是,她求證:“近來君主可曾覺得身子疲憊,識海不清等症狀?”
她問得委婉,就差明說:祁鴻,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但礙于身份有別,她最終還是選擇婉轉一點。
然而對于掌管塞北數年的祁鴻來說,這點弦外之音根本不算什麽,如何能聽不出。
他霎時臉色突變,吹胡子瞪眼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問什麽,我好着呢!簡單點,你就回答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李晚月再度沉默。
象征着權力的塞北君主之位,被祁鴻說的猶如随處可見的野草一般輕易可得。
她實在弄不明白,這到底是逼着她做哪出決定。更何況,塞北又不是沒有符合要求的能人,祁巍不就是,他......
李晚月忽然一頓,反複念着祁巍這兩個字。
對啊,方才她怎麽沒想起來呢,祁巍可是被稱為“少主”,也就意味着他是祁鴻認定的繼承人,君主之位由祁巍接過是再合适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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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恐怕不能答應。”
“為什麽?”祁鴻問。
“以我之見,祁巍才是最合适的人選。雖然他是您的侄子,但您待他如親子,自小受您教誨,人品與本領皆是上乘,理當比我更适合主掌這片遼闊的草原。”
“無論是從身份還是學識,我都比不上,這個提議還請君主三思。”
此話說完,怎料祁鴻追問道:“何為合适?何為不合适?”
他嘆了口氣,繼而接着說下去,“外人皆言祁巍将會接替我掌管塞北,可我卻不這麽認為。在我這裏,無論是誰,不論出身,只要符合我的要求,便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
“而你,剛好符合。”
李晚月微怔,她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叫祁鴻如此誤會,她覺得自己沒有一樣是符合為王的标準。
就連登上高位最基本的野心她都沒有,更別提什麽狠厲手段了。
她所想的,唯有偏安一隅的安逸。旁的雜事,她是一概不想沾。若不是這次遇見餓殍遍地,而她又正好尋到番芋,否則她才不會摻和進去。
塞北不行,她還有南地可以去,再不濟就朝西走,去西涼也是一樣。
她哪裏不能去,總有能安身之處。
但是,她——
她編不下去了,她無法違背本心。
這些話騙得了一時,卻無法騙一世。從前在書中習得的聖賢,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以至于即便“身死”,她還牢記身為大周公主的責任。
民奉養之,吾以命相護;民有難時,吾以計相助。
城外流離失所的難民,沿途了無生息的餓殍,以及為了生計不惜豁出性命的貧苦人家......祥和平靜的大周,實際上早已千瘡百孔。
只是,有無數一心向民之人在努力縫補窟窿,想讓大周恢複原樣。
那麽她呢,她能做什麽。
李晚月陷入沉思,祁鴻也不催促,料到她定會掙紮幾許。但不過只要能想明白,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我......”
“你先別急着回答。”祁鴻打斷她的話,轉頭從書案上取出一封信,然後遞給她,“你且看完這個,再做決定也不遲。”
李晚月伸手接過,就着燭光展信默讀。
信中不過寥寥幾行,她的目光很快一掃而過,臉上浮現震驚。
這是李如霜送來的加急信。
信中坦言朝中局勢,以百姓安康為籌碼,以求塞北擁護。
這信是李如霜還未潰敗李統時送來的,落款時日與如今相隔并不久遠。
祁鴻雙手背後,一字一頓地說:“我拖着并未回信,可她卻憑借着狠厲的手段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我只是好奇,相較于你姐姐,若你有了塞北的依仗,你當如何?若塞北在強政下淪為煉獄,你又當如何應對?”
“可還能堅守本心,一心為民?”
“你好想想,不必急着回答。”言畢,祁鴻退到內室,聲音一瞬間變得蒼老許多,“你若是想清楚了,便來府中尋我。”
“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林叔不知從何處冒出,在他的攙扶下,祁鴻徹底消失在屏風之後,徒留李晚月一人還坐于棋盤前。
她呆愣地看向險勝的白子,捏着信頁的指尖微微用力。
很快,紅意褪去,指尖的邊緣泛起淺白。